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翌日一早,顾衡便带着她上街,他们身着常服,为了微服私访,探查民情。
街上的百姓看了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并未有丝毫不满,顾衡随意进了家米坊,他看着米槽里的大米,问道:“掌柜的,你们家的大米怎么卖?”
那掌柜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他鞠了一捧米道:“和往常一样,不知官人您需要多少,小的这就给您准备。”
顾衡瞥着上好的大米,以及米坊里人人都挂着和善的笑容,他觉得有些奇怪,特地试探道:“我和拙荆是过来做布匹生意的,府上人口众多,需要囤些粮,不如就千石。”
千石可不是小数目,若是放到灾年,这就是天大的买卖,换了谁也不肯用平常米价卖的,可掌柜并未有丝毫犹豫,爽快地答应了。
可他这样的做法,却引起了顾衡的怀疑。
顾衡又寻了个由头,说日后来取,跟着李昀便离开了,李昀还停留在他那句拙荆上,神情有些恍惚,变得不自然起来。
接着他们如法炮制,去了布匹坊,首饰店,天香楼,客栈,这里的人都并未有任何异样,可谁知这平静的水面下是怎样一幅场景,顾衡颇为怀疑。
李昀跟着他去了许多地方,原本娇弱的她今日愈加不舒服了,因为她小日子来了,再加上天寒地冻,脸色疼得苍白。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抿了几口胭脂。
已经因着她耽搁了几天,她不能再连累灾区的百姓了,多一刻便是多一份希望。
她身子有些发软,走得慢了些,脑袋有些晕沉沉的,为了缓解不适,搀扶上了客栈走廊上的红柱。
李昀娇弱惯了,她闻了一鼻子灰,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一声接连一声,十分骇人。
顾衡闻声顿住脚步,他脸上的细汗清晰可见,眼角里也带着愠怒,仿佛是在责怪她的不小心,以及对自己身子的不在乎。
“发生何事了,怎么不小心些。”顾衡搀扶住她的手,语气里是关切的责备。
李昀瞥到灰尘,觉得有些可疑,拉过顾衡低声说道:“大人,我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顾衡脸上并无惊奇之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的思绪仍停留在李昀的手上,几乎是咬着唇责备道:“下次小心些。”
她点了点头,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
只想不耽搁时辰,拉着顾衡出了客栈。
顾衡看她脸色苍白了几分,唇角的胭脂在她咬唇时消褪了几抹艳红,如今看来毫无血色,甚是可怜。
他哪里还有继续探寻的心思,冷了脸色说道:“我先送你回驿站。”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带她出来。
省得自己担心。
李昀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可他们刚出来没多久,她就要回去,其实是在浪费顾衡宝贵的时间,一想到这她便摇了摇头。
因此扯谎道:“大人,我只是昨夜…昨夜太累了,无甚事,咱们先去办正事吧。”
顾衡瞥着她脸上的赧色,心底也泛出了一丝甜意,他有意无意地凑近她的耳边,用一种温厚的声音低喃道:“原来……是累了。”
李昀慌乱地别开头去,她肃了肃心,说出自己的看法:“大人,我觉得这里的百姓有些奇怪,他们好像是被人训练过了,连口径都相差无二。”
顾衡早知她如此聪慧,有默契地答道:“不错,我也认为如此。”
顾衡瞥着古朴的街上百姓们人来人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可这笑容在他看来有些讽刺,有些虚假,平添了几分不真实。
他决心带着她去远一些的地方探探虚实,他们走进一家成衣店,换了衣衫打扮,两个人焕然一新,如同话本里的才子佳人。
顾衡付完银子,带着她从后门偷偷溜走。
等到他们远离繁华的西市,走到偏远的郊外,发现不正常,而这怪异反而愈显真实。
街上的百姓零零无几,有些甚至衣不蔽体,麻衣都被扯破了,缝了好几个洞,在簌簌寒风的吹拂下显得愈发凄凉。
“小姐,您行行好,赏我几口饭吃吧。”
“公子,我们好几日未进食了,若不是想活着,恨不得连破庙里的观音土都扒来吃。”
李昀瞥着他们骨瘦如柴的身子,灰尘仆仆的衣衫,乌黑干涸的嘴唇,骷髅一般的双眸,她只觉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忍不住的害怕,可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心疼,是同情。
她扯了扯顾衡的衣衫,用朦胧的泪眼望着她,双眸里满怀恳求。
顾衡看着她梨花带雨,心里忍不住躁动,可他如今正在办正事,还是分得清主次。
凑近耳语一番道:“昀儿宽心,我已吩咐内侍施粥了。”
不日前他就有所准备,将南方来的水稻运到郑州来,分为几批送往不同的灾区,就是为了缓解这里的灾情。
内侍前来施粥,这些百姓唯恐只是昙花一现,且好几日未进食了,此刻如饿狼扑食一般,疯狂地吞咽着。
李昀被冲上来的百姓拌倒,身子本就柔软,此刻更是坚持不住,差点摔倒在地,顾衡眼疾手快,搀扶住了她。
她的体香萦绕在身旁,让人心烦不已。
顾衡几乎要动怒,他的汗毛竖起,就像有人摔碎了自己心爱的宝物,揪心不已。
李昀怕他和灾民们计较,劝道:“大人……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和他们无关,你千万不要责怪他们。”
顾衡只是侧过了头,将她扶到一旁,他自然知道这些灾民们是有缘故的,可就是容不得旁人侵害她半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走吧。”顾衡淡淡地说道,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看来郑州一事和前世相差无二,颇有隐情,自己的方向是对的。
他们朝街上停着的轿辇走去,李昀已经走不动道,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顾衡见她娇弱不堪,在大街上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李昀有些羞涩,她想挣脱他的怀抱。
李昀小声道:“我可以自己走……”
却换来他的淡淡一笑,细看还有些不正经,这神情转瞬即逝,很快便抿于唇中。
顾衡假装无意地厮磨道:“莫非昀儿想要其他人都注意到这边不成。”
她摇了摇头,埋进他的胸膛中。
只是心中的焦灼不堪难以散去。
他们还未走到轿撵中,注意就被小男孩的呼喊声吸引住了。
“公子,给小姐买支簪子吧。”那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只可惜身着破布麻衣,显得狼狈极了。
顾衡瞥过那支簪子,是红檀木制的,簪子的花纹十分精巧,看得出来雕刻的人十分用心,且并不是寻常之辈。
“你把这些包上,银子不用找了。”顾衡扔下一两银子,并未将她放下,仍旧紧紧抱着,眼神示意内侍将那簪子拿回来。
可那小男孩并未收下,而是扑通跪到他们面前,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哀求道:“公子,我不要银子,可以给我几袋米吗,我的娘亲在家中已经奄奄一息,就快活不成了。”
李昀看着可怜极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似乎在说就答应他的请求吧。
顾衡并未直接将米给他,而是质疑道:“这只簪子……你是如何得来的。”
那小男孩慌乱极了,脸上不停冒着虚汗,心里也有些心虚,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明白:“是……是……”
李昀很快便看出来这小男孩在撒谎,这只簪子并不是他的,或许是从哪里偷来的。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骂声:“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偷走了我的簪子!”
李昀听到那人骂骂咧咧,瞥着那红木簪出神,不管如何,这支簪子是送给她的,得由她还给那人,可这是顾衡送的……
见她为难的急,顾衡就如同心有灵犀一般,递给小厮几锭金子,吩咐道:“你将这金子还给那人,就说那簪子我买下了。”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退回的道理。
李昀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心中起了些许怜悯,扯过他衣袖道:“不如就放过他吧。”
顾衡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是阴沉着一张脸,眼眸中带着一丝冷漠,冷冷地弯起唇角,语气森然道:“即便年纪尚小,也不该学着撒谎,更不该去偷他人的东西。”
小男孩被他骇人的脸色唬住了,跪行几步哭着求道:“公子……公子不是这样的,偷那人的簪子是假,可我娘亲病重却是真的。”
李昀挣脱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来。
她的目光流转于顾衡和小男孩之间,按照直觉,她其实相信小男孩说的话,可不知顾衡怎么想。
顾衡眼眸漆如点墨,弯了弯唇角,肃然道:“不管是真是假,这袋米都送给你了,不过世上没有白捡的东西,你需要告知我几件事,绝不可隐瞒。”
那小男孩顿时停住了哭泣,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您尽管吩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衡挑了挑眉头,说出心中的猜疑:“前一阵子朝廷用来赈灾的救济粮,百姓们都收到了吗?”
小男孩也是诧异极了,他反问道:“公子,知府从未赈过灾啊。”
从未……顾衡和她皆眉头紧蹙。
果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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