第36章 第 36 章
不是“你说呢”, 而是“你呢”。
不是“你觉得我有没有开心一点”，而是“你呢, 你有没有也开心一点”。
列车驶出站台, 晨曦被车窗玻璃又释柔了一个度，浅淡暖金切割出的景色光影，晃在男人鸦羽似的长睫尖上。又顺着他睫毛轻垂的弧度, 扑簌簌地跳进她胸腔。
云梨呼吸都不由滞了下，却像是依旧能闻到他头发上干净清爽的, 白茶洗发水的味道。明明应该是清新浅淡又柔和宁神, 很不容易让人游思妄想的味道，却无端让她心脏跳出不太规律的跃动来。
云梨下意识地颤了下眼睫, 跟着身子往车窗那侧微仰了下，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才表情和心跳不属于同一个人地答非所问：“都发车了，也没有别的乘客上来呀。”
池宴长睫开阖缓眨了下，视线在她耳尖上一扫而过。唇角浅翘的弧度依旧, 不动声色地延着尾音“嗯？”了声。
然后才慢腾腾地坐好, 装模作样瞥了眼空荡荡的车厢, 开始回应云梨这个问题：“啊，运气不错, 就我们两个。”
云梨一听，花两个人的钱享受了包厢的待遇，瞬间也觉得运气不错！
她还是第一次坐商务座，好奇地研究了下座椅调节和扶手里的电子显示屏。等全都玩儿明白了，才舒舒服服靠进宽敞椅背里，小小一只像个老干部似的笑眯眯感叹道：“运气不错呀。”
池宴全程手肘支着过道那侧的扶手，指节抵着太阳穴懒散等着。
等她终于探索完了, 才直起身子，上半身慢条斯理地朝车窗那侧靠过去了一点，也不看她，只懒洋洋地问：“那你开心么？”
云梨后脑勺抵着椅背偏了下脑袋：“嗯嗯！”
池宴勾了勾唇，依旧没看她，缓声问：“哪个更开心？”
云梨顿了下。
池宴像是故意这么问的一样。仿佛一定要她回答他刚开始的那个问题。不许回避，别想蒙混过关。
就算你刚刚不说，我现在绕个弯子回来，也还是得问你。
云梨挠了下眼皮，认真思考了下，不想再说胡话。
抿了抿唇，学着他的样子，上半身微微斜过去了一些，小脑袋却目视着前方，表情一本正经地，声音却轻得软乎乎，又怕他听不见似的，小声又缓慢地说：“都开心的呀。”
可说完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耳朵尖尖居然热乎乎的。
“？”她的雷达出问题了？云梨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纳闷地坐直伸手，食指拇指捏着耳朵尖搓了搓。
池宴的确是故意的。就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小姑娘说，她说胡话紧张的时候，耳朵尖会忍不住自己发热。
但她可能自己都不理解，“紧张”这种情绪，也不一定……非得是因为说了胡话。
譬如现在。
池宴余光在她揉来搓去越来越红的耳尖上一扫即过。
然后长睫往下一压，唇角弧度不动声色，长腿往前抻了下，不紧不慢地坐直。
-
俩人晚上六点多才到的海城。
云梨醒的时候，座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平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掉的，身上还盖着小毯子，跟在片场休息室小床上午休一样，整个人睡得迷糊又舒服。
一下车厢，云梨就感受到了海滨城市潮湿温热的空气。
天也都还亮着，云梨眯了眯眼睛，看着天际晕染开的橙红，感觉还没睡醒。
一路迷迷瞪瞪，跟着池宴下车出站。
跟拍的两位工作人员，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
节目组也觉得神奇，头一次看见远程不坐飞机坐高铁的嘉宾。
《心跳时刻》的播出采用直播加录播结合的方式。等今晚嘉宾全部到位了，明晚才会开始线上直播。这两天拍摄的素材，和剪辑录播的内容会在每周六晚上线，供没有时间看直播和想反复“嗑糖”的观众收看。
云梨远远瞧见扛着摄像机的大哥和分组主持的小姐姐，瞬间清醒了不少。云梨拉拉池宴的衬衣袖子，微微踮起脚尖，眼睛看着俩工作人员的方向，靠近池宴小声跟他解释了一下，应该是待会儿一看见他们就要开始拍了。
她先前参加综艺，也是这样的。
池宴一手握着俩行李箱的扶手，弯身凑近了点，唇角勾着，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圈四下，“嗯”了声。
然后直起身，被小姑娘拽了下袖子的胳膊抬起，极其自然地朝云梨身后抄过去，最终不轻不重地，指节搭在了她右肩上。
云梨脚步蓦地一顿。
这姿势其实不算很亲密，你要架着把刀在她脖子上，硬逼她承认是哥们儿搂肩，也不是不行。
但这却是池宴头一回——不管是大庭广众还是私下里——主动和她尺度最大的肢体接触。
男人掌心热度隔着t恤衣料熨到她肩骨上，云梨半边身子有点儿麻木似的，迟钝地偏了下脑袋，无声看着他，仿佛在问：这是……？
池宴同样垂眼看着她，还极其无辜地扬了扬眉，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紧接着不等云梨开口说话，又立马恍然似的轻“啊”了声，揽着她的手没松开，倒是又俯身凑近了点她耳朵，低声问：“你不是说已经在拍了吗？还是这样不行，得牵手？”
云梨：“……？”
云梨：“？？？”
云梨听完池宴这话，也管不了他娑人似的气息缭得她耳廓发麻，似乎另外半边身子也开始迟钝，倒是莫名其妙地一凛，一瞬间竟然产生出一种掉进什么了陷进的错觉来。
嘴却比脑子快地飞跑在前方说：“就这样！很好！”
云梨：“……”等一下。
明明也不是没主动牵过他，还是为了戏剧效果的真实性，在池翌小朋友面前牵的。但为什么现在，她反倒会有点紧张呢……云梨意念挠头。
池宴眼睫往下垂了些许，眼梢轻轻挑了下，话音里掺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从善如流缓声道：“行，听你的。”
云梨：“……”总觉得哪里有点怪，又说不上来。
“拍下来了吗拍下来了吗？！”主持人小姐姐激动地用胳膊肘拐了好几下摄像大哥，“卧槽真的是在谈恋爱！！虽然不知道梨梨为什么唬着脸但池宴肯定是在哄她！！为！爱！弯！腰！这不是热恋中的小情侣是什么？！”
腰都被拐疼了的摄像大哥：“……拍下来了。”
就，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小姑娘。
俩人继续往工作人员的方向走。
但云梨不知道，这出站口的一堆人里，不光有节目组的人，还有一早混迹其中的娱记狗仔。就等着看他们俩镜头之外，到底是什么相处状态。
人倒也不算多，就是脸上神情实在太好分辨。
毕竟云梨飞机改高铁就通知了节目组，大部队应该都去了海城国际机场。结果这几位倒成了今晚最大赢家。
“梨梨池先生你们好啊！海城的气候还适应吗？”分组主持人迎上来热情和他们打招呼。
云梨池宴一一回应。
开场白肯定得客气一点，接下去就得带得起话题了，“梨梨是不是挺累的？好像脸色不怎么好啊。”
主持人的本意当然是希望云梨说自己怎么生气了，然后让男主角哄一下，拉拉扯扯扭扭捏捏，后期不就有剪辑素材了么。
结果却是男方先开了口。
“嗯，起床气。”池宴懒洋洋地替她说，“没睡饱，就被我叫醒了。”
“……？”云梨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慢悠悠地偏头仰起下颌，看了他一眼。
她哪里是起床气，她是还在认真沉思。
主持人嘴角一翘，深觉这个角度也嗑得到，赶紧招呼：“那我们赶紧上车去酒店吧。”
池宴放好俩人行李，一行人上车。
就在俩人被节目组接去酒店的路上，《心跳时刻》官微也发了四对嘉宾中第一个官宣，却是最后一组发布宣传海报的情侣——池宴和云梨：【聆听，心跳时刻。池宴 云梨[图片]】
配图就是那张俩人坐在主桌说话的照片。
浅景深的虚化背景下，仿佛喧哗声色间，只有安安静静互相聆听对方心跳的两个人。
商务七座，嗑在最前线的主持人小姐姐从前排拧过身子采访他们：“所以池先生为什么会指定节目组今天才放宣传照呢？”
“嗯？”云梨听完也好奇。
那照片池宴不是早就选定了吗？因为那张最帅啊。这么帅居然不急着让大家欣赏的吗？
主持人一听云梨也不知道，娱乐精神上线，一脸八卦：“所以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云梨眨眨眼，也好奇看着他，并发出“咱俩也没事先对过台本，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随你怎么说吧”的信号来。
池宴懒洋洋瞥了她一眼，唇角弧度要翘不翘的，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里，看向镜头说：“单纯喜欢六一儿童节。”
主持人：“……？”就、就这？
云梨倒是愣了下。
这才发现，车子驶进主城区后，路上有不少关于儿童节的装饰，商场的玻璃幕墙也挂了彩灯。人行道上一家三口出门的不少，小朋友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不少手里还拿着气球或玩具。
“不用羡慕。”
还在眼巴巴望着车窗外发呆神游的云梨，耳朵里绕进懒散的四个字，脑袋顶还跟个娃娃似的，被他超大的爪子指尖抵住，硬生生从车窗那儿转回了前方。
“……”
云梨回神，鼓了下腮帮子，语气还算轻松，却是慢吞吞地说：“没有呀。”
池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长睫缓眨开阖，唇角很浅地翘了下，弧度是难得的柔软，又很快恢复平常。
-
节目组统一安排了酒店，嘉宾的都是小套，一早飞机抵达海城的何棠和其他嘉宾助理，都和工作人员一道，住在其他楼层。
池宴自己贴钱换了顶楼套房——但是节目组原定小套的折现金额，池宴竟然收得极其自然，非常不符合这位豪门大少爷的人设！
一度让节目组产生了假客气遇上真老实的茫然感！
办理好入住手续，四个人乘坐电梯到达酒店顶层。
电梯门刚打开，长长的走廊过道上，池宴把房卡给云梨：“先去开门，把灯和空调都开一下。”又交代她，“门关上，别让冷气跑了。”
然后拍拍她脑袋，“去吧。”
云梨接过房卡，乖乖点了两下头：“哦哦好。”
随即听话地一路小跑，赶紧去开门开空调。今天终于有让她这个员工表现一下的机会了！
主持人：“……？”这画风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像指使童工起来了呢
别说人小姐姐，连摄像大哥都懵了下，这怎么跟他锻炼头一回带出门旅游的小女儿似的。
反正他是不敢这么指使他老婆的！
池宴交代完，一手扶着俩行李箱，一手抄着兜，看着小姑娘兴奋的背影勾了下唇，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主持人和摄像也跟在后面。待会儿还能进去拍拍两个人是怎么收拾行李的，分配东西的时候会不会有意见分歧呀，行李中有没有有意思或者有话题性的东西，都是可以剪辑的素材。
直到池宴在客房门口停住，看着紧闭的房门，抬手虚挡了一下俩人的去路。
关门送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主持人和摄像：“……？”
“那个……”主持人尝试着和他沟通，“池先生，我们进去拍一下就走。”
“不太方便。”池宴侧过身，懒懒散散地往房门口斜斜一靠，眉梢轻挑了一下。
明明浑身上下都透着纨绔公子的气质，话音间的不容置噱却由不得人不敢上前。
主持人职业生涯滑铁卢：“……额？”
然后就听他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是正经人”六个字，对着镜头慢腾腾地说：“里面的东西，我们家小朋友一个人看就行了。”
主持人&摄像大哥：“……？”
这是……可以正经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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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卡有两张，池宴自己开了门，进去。
扫了眼一屋子的布置，粉紫色和粉红色的气球，大小不一扎成城堡和其他形状。一屋子的迪士尼气球同色系玩偶，高高低低地躲在气球堆里。还有花里胡哨的小灯串，同主题生日甜品台。
池宴眼梢忍不住跳了下。还真是……童心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会不会太夸张，太幼稚。
但看小姑娘呆愣愣微仰着头，连斜跨小包包都还没卸下来的的背影。
池宴又觉得，应该刚刚好。
毕竟……
应援色想要粉色，因为像小时候吃的棉花糖。
人家想演主角想得奖，她想去游乐园。因为没去过。
人家小姑娘半夜追偶像剧哭得吱哩哇啦，她半夜追动画片儿口水稀里哗啦。因为……小时候没看过。
所以……池宴觉得她该是喜欢这些的吧。
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就当是弥补从没有过的经历。以后慢慢长大，再用长大的方式。一岁叠一岁，总会轮到她喜欢的样子。
身后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把云梨拉回神。刚想转身问问池宴，是不是酒店弄错了房间，池宴就到了身后。
男人衬衣上的皂香，混杂着浅淡烟草气，清爽干净。龙涎香的尾调却总是若有似无地勾出点撩拨人心的意味。
“嗯？”他应该是弯下腰俯身到了她肩窝耳侧，没碰到她任何地方，气息却温温热热地缭着她耳廓，话音里像真掺了似笑非笑的疑惑，声音轻磁低缓地问她，“是谁家小朋友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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