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二乐章(七)
苏格兰望着车窗外的天空。
乌云密布,无星无月,只有一片混沌的夜色。
狙击枪已经收起来了,身后也没有警车在追赶。路上没什么人,司机坐在他身边,慢悠悠开着车。微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带着植物与泥土的潮湿味道。
“已经安全了,真是死里逃生后难得的惬意时光啊。”司机悠然道,“任务结束、可以下班的时候,是最放松的。”
苏格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笑了笑:“还是时刻保持警惕比较好。”
“说的也是,我们做的可不是一般工作。”司机往外边看了看,确定没有警察追上来,得意地挑了挑眉。
“让我看看路线……啊,等一会儿我们要经过警视厅附近。”司机说道,“那些警察一定想不到,他们辛苦追查的人,就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眼皮底下路过。”
苏格兰笑了笑,没有说话。
路过警视厅吗……某人现在在做什么,也许正在警视厅加班?
今天自己一枪击碎了对方的挡风玻璃,该不会被记恨上吧。
警察的工资不算低,一块玻璃对方应该还支付得起。
但是回忆一下对方曾经花400日元购买祈福绘马都心疼不已,苏格兰突然又有点没信心。
说起来,那次同期们一起去祈福的事,都是那么久以前了啊。
苏格兰叹了口气,向后靠在座椅上。
可能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故友,也可能是今天的夜晚太寂静,适合回忆过去。总之,他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脑海里控制不住地闪回那些早该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想起大家曾经一起聊天的夜晚,想起一起训练的清晨,想起一起胡闹后的挨训,想起他们谈起每个人的梦想……
“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当警察呢?”
“想把警视总监揍一顿这种理由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啊……我也没想到我会来警校。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轻松一些的生活……”
苏格兰还想起自己问过那个人,为什么会下定决心加入警视厅。
“我是想要保护你们的安全啊!万一你们将来遇到危险,我还能提着枪冲过去救人。”
苏格兰唇角扬了一下,又立刻收敛了这一丝笑意。
世间最匆匆的,就是时光吧。
如今,对方已经是很优秀的警察了,也确实在保护着所有人。
只可惜,现在他却是个行走在黑暗里的人。与故友见面做的第一件事,只能是冲对方扣下扳机。
苏格兰微微垂眸,睫毛遮住他的眼睛。
车窗外,顺着风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口琴曲。声调悠婉,仿佛暗藏着思念与感怀,竟与苏格兰此时此刻的心境重合共鸣。
苏格兰忍不住向曲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不远处就是警视厅的那栋高大建筑。
真的路过警视厅了啊……灯火通明,警察们还在加班吗?
是从那里传来的曲声吗?
有点耳熟……苏格兰懂音乐,心想,应该是《自新大陆》的曲调。
“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自新大陆》第二乐章。”司机向外看了一眼,“是思念故乡、怀念过去的曲子啊。”
苏格兰扭头看向他。
“我也喜欢古典乐,所以了解一些。”司机解释道。
很多组织成员们都有奇奇怪怪的爱好,苏格兰并不惊讶,没有对此刨根问底。
组织里的人,没有任务的时候,不会有太多非必要的交流,更不可能交心。
所以苏格兰只是淡淡笑了笑:“这一段乐曲很触动人心。”
司机叹道:“是啊,每次听到,都会让我回忆起过去一些后悔的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司机收起身上那种散漫的气质、和那好像满心只想着钱的模样。
他的表情沉寂下来。
苏格兰看着他,想到对方刚刚的车技、面对追捕时加速前冲的魄力,忽然对这个在组织里貌似并不起眼的人物闪过了一点好奇。
司机没再说话,苏格兰也没有。车子向远处奔去,很快远离了警视厅,那隐隐约约的曲调也听不见了。
“在这里停吧,我还要去做一些事。”苏格兰说道,“多谢你的接应。”
司机在路边停车,打开车门:“没什么,这段时间我都会协助你们,随时可以找我。”
苏格兰下车以后,司机摆摆手,一踩油门离开了。
苏格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是一条短信。
短信来源是格兰威特,那个他和波本都记在心里的危险人物。
“见一面吧,谈个合作。”
合作?
无缘无故,突然接近,不安好心。
苏格兰收起手机,表情淡漠,露出那种属于组织的狙击手的冷厉气质。他轻轻调整了一下身后的琴包,面无表情地向约定的地点走去。
————
月城林放下手里的口琴。
他站在窗边,夜风扬起他的发丝。
云居的便当已经吃完了,正在和秋庭幸也一起收拾桌面。云居压低声音对秋庭幸也道:“这时候还吹什么口琴,想办法叫他来吃饭。”
秋庭幸也有点发愣。
“他想事情的时候,有时会吹口琴、发呆。”云居说道,“这种时候,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去问他的话,他就说是调整心情,释放压力。”
云居走到月城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论有什么事,先吃饭。”
“已经感觉不到饿了。”月城林叹了口气,“等会儿再吃吧,让我想点事情……”
云居冲秋庭幸也使了个眼色。
秋庭幸也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便当,福至心灵,说道:“月城警官,便当是不是不合胃口?我下次再换几种菜品,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月城林愣了愣,苦笑道:“不是不是,不是说便当不好……好好,我现在就吃饭。”
云居暗暗给秋庭幸也比了个拇指。
秋庭幸也有些担忧地问道:“月城警官心情不好吗?”
月城林眨眨眼:“也没有不好,不过等会儿要通宵写报告,很难高兴起来啊。”
啊,是因为写报告才不高兴吗?秋庭幸也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审查问询的时候,月城警官迟迟不从那间屋子里出来,秋庭幸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如果只是要写报告的话,对方应该没有太被为难吧?
云居皱眉:“通宵写报告?要的这么急?”
“嗯。”月城林语焉不详,只是笑了笑,“好了,快要轮到你被问话了,赶紧去吧。”
云居内心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但时间到了,只好起身,先去接受问话。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秋庭幸也,看着月城林好好吃饭。
秋庭幸也接受命令,想到今天的便当里没有配汤,还主动跑去给月城林接水。
月城林哭笑不得,但是都被这样照顾了,也只好开始认真吃饭。
才刚刚拿起筷子,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坐下,冷冷盯着他。
月城林:……
月城林放下筷子,看向面前的人。
“东云警官,”月城林有些无奈,“你现在应该在继续进行审查工作,而不是在这里看我吃饭。难道你也想要一份吗?但真的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多余的便当。”
东云彦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不需要,我只是过来看看。我觉得月城警视心理素质真好,这种时候,还能安之若素地待在这里。”
月城林微笑道:“当然要在这里啊,没写完报告我可不敢走。难道东云警官想要帮我写?”
东云彦一扯嘴角,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您好,这里是我的位置。”
东云彦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一名青年,脸色阴郁,头发微乱,端着一杯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像好人”、“生人勿近”的阴沉气质。
东云彦:……
东云彦被迫起身,看着青年在这个位置坐下,小心翼翼地把水杯放到月城林面前。然后对方又扭头看自己,阴沉道:“盯着别人吃饭不礼貌。月城警官今天还没有吃晚饭,请先不要打扰他。”
重新低头开始吃饭的月城林轻咳了两声。
东云彦:……
特对部都是些什么人啊?!
还有你,低头其实是在忍笑吧?
————
格兰威特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坐在一间隐秘的地下酒吧里,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里的杯子。
昏暗的灯光落在他的玫瑰胸针上。
等了一会儿,他听见脚步声传来,于是抬起头,对来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苏格兰。”
带着兜帽与口罩、背着琴包的人停下脚步,隔着安全距离,淡淡地看向他。
他们都在观察对方。
“第一次见面,我很荣幸。”格兰威特指了指自己的脸,“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是易容的状态,这不是我本来的样貌。”
格兰威特在组织中是出名的神秘人物,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易容,很少有人见过他真实的样貌。
“嗯。”苏格兰对此并不意外,语气没什么波动,“要谈什么合作?”
格兰威特轻笑道:“坐下说吧。要不要来一杯?”
苏格兰皱了一下眉,觉得对方给他的感觉,莫名有些别扭。
尤其是格兰威特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有些熟悉感,却又奇怪的不自然。
“今天不太想喝酒。”苏格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要一杯冰水。”
格兰威特笑了笑:“这里调酒很专业的,不试试可惜了。”
苏格兰很快拿到了冰水,他端起杯子,看向格兰威特,似乎也笑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你叫我来的目的吧。”
格兰威特微微侧过头,暗色的灯光下,他一半的脸笼罩在阴影里。
“其实也没什么。”格兰威特嘴角扬起,“我知道你们最近接到了和我相同的任务,针对特对部的那个。对吧?”
苏格兰把冰水放到桌子上,平静道:“所以呢?你要和我竞争?”
“不,我是来谈合作的。”格兰威特悠然说道,“这个任务我已经完成的差不多,所以想要告诉你们,不用再费力气了,不如配合我的计划。”
极短的一瞬间里,苏格兰动作顿了一下。
“任务已经完成了?”
“对啊,我把那个月城警官策反了嘛。”
格兰威特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又露出了那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已经把他拉到我们这边了……以后,特对部就是组织的助力了。”
他抬眸,盯着苏格兰的眼睛。
“没想到这种看起来正直光明的警官,会加入黑暗,对吧?”
格兰威特叹道:“他会暗中配合组织的行动,比如说,关键时刻射偏一两颗子弹。你也知道,他本身的枪法很好的。”
格兰威特说完这句话,内心忍不住轻笑出声。
“系统,我说过吧,林真不应该放过苏格兰,他会有大麻烦的。”
“明明是不忍伤害到朋友,但是却反而因此被朋友怀疑。这个剧本怎么样?”
“林会为此而感到痛苦吗?我真的很好奇。”
“他正在被审查吧。这种时候朋友的不信任,会不会是压垮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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