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和羞走,偶回首
长长的抄手游廊,由东到西,再由北往南,几乎把晏府连接始终。几步一个灯笼,将回廊顶端的雕花彩绘映照得忽暗忽明。
清回凝着一颗心,跟在小厮身后缓步行走。没多久,也就迈过垂花门,进到了父亲的园子。
正房被划分为三个屋子,东屋是卧房,西屋半用作书房,主要也是供晏父休憩。最当中的,是堂屋,此刻正灯火明亮。
小厮步至堂屋门口便停了,立在门侧,矮着身子给清回行礼。随即掀开门帘子,示意她进去。
清回暗中调整了下呼吸,转头看了眼也当立于门口的桂儿,略一颔首,迈步进去。
屋中,晏父正坐在右侧主位上,手中持着本书读,一时让人看不清神情。
清回往前迈了两步,不远不近地行了个礼,“父亲万福。”
上座之人开口了:“这大晚上的,你不好奇为父为何叫你过来吗?”
父亲并未示意她起身,于是清回敛着眉眼,一字一句道:“女儿或许知道。”
“哦?”晏父放下手中书,终于示意她起来了,“坐下慢慢说。”
清回直起身子,立在原地,“父亲扣下善元,定是因为我与傅子皋之事。女儿确对傅子皋有意,也曾派遣善元传递过物件儿。女儿自知过于大胆,有愧于父亲教导,愿父亲责罚。”承认便是了,她再也不想提着一颗心,对父亲欺瞒了。
“哈哈哈哈哈。”却突然听见一阵爽朗笑声,清回诧异地抬起头来。
只见父亲站起身来,把她按回到圈椅里,随即自己回身落座,道:“为父帮你试了试善元,连一句你的不是都未说,果然是个衷仆。我家阿回看人的眼光实在不错。”
“欸?”清回听着父亲的话,怎么越往后越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晏父笑容还是一般大,一副很开怀的样子,口中继续道:“阿回当真以为你爹爹我是个老古董么?”
蓦地一吸气,清回睁大眼睛去看父亲。
“你与傅子皋之事,我冬至后不几天就问过范公了,他说的是傅子皋已对你情根深种,就打算中了举好来提亲呢。没想到在我家阿回这儿竟还有另一个版本。如此看来,的确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小鸳鸯啊。”
父亲竟是此般态度!清回缓了一口气,终于把心落回原位。随即喜悦丛生,再也压不下刚刚刻意忽视的羞涩之感。红霞飞上了脸,忙垂下头去,“爹爹惯会玩笑我。”
耳边又传来几声父亲的笑声,缓了一会儿,却听父亲认真道了句:“今日你对我无所隐瞒,为父很是开心。”
清回愣愣地抬起头来,见父亲目光落在远方,一副凝思的模样,“清回可以永远相信爹爹,为父也会永远信任你。”
清回点点头,却也意识到父亲这番感慨必有什么缘由。转瞬便听父亲缓缓道出了家中孙姨娘的一番构陷。
寒意措不及防袭来,清回惊出了一身冷汗。孙姨娘平日在家中只道争风吃醋,惯是胸无大志的模样,没想到竟也锦里藏针,狠毒至此。
幸亏自己有父亲的信任,也多亏父亲开明……
晏父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我已给王氏去信一封,着她自行处置了。”
清回点点头。夫人平日里端着一副和善面孔,其实内里最是冷硬无情。如今这么大个把柄在手,想来也会严加处置……
可孙姨娘远在汴京城,又是如何知晓她与傅子皋之事的?一来若没被看出些苗头,自是不能凭空构陷;二来在应天府得有个传话之人,此人还得知晓自己与傅子皋的事。
清回蹙起眉头,细细思量着。
灵忆、月凝,都不是心思丑陋之人,亦婉又不知此事。莫非……真是自己身旁出了内鬼?
晏父轻咳一声,清回回过神来。
“桂儿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善元为父又帮你再三试过,想必无碍。却不知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虽心中不相信,清回还是道出了两个友人的名字。顿了顿,又加了句,“或许还有亦婉。”
晏父点点头,“为父明日便为你查上一番。”
清回心中感动,道了声“爹爹”,眼中忍不住噙上了泪花。
晏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这眼泪自小便来得快,以后嫁了人若还是这般易动情,可怎么主持中馈啊。”
拿拍子掩住面,清回拭去了泪,这才复抬起头,又听父亲继续道:“不过我们阿回眼光这样好,也是随了你母亲了。”
这般自夸的话从父亲口中说出实在罕见,清回下意识露出了笑。倏忽意识到,父亲这话好像除却自夸,除却夸了母亲,除却夸了自己,还夸了……傅子皋。
喜悦在胸腔充盈,清回喜不自胜,只觉得她这一个晚上大起大落大开大合的,一下子经历了好多。
心中已是十分满足,又听父亲道了一句:“明日休沐,我已同范公说了,明儿个午时来府上,一道为傅子皋践行。”
*
阳光暖融融的,融化了屋顶的积雪,淅淅沥沥地滴落,到地上,又激起了俏皮的水花。
浣花园中,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时时向清回汇报着宴席准备情况。
“姑娘呢?”统管后厨的张婆子现在门口,朝桂儿问道。
桂儿笑,“姑娘尚在换衣裳,烦请嬷嬷稍等上一会儿。”
那张婆子笑呵呵地点着头,“说什么等不等的,这是做奴婢的本分。”
“是张嬷嬷来了吗?”清泠泠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是,姑娘,”张婆子忙道:“我来禀上一声,后厨的菜已全部备好,都是按照姑娘定的菜谱来的。”
“桂儿。”屋中人叫了桂儿一声。
“欸。”桂儿意会,从荷包中掏出一把铜钱塞到张婆子手上。
又遥遥看见善元回来了,桂儿笑着问他:“可是买着了胡氏铺子的金银炙焦牡丹饼?”
善元点了点头,“排了一上晌的队,可算是买着了。”
桂儿亦掏出一把钱,塞给善元。
“这是做什么,”善元推拒,“你我都是姑娘近边儿的人,何用这个?”
桂儿笑他,“今日姑娘高兴,大家都有,我也领了的。”
善元这才收下,笼到了袖中。
“你怎连个装铜钱的荷包也没有?”桂儿奇怪地问他。
善元混不在意地挥挥手,“我一个男子,要荷包做什么。”
正说着话,一个小厮也急冲冲走来了。
“慌什么急什么?”桂儿叫住他。
那小厮眉清目秀的,还很是守礼。只见他冲着桂儿行了个礼,“回桂儿姐姐的话,我出来前儿主君特叫我走快些的。”
“啪嗒”一声,桂儿一众人回过头去,果见自家姑娘出来了。
今日清回身上穿着镂金牡丹纹样鹅黄云缎小袄,配着同色撒花百褶裙,外罩一毛茸茸白边儿披风。一张小脸在披风领子映衬下,显得面若含春,唇若朱涂。真真是纤秾合度。
只见自家姑娘眉眼弯弯地问了一句:“可是范公一行人来了?”
那小厮点了点头。
清回回屋捧出一张琴,交至桂儿手中,“那我们也走吧。”
“欸。”琴已用琴囊裹好,桂儿接过,斜斜跨在了肩上。跟在清回身后,过曲槛,穿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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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亦是人来人往。清回唇边盈着笑,点头回应丫鬟小厮的问好。越走近厅堂越是刹不住步子,恨不得一下便闪到堂屋内才好。
从小后门迈进园子,由北往南穿过长长的回廊,再最后拐个弯儿,便——望进一双眼中。
那人好似知道她要从哪边儿过来似的,早早的就立在回廊尽头,眼神儿也一瞬不瞬地向这头望着。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人,不同的景象。
白日里的光打上他高挺的鼻梁,成一道浅影落在右颊上。愈走近愈能看清他的面容,从翘起的薄唇一直望到如山的眉睫。万籁俱寂,耳边唯余雪水滑落的声音。
清回觉得自己心中稠稠的,软软的,脑子里只一个念想——
她好喜欢家中的这个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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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一声轻咳,二人转头去望。
范公从堂院中走来。几步迈上台阶,笑着打量二人。口中还促狭道:“我一直便立在这堂院中。也不知是我身形太瘦还是气度太不出尘,怎么一个两个都看不见我呢?”
清回瞟了一眼傅子皋,二人双双向范公行上一礼。清回刚想开口,又听身后道:“我说怎么半晌都不见有人进来,原是都定在了院子中。”
两个长辈双双大笑出声。
这下清回再也压不下羞意,片片红云飞上了脸。忙向父亲行上一礼,自顾先迈进了屋门。倏忽又起意,存心想要看看傅子皋此刻神情。
于是用拿着帕子那只手扶上了门,向右回转过头去——
只见他唇畔含笑,双耳飞红,一双眼也正看着自己。
又是吃了蜜一般甜。清回终于松开手,往左拐了个弯,进了屋子去。
身后桂儿悄声提醒,“姑娘,钗子滑下来了。”
手移到鬓上,心中一下羞恼。定是来时路上走得太快,给颠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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