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绝望

路非盯着欢乐谷前的巨型油画，被画里的血腥残酷震撼到了。

        画面上，天空是泼墨般的血红，唯一的一艘黑色巨舰漂浮在空中，机身上流淌着粘稠的血液。远远看去像是重伤的巨鲸游荡在血色的海里。

        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铺满了天使的尸体和折断的羽翼，尸骸的深处还伫立着五种颜色的十字架。分别是火红，海蓝，土黄，浅白和暗紫。六翼天使们被漆黑锁链死死禁锢在了上面，雪白的双手和双腿被钉满了漆黑肮脏的长钉。

        她们的表情痛苦而狰狞。路非的脑袋里回荡着凄厉的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他居然觉得自己能听见那天使的痛苦嘶吼。

        接着，他的身体被一股莫名的灼热感包裹。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股灼热感又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路非的视线从油画移到铁门，本该关闭的铁门。门的中间铺就着血红色的地毯，那抹血红曲折的通向深处，远远看去就像历代君王的加冕之路。

        他最后看了眼半小时前的消息，步伐坚定地朝黑暗走去。

        父亲，林栋，白思萌你们一定要等着我啊。

        半小时前。

        路非气喘吁吁地来到颐和园，却发现颐和园早就闭园了。他迫切地想要联系上父亲可无论是微信视频或者打电话都是无人接通的状态。那标准柔和的女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重复得他都想吐了

        路非有些焦躁，他不得不焦躁。

        要是平常他打一遍没有接通，就不会再打第二遍。但在今晚，但在今晚他迫切想要听到父亲的声音！心好像有些痛，却不知道为什么痛。

        直到此刻，路非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最近发生的事仔细想想实在诡异，从商场和樱的相遇，到父亲突然来到北京，再到下午遭遇的神经病司机。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没有联系，但路非凭直觉相信其中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鬼使神差地，路非想起第一次见樱时女孩说的话。她说“你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当那些重要的东西被剥夺时再温柔的人都将化为愤怒的野兽”。

        想到某种可能，路非浑身直冒冷汗。他再度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就在他以为电话还是无法接通时，结果却接通了。但那边传来的并非期待的父亲的声音而是娇媚的女孩的声音。

        “路君，晚上好啊。”

        该死！那是樱的声音！鬼知道他打父亲的电话怎么会传来樱的声音！此刻那好听的嗓音落到耳里简直如恶魔的低语！

        “你到底把我父亲怎么样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路非冲着电话咆哮，一向温和的他这次是真的怒了。因为他的父亲可是他最亲的亲人！谁都不能伤害他的父亲谁都不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即传来一道轻轻的娇笑。

        “路君，潜藏在你心里的野兽已经开始咆哮了啊，很好。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11点50，欢乐谷。你喜欢的女孩，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亲人都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这个英雄来拯救他们，等着你奉献一场精彩的演出。”

        樱说完后挂断了电话，但在挂断前的瞬间她还是听到了那个男孩的嘶吼，那带着震惊和愤怒的嘶吼。

        此时，女孩静静地坐在音乐过山车的轨道上。她的眼睛凝望着那皎洁的月色，乌黑的长发在夜风里摇摆，紫色的如薄纱般的裙裾也在夜风里摇摆，这幅场景美得像是日漫恋爱番里的场景。

        “安妮姐姐，等下我可能要死了。要是我死了你会悲伤吗？”樱的眼瞳里倒映着雪白的月亮，她捏了捏身边被吓得发抖的白思萌的脸，话锋一转，“但是，能欣赏到那个男生绝望而愤怒的脸也算值了。”

        绝望

        路非走到了红毯的尽头。四周一片黑暗但隐约能从黑暗里看出过山车蜿蜒盘旋的轨道。

        正前方的叫做音乐过山车，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每个座椅的靠背上有音箱，在体验刺激的同时音乐也会在耳边环绕，当然由于尖叫声太大音乐基本是听不到的。

        就在路非有点忍受不住这死一般的寂静时，雪白的灯光划亮了夜空，周围的一切瞬间如白昼般明亮。

        十个可移动探照灯摆放在路非四周，齐齐仰望着夜空。身穿黑衣的男人们沉默而笔直地站在红毯四周，他们和探照灯一起仰望着夜空中的过山车，具体说是过山车上的女孩和吊在轨道上的三个人。

        “樱！”路非死死盯着过山车上的女孩，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那三人都是他最重要的人，此刻却被像挂牲口似的挂在十几米的高空中。他们的嘴里塞着棉花，双手被反绑着，眼神里都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はい（谐音嗨）、はい、はい。”樱噗嗤一笑，她轻轻扭动腰肢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11点51分，路君，你迟到了。”

        “你倒底想要我做什么？”在来的路上路非稍稍冷静一点，回想着最近一系列奇怪的事，想要将其串联成一条线，一条通往真相的线。

        当时，他先深呼吸接着闭上双眼。每当生物课遇到难题他都会这样做，因为在黑暗中他更能集中精神，快速思考，继而完美解决问题。

        路非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次，那次出门前的昏倒他感觉脖颈遭到重击，现在想想那不可能是抑郁症导致的幻觉，他应该真的遭到重击还有醒来后的灼热感，一定是那些人对他身体做了手脚！

        他是搞生物研究的，当然知道一些大公司在偷偷做基因实验。他们很可能从某些途径得到了他的资料，进而采取行动。

        顺着这个思路，那些看似奇怪而毫不相关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樱和他的初遇是观察他的状态，父亲知道他退学是基因公司告诉的，司机看他的眼神说明他绝对在那天现场，甚至就是他击晕的路非！而这次绑架应该是威逼他做新的实验！

        这便是他猜测的真相。

        “路君，你看过一部叫做《火影忍者》的动漫么？”樱轻轻晃动着雪白的双腿，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柔，“动漫里有一个叫做宇智波带土的男孩，他很喜欢一个叫琳的女孩，对他来说琳就是他的世界。可是有一天他亲眼目睹了女孩被他最好的朋友杀死，在这种极致的悲伤和愤怒中他开启了属于他的天赋，获得了无可媲美的强大力量。”

        路非沉默地听着。但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身体微微发抖。

        他当然看过《火影忍者》这部动漫，事实上他是忠实的火影迷。所以，当樱说出宇智波带土的名字时他就知道樱的意思了。

        “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你。”路非脸色有些苍白，说不清楚是灯光照的还是惊恐导致的。

        樱轻轻拿出林栋嘴里的棉花，接着拍了拍他的脸颊。似乎示意他临死前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

        “路非！你是我林栋这辈子最好最铁的朋友！你他妈的给我记住了！”林栋用尽全力嘶吼道，“我不是那种感性的人可我心底一直有个遗憾。我答应过一个女孩要陪她去日本看樱花，但我现在要死了做不到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实现这个心愿。”

        林栋紧紧盯着路非，再看到男孩声音颤抖地说好时，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满脸是泪，“你这家伙有时真像个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做兄弟！”

        这是林栋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剥夺其友情。”樱的声音里带着绝对的残酷。绳索被割断，林栋重重摔在地上，沉闷的声音像是柄重锤狠狠击在他胸间，他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

        “不！不！不！”男孩痛苦地嘶吼，他想去抱紧他最好的兄弟，哪怕他的兄弟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他也要抱紧他！！可还没等他走到林栋面前，双肩突然被两个黑衣人死死按住，动弹不了分毫。

        “啊！真是美妙的情绪啊！”樱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潮红，但接着，女孩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冷漠，“但是，还不够！”

        话音刚落，女孩拿走了路非父亲嘴里的棉花。那团棉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而棉花的掉落预示着新的死亡。

        “儿子！爸爸想对你说，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想成为中科院的院士你想为中国的科学做出贡献，那时你是多么的自信和热血。答应父亲找到曾经的自己然后永远骄傲地活下去！”

        一向温和的男人吼得面红耳赤。他的眼睛里带着那么多的不舍，倒不是说他对这世界有多留恋，而是他还想看着自己的儿子结婚，那可是男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穿着帅气的西装牵着新娘娇嫩的手，此时所有的灯光都对准你，你就是世界的主角。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不在场呢，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场的啊。

        “你真的很吵啊。”樱用手捂着耳朵，柳眉轻蹙，“剥夺其亲情。”女孩的声音里带着绝对的残酷。

        “你敢？！”路非声嘶力竭地吼道，妄图挣脱黑衣人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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