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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正文完结


姜宸和瑾铭集团的两条发声,  不仅粉丝和路人傻了,连两家黑粉都懵了。

        ??不是说好了云梨记得自己亲爹妈吗?!这都有人认领?!演的吧!!

        微博工作人员更是吐槽:你们这些狗仔营销号到底能不能工作时间爆料啊?!it狗就没有人权的吗?!!

        薅一把发际线,忿忿爬起来维护服务器。

        被敲懵了的黑粉晕头转向地开始垂死挣扎。

        ——那她之前为什么要说自己是被遗弃的啊?卖惨博同情吗???

        ——就是!当初开直播回应,还让池二少虐了波狗的不也是她云梨?!

        路人都笑了。

        ——你们这些黑子真的是搞笑,  人家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时候,  就说人家配不上池二少。现在人家是瑾铭集团的大小姐了,  又说人家以前卖惨博同情。你们是不是忘了当初云梨是被谁逼着开直播回应的?还不是你们一手促成的?

        ——姐妹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那个池二少并不想和姜家联姻的传闻诶。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  我好想笑。奈斯。现在压力全部给到了池二少这边。

        云梨被苏瑾和外公外婆拉着聊了很久,难得非工作时间晚睡。

        这会儿自然也看见了网上发酵的新闻。

        本来还怕今晚睡不着,估计得酝酿大半夜怎么和池宴说这件事,  这回都不用她自己开口了。

        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惆怅感。

        微信也被各路消息挤爆。

        云梨一一回复,也和贺贤解释,自己也是今天刚看到比对结果,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狗仔就比她快了一步。

        贺贤没比她反应快多少,这会儿也还是懵的。

        他应该这辈子都带不出第二个人生如此跌宕精彩的艺人了。

        贺贤让云梨有空了上微博回应一下,算是给粉丝的安抚。又补充:你随心发吧,  反正现在你说什么都能爆。

        云梨眨眨眼,  茫然地“哦”了声,乖乖应下。

        点开自己的微博,  开始随心。

        云梨v:我不穷了,  以后少给我花钱。

        粉丝:呜呜呜呜呜宝贝你少管我们!!

        果然,  云梨说她不穷了粉丝说少管她们急速登顶。

        ——哈哈哈哈这个热搜怎么回事?!深井冰啊!

        ——呜呜呜呜妈妈的乖崽!以后多接自己喜欢的角色!!

        ——突然眼睛有点酸是怎么回事,  宝贝本来应该有更好的际遇吧。

        ——遇见的就是最好的!就像我们遇见了梨梨!!

        ……

        云梨回复了几条粉丝评论,再退出回到微信的时候,所有的消息中,  依旧没有池宴的。

        手指头在置顶的那个头像框上晃了几圈,云梨鼓了鼓腮帮子。

        他这是……已经睡着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发个消息,门铃就响了。

        云梨一愣。

        “这么晚了会是谁呀。”苏瑾纳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点开玄关那儿的可视,池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阿姨,是我。”

        苏瑾:得。来得还挺快。

        可视上开了院门,苏瑾又把客厅门打开。

        云梨看着沙发上俩脸姨母笑的外公外婆,脸红地挠了挠眼皮,噌地站起来小声说:“外公外婆我出去看看。”

        “看看看看,”外公笑眯眯,“不着急慢点跑。”

        外婆:“好好聊慢慢聊,反正明天可以睡懒觉。”

        “……”本来不想用跑的云梨立刻哒哒哒跑了。跑到门口又红着脸和苏瑾说,“妈妈,我先和他聊聊。你们先睡吧。”

        苏瑾当然看得出来这俩孩子互相喜欢,但池宴这心结俩人也早晚得面对,越早说开越合适。

        于是笑着揉揉她脑袋,温柔道:“去吧,妈妈等你。”

        池宴还在前庭院,云梨就从花厅跑了出来。

        各自脚步一顿,画面定格。

        池宴穿得极简单,黑色的短袖t恤,同色系的运动长裤,和他以前洗完澡在她面前穿的一样。

        黑发在月色下泛着微湿的光,远远瞧着,仿佛都能闻到清冽好闻的薄荷香。

        所以他不是睡着了。

        而是连头发都没干,就来找她了。

        云梨站在原地,似乎是刚刚跑的一小段路,后知后觉地这会儿才让心跳快起来。

        她该问什么吗?还是先打个招呼?池宴来找她,又会告诉她什么?

        好多好多问题绕在脑子里,反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踏出这一步。

        倒是池宴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几秒,先一步朝她走过来。

        云梨压着胸腔起伏的弧度,小口深呼吸了一下。

        池宴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问,俯下身,看着她。

        熟悉的气息靠近,云梨抿了抿唇,咽了一口。

        池宴看着她紧张的小动作,舔了舔唇,竟然突地轻笑了声,然后嗓音低缓道:“你好啊,未婚妻。”

        云梨狠狠一愣:“……?”

        这个男人对角色和身份转换的接受程度,迅速得有些异常了吧??

        她开始有点什么也不想问了!

        池宴一把拉住她手腕,一手扣着她肩没让她转身,唇角还勾着笑意,却轻吁了一口,低声问:“这故事有点儿长,你要不要坐着听?”

        他声音掺了点掩饰过的轻哑,尾音都咬得比平时软。

        云梨故意绷着的表情一顿,胸腔里某个地方一下子陷进去,看着他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

        池宴搬去池遂宁那儿的时候,和如今的池翌差不多大。

        除了爷爷,以后大伯、大伯母,还有堂哥池璟,就是他最亲的人了。

        池遂宁和池宴父亲差了十岁,池宴五岁的时候,池璟已经是个温柔的小少年。

        他住进去的第一天,池璟就对他说:“阿宴,以后你就和我一样,叫爸爸妈妈。”

        小池宴怔愣,明明心里软得要死,却唬着小脸看着他,硬邦邦地“嘁”了声:“我才不要。那是你爸爸妈妈。”

        池璟笑着蹲下身,摸了摸他脑袋,温和道:“你是我亲弟弟,他们不就是你爸爸妈妈吗?”

        池宴从小微挑的凤眼,那会儿还圆溜溜的。长睫一瞬不眨地盯着他,鼻子一酸,又倔又奶地鼓着脸,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大伯一家人,也的确对他很好。

        不是那种捧杀似的好,而是当自己的孩子一样,该宠的时候宠,该罚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同样,池翌面对过的一切,他也面对过。

        ——“池遂宁一家到底怎么想的?是不知道养虎为患四个字怎么写吗?”

        ——“是把狼养在身边,养成和自己亲的狗好,还是养在老爷子那儿当个继承人培养得好?这才是池遂宁高明的地方。”

        这种话,池宴从小到大没少听过。

        甚至有人当着他的面“不小心”说过:他父母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吗?

        池宴的应对方式,比池翌的更直接更嚣张。

        所以从小在大伯母那儿吃到的排头,比池璟还多。每回挨了罚,池宴就缠着池璟去大伯母那儿替自己求情。

        大伯母也常无奈地笑话他:“你这孩子除了脾气,也没什么要人操心的地方。毕竟光这惹出来的事就操心不过来。”

        池璟听了,温和地摸摸他脑袋:“阿宴已经足够优秀了。”

        大概他们都没想过,足够优秀,就会让人拿来比较,就会让不少人蠢蠢欲动。

        ——“老爷子到底给池遂宁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是按接班人的要求来培养的池宴吧?”

        ——“就池大少爷那不温不火的样子,以后争得过池宴吗?”

        ——“我怎么觉得池宴才是池遂宁亲生的呢。”

        类似的话,不光外人在说。甚至有一回,池宴照例跟着大伯母一道去她娘家玩儿,无意间听到堂哥的舅舅说:“那是来和你争家产的,不是来做你亲兄弟的。你能不能别和你妈一样那么傻?”

        小池宴愣在原地,却听见池璟对他舅舅说:“他本来就是我亲弟弟。”

        池宴也是在那时候,更坚定了以后的路。

        他想,爸爸是刑警,是很厉害的,他崇拜的人。他要比爸爸更厉害,那就做个特警吧。

        可他没听见的是,后来池璟的舅舅又问:“那你为赵小姐考虑过吗?为你们以后的儿子考虑过吗?你不想争也没那个能力争,他们也什么都不想要?”

        池璟默了下,没说话。

        后来那些年的一切,看似大家都安心。他高考去了帝都,走了一条和池林毫无关系的路。和他父亲当年的选择一样。

        池璟和晏城赵家的千金联姻。正巧,那也是他喜欢的姑娘。婚后没多久,就生下池翌。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一刻,或许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可惜,老天最爱看人做选择题。

        原本一直以为只是胃不舒服的池璟,确诊了胰腺癌。

        这病就像条隐在暗处的黑曼巴,感觉到痛意的时候,毒液已经沁开。

        几个月到一两年的存活期,没有特效药。赵小姐得知消息的第二天就提出了离婚。分割财产,放弃孩子抚养权,飞去国外找了她的真爱。

        池翌那时候才两岁。

        那段婚姻中的感情,只有池璟一个人当了真。

        天之骄子的人生,天翻地覆。比原先就没什么好失去的人,更为阴暗。

        谁也不知道,某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就像颗种子,其实一早埋在了心底。只要不安和恐惧笼罩,就本能地滋生出恶来。

        池璟想,他没有能力争的东西,那就让池翌以后不需要争。

        于是那一年,池宴在云城特训的间隙,池璟把他叫出去。

        “听说云濛山上住着神仙,”他依旧温和地对池宴说,“阿宴陪我上去看看,能不能求神仙让我多活两年。”

        被从小信任的人,从来都可以把后背袒露给对方的人,突如其来背叛的感觉,池宴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但有一瞬间,池璟也是犹豫过的吧。

        他死死攀着岩缝里杂草的时候,池璟迟疑了下,俯身拉住了他。

        形销骨立的手攥着他手腕,池宴感觉到了一点往上的力道。

        可他最终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对他说:“阿宴,你要是平庸一点,该多好。”

        池璟从云城回去后没多久就自杀了。

        池宴没办法问,也始终不可能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反正活不久了,还是因为……抱着所谓赎罪的心态,有那么一丝的后悔。

        …………

        “对我好是真的。”池宴坐在云梨右手边,胳膊肘支着膝盖,说得很平静,面上没什么情绪,“放手的那一刻想我死,也是真的。”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池宴偏头看着她,唇无声弯起来,揉了揉她脑袋。

        池宴温凉的掌心覆上她发顶的时候,云梨才发现自己连手指头都是僵硬的。

        其实池宴很多细节都是一笔带过,但她依旧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被放弃那一刻的绝望。

        池宴看着怔忡的小姑娘,轻轻叹了一声,倾身过去,安抚似的捏了会儿她的后脖颈,让她放松下来,然后才轻声说:“没事了,别怕。以后哥哥都陪着你。”

        酸涩一下子涌上鼻尖。

        他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要站在她的立场安慰她。

        池宴盯了她好几秒,突然弯唇,声音低低的,还有点儿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以后也都陪着我呢。”

        云梨懵了一下。

        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怎么还在这儿等着她呢!

        云梨深深吸了口气,嗓音却依旧有些不稳,胸腔里堵着一团湿棉花似的难受,低声说:“可是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我这么小心眼的人,当然也恨过。”池宴笑了笑,又低低说,“直到我听见大伯对医生说……”池宴垂眼,嗓音发哑,说得很慢,“‘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另一个’的时候,我接受了催眠治疗。”

        池宴下雨那天去找云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没用。他居然……开始恐高。

        胸腔皱缩紧紧困住呼吸的生理反应,完全无法克制。本就难走的山路湿滑,更不受他控制。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他本来只想离她近一点,却没想到会离她更远。

        只是失去意识之前他还在想:看着什么都不在意的小孩儿,其实心思比谁都敏感。所以,他应该给小姑娘留个字条的啊。

        好让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不告而别……

        池璟在留下的遗书里,才告诉了池家人池宴在哪里。

        池遂宁带着搜救队来云濛山的时候,本来已经抱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池宴只是昏迷了。

        池宴很久都没醒。

        医生说脑袋上的新伤才是昏迷原因,肋骨的旧伤倒是已经痊愈。

        大伯母是在他昏迷的时候离开国内的。

        她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池宴。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教错了。她心疼池宴,可也依旧没办法不去心疼儿子。

        池宴醒了之后,状态一直很不好。

        整个人异常躁戾。好像把所有的坏脾气都翻到了面上。记忆似乎也有些偏差。

        直到突然有一天,他主动提出,愿意接受系统的催眠治疗。

        …………

        池宴勾了下唇,握着她手捏了捏:“可惜该忘记的没忘,倒是把最重要的人给忘了。”

        云梨扁了扁嘴看着他。

        这人怎么……老是突然就要不正经一下。像要故意把那些低郁挑开,不许她沉浸进去一样。

        可她好像更替他难受了。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按姜叔叔的……”终于说到重头戏,池宴狠狠挠了挠眼皮,用最温和的形容词说,“心性和手段。不可能允许池家的一切,落在和自己女儿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手里。”

        云梨胸腔重重起伏了下。

        明明整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池宴啊。为什么什么都要他自己承担,什么都要他来考虑。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她遇到池宴之前,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恣意又骄傲,做什么事情都是最耀眼存在的样子。

        他又是怎么放弃了一早选好的路,不得不重新折回来,选择一件谈不上多喜欢,也并不抗拒的事情来做。

        池宴说得轻描淡写,可她只要问自己一句就能明白:你学了十几年的武,有一天因为外部原因必须放弃,你开心吗?

        云梨沉默地坐在休息椅上,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池宴却站了起来,眉眼低垂看着她,指节轻抵着她额头敲了下,唇角轻轻弯着,低声问:“心疼了?”

        云梨突然想到他那句:这都不抱一下,下回主动一点。

        于是蹭一下站起来,抬手抱住他。脑袋在他心口蹭了蹭,很低很低地“嗯”了声。

        池宴无声笑了笑,回抱住她,头微微低下去,在她耳朵边上说:“其实我今天都想好了,你要是已经睡了,或者不愿意见我,那我就在门外等一夜。”

        云梨一顿:“?”这怎么,话题突然转得这么快?

        “最好再下场雨,第二天我就感冒发烧了,还得你来看我。见不到你就不吃东西,要死不活的样子。”池宴拖着音调,理所当然地说,“总要找点儿事情,让你心软心疼一下才有回旋余地吧?”

        “??”云梨蓦地把脑袋从他心口抬起来,茫然又震惊地看着他,“什么呀?!”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就这么把所有套路都摊开来摆在你面前,还说得这么天经地义!

        池宴低低笑出声来,额头抵住她额头,灼热气息贴近,拖腔带调不正经地问:“嗯?你不心疼?”

        现在一点都不了!!

        “嗳?不对呀,”云梨退开了些,成功被他带偏了心情,好奇道,“为什么我进来要登记,还要事先通知物业管家,你不用呀?”

        池宴扬了扬眉:“锦园也是池林开发的。”

        “……?”云梨面无表情。

        哦。有钱真好。

        看着小姑娘逐渐拉平的唇角,池宴重新抱住她,扣着她脑袋,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今晚想了想,其实让姜叔叔别管我们的方法也挺多。比如……”

        云梨一顿,心跳都缓了一拍,轻声:“嗯?”

        池宴突地笑意涤荡在夜色里,云梨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然后就听他不紧不慢,野腔无调地说:“我可以做上门女婿啊。”

        云梨:“……?”

        云梨:“…………”

        :)

        -

        y市那边,邢奇耀始终没醒。医生说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警察在走访俩人亲属朋友的过程中,联系到了孟秋琦。

        孟秋琦没有多少犹豫地,提供了当时邢奇耀和曾麟轩来她家,威胁她如果不愿意帮忙诱骗云梨,就要把她裸照公开,让她身败名裂的监控视频。

        她受这两个恶魔控制胁迫太久了,就算离开这个圈子,也不想再看到他们逍遥法外。

        曾麟轩后来倒是醒了,听说孟秋琦不仅提供了几人的聊天记录截图,还给了警方监控视频,立马交代了所有事情。

        他在邢奇耀的主导下,通过强奸,胁迫拍摄录制女性不雅照片和视频的手段,控制她们为其办事牟利。情节恶劣。

        先前逼迫姜婧柔公开池宴和云梨的合约关系,也是采取了这种违法手段。

        即便之后邢奇耀醒了,等待他的也是法律制裁。

        姜家认回女儿后,网上关于云梨先前是不是刻意卖惨,其实根本不记得所谓抛弃她的“父亲”这件事,始终有人揪着不放。时不时拿出来给路人“科普”云梨黑料。

        没想到,等来了一条“爆”的社会新闻。

        十九年前绑架遗弃云姓女星嫌弃人投案

        闻鹏飞是主动回晏城投案的。

        他在y市,用的又是化名。零几年时,二代身份证还没普及,他利用空子,又改头换面,成了另一个人。

        诉讼时效未过,当事人也极其配合,主动交代了当年所有的作案动机和经过。

        判决书很快下来,闻鹏飞在从看守所移交监狱之前,提出想见一见姜铭。

        姜铭没有拒绝。

        时隔将近20年,两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戴着镣铐,一个西装笔挺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姜铭到此刻都还只在荧幕上见过云梨,因为苏瑾不让他进门。

        “铭哥,我是真的恨你。”闻鹏飞不知道是放下了,还是自嘲,看着不再年轻的姜铭笑了笑,“我哪里会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试探思嘉。”

        当年,因为帮着姜铭一起在姜家夺权,闻鹏飞被人陷害。

        又因为姜铭的误导,导致闻鹏飞老婆以为他不光破产了还要坐牢。

        在闻鹏飞还在看守所里的时候,怀着孕的女人就跑去做了人流,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了。

        “可我需要你替我做这些吗?就算试出来又怎么样呢?”闻鹏飞说,“不是每个女人都和嫂子一样好。”

        姜铭盯着他,没说话。

        “我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虚荣,爱钱。那我……我只要一直有钱,永远可以满足她,不就可以了吗?”闻鹏飞额上青筋绷了下,终于又有些克制不住情绪,“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做选择啊……”

        “那是个很健康的女宝宝。”闻鹏飞侧颊凹了下,狠狠咬了下侧颊里面的软肉,直到一嘴血腥气,才哑声缓慢地说,“七个月了,她都会哭了啊……”

        姜铭喉间一哽,搭在膝盖上的指节狠狠蜷了下。

        “鹏飞,”他声音低沙地说,“抱歉。”

        闻鹏飞斜着头看他,突地嗤了声:“难得。”

        姜铭沉默。

        “行了,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也不想再看见你。”闻鹏飞站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什么都不用和阿梨说。”却下意识这么叫她。

        他听见,那个对她很好的男孩子,就是这么叫她的。

        姜铭看着他。

        闻鹏飞自嘲地笑了笑:“我演好那个因为仇恨放弃她的角色,对她来说才是最合适的。没必要让她想着那两三年。”

        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既是投射又是真情的,所谓的好。

        闻鹏飞转身要离开,姜铭却突地在他身后叫住他。

        脚步一顿,听见他说:“我不会再替他们做决定了。”

        肩膀轻颤起来,像是在笑。

        牵扯着镣铐的声响,闻鹏飞抬了抬手,什么也没说,算是同他告别。

        那年,他打听到云濛山上的道长,会收养孤儿。

        送走云梨的那天,他把池宴给小姑娘的小梨玉坠挂在了她脖子上。

        他既希望姜铭和他一样,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又希望……终有一天,云梨可以找到爱她的家人。

        -

        云濛山烟罩雾笼的细长狭窄山路上,一道颀长,一道娇小的身影十指交握,手晃着手。

        “我突然发现哦,”云梨说,“师姐的卦,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准呀。”

        池宴莫名一顿:“嗯?”

        “你看啊,”云梨说,“我现在找到了家人,那我就要明年六月才满20周岁了嘛是不是。就算我没有认回家人,那我年底也不可能和你结婚啊,也得至少等到明年六月哦。”

        池宴:“……?”

        云梨边跨着石阶,边偏头看着他:“你听过大学生结婚,听说过高中生结婚的吗?”

        池宴:“…………”

        池宴深呼吸,脚步一顿。所以那个什么十年的别他妈也……

        云梨也跟着停下来,紧张了一下:“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他们这次是回云濛山接师父下山治疗的。

        从晏城到云城的时候,搭的是那架湾流。按池宴的说法就是:万一他还是……不喜欢高的地方,至少返航只影响两个人。

        所幸一路都没出现状况,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她长长吁了一口气。

        以后池宴,再也不用被困在一个地方了。

        可此刻,池宴的表情明显不太好。

        池宴垂眼盯着她:“心口有点儿闷。”

        “我一直牵着你呀。”云梨赶紧说,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下,“你不要往下看啊。”

        “那你不许放手。”池宴俯身盯住她,唇角浅浅勾着,话音却无赖,“你答应过我的。”

        云梨张了张嘴:“……?”我看你什么事情都没有。

        挠了挠眼皮,云梨决定今天,此刻,一次性把话说完。

        “其实师姐说的十年以后,也不是没有道理。”云梨认真道。

        心脏猛得一跳,池宴觉得自己胸口更闷了,好像真的开始犯病了,喉间低长又沉地:“嗯?”

        “要是没有遇见你,”云梨说,“我十年以后就会回云濛山了。”

        池宴一怔。

        “下山历练之前师父和我们讲过,十年以后可以留在山下不要回去……”云梨鼓了鼓腮帮子,“也可以回云濛山,不再下来。”

        池宴心跳都漏了一拍,握着她的指节不自觉地蜷紧,脸色都沉下来:“你敢。”

        “?”云梨扬了扬眉,“呀,你威胁我哦?”

        “……?”池宴被她气得肋骨旧伤都开始疼,低头错开脸,贴上她唇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嘶——!”这么窄的山路,她又不好真的用力推他。只好捂着嘴闷声闷气地反过来威胁,“我开始认真考虑十年后留在哪里的问题了!!”

        池宴直起身,深深呼吸了下,垂着眉眼看她,声音放低:“别吓我。”

        他尾音都轻软下来。

        明知道他有几分故意让她心疼的成分,云梨还是忍不住“唔”了声,拉着他继续上山。

        “可是你反正也担心我爸强迫你嘛,”云梨抿了抿唇,故意闹他,“那我们就谈谈恋爱,十年以后再说嘛。万一你没两年就……”

        “不要,”池宴沉着脸打断她,“我做上门女婿。”

        云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没完了哦!”

        池宴偏着下颌盯了她几秒,绷着的脸终于破功,舔了舔唇,低笑出声。

        俩人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池宴极其礼貌地和师父师叔打过招呼,做了详细自我介绍,又说明了这一趟的来意。

        简单吃了顿晚饭,师父让累了一天的小情侣赶紧睡觉,明天再好好聊——毕竟她和云清也睡得早。

        云梨把她的小房间让给了池宴,自己去睡云歌的。

        临睡前,又忍不住问池宴:“哥哥,你明天早上想看日出吗?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能看见。”

        “所以也想让我看看?”池宴扬了扬眉,问她。

        云梨嘿嘿乐了声,老实点头:“嗯,想让你看看。”

        她也想让池宴知道,她从前的生活。

        池宴俯身,抬手揉了揉她的短发,看着她眸光清亮的眼睛,低声弯唇:“好。”

        -

        西落的月色从窗棱偷偷溜进来,一抹浅银擦过枕角,越移越淡。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撑着床板坐起来。

        简单在房里梳洗了下,摸了摸自己才到下巴的短发,打着哈欠,轻手轻脚地打开木门。

        一下惊醒。

        池宴已经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靠在门框边上等她了。

        看着她陡然被吓精神,又不敢出声怕吵醒两位长辈的控诉小表情,池宴懒散站直,无声抖肩。

        “……”云梨无奈地抿了抿唇,指指外面,示意他跟上自己。

        池宴扬眉,点了点头。

        云梨带他离开小道观,去更高一点点的一块观景宝地。

        路上,池宴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奶糖,塞了一颗进她嘴里。

        云梨鼓着腮帮子舔了舔唇,开始觉得被他吓醒的那点不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云梨拉着他,挑了块她以前最爱躺着睡觉的平坦岩石坐下,屈膝撑着下巴,慢悠悠地和他说:“现在只需要等啦。”

        池宴手掌撑着身后,无声笑了笑:“嗯,一起等。”

        静谧又朦胧的黑暗里,林鸟发出梦呓般的轻鸣。

        晨光翕动,破开天际沉昏。

        薄日柔和的光,拂过葱郁绵延的山脉。

        蜿蜒的溪涧,生出金鳞片片。

        “阿梨,”池宴弯唇看向她,轻声说,“天亮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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