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南来飞燕北归鸿
浣花溪上的亭子里,摆着一青绿竹案,上设金樽美酒,玉盘珍馐。围着亭子的美人靠上,正坐着三个文质闺秀。
中一女子着红白金枝瑞鹤纹云缎薄衫,鹅蛋脸新月眉,神采飞扬,让人见之忘俗,正是武将家出身的曹清扬。
此刻她正唇边含着笑,摆弄着手中的梨花形花鸟高足杯。
“你也该考虑考虑自个儿亲事了,及笄过了这许久,上你家提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怎却还不定亲?”
说话的人一袭镂金簇百花纹樱粉褙子,内着月华芍药纹抹胸,撒花洋褶裙。面若银盆,腮凝新荔,活泼可亲。是为当今右相家的王若蔚。
清回今个儿着一身鹅黄色瑞鹤纹样云衫,单手支着腮,正淡淡望向远方。
一只白皙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都不说话?”
清回把目光转向若蔚,“这一话题你已持续了一炷香,还不想喝口茶么?”
若蔚鼓了鼓腮,剜了她一眼,寻思一瞬,竟还真拿起了身前一杯茶。
清扬笑得明快,也终于开口了:“我的亲事,若遇不到合适的郎君,我绝不随意答应!”
清回点点头,“是为此理!”
“说是这样说,可咱们身在京都,每日被拘在这闺阁中,到哪去识得好儿郎去?又不是谁都有阿回的好机会的。”
清回抿嘴一笑,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眸。
若蔚还在滔滔不绝:“就说我这场婚事,那林子美虽则文采精华,可我二人从未说过几句话。不过是家世相配罢了,哪知今后会否和睦呢。”
清回认真望向若蔚,一年不见,若蔚多生了许多感悟嘛。遥记送别当日,她还在感慨那林子美名声在外,想要见见这位郎君呢。
清扬也问出疑惑,“你怎么了?脑子里多了一根弦?”
若蔚嘿嘿一笑,“当然了,面貌还是很重要的。”
几个姑娘正说着话,忽有一小厮匆匆而至。
家中怎有小厮如此莽撞。清回皱起眉头,刚准备训斥两句,却冷不丁见到那小厮身后跟着一人。这人她还认识,正是若蔚府上的二等丫鬟。
她在原处愣了一愣,若蔚已是惊得立起身来。
“出了何事?”
那丫鬟匆匆福了福身子,声中发急,“回三姑娘的话,老太爷他……太后娘娘命他……”
若蔚心中发急,连声催促,“你倒是快讲!”
那丫鬟吓得伏到地上,终完整把话讲清:“老太爷他被贬出京了。”
清回眉头一皱,见若蔚已惊地跌回环亭椅上。她心中亦十分惊诧,继续朝那丫鬟问道:
“倒是因何被贬?”
“回姑娘的话,是因宫中玉清昭应宫失火,太后娘娘疑是权臣失德,将老太爷给……贬去了那青州。”
若蔚泫然若泣:“我祖父年事已高,我真怕……”
清回紧忙握住若蔚的手,“往好了想,青州还不算偏远。”
清扬也连声宽慰:“对,你看阿回虽随晏伯伯去应天府,不过一年也便归京了。”
清回连连点点头。
若蔚此时已恢复了些平静,她重站起身,对着另两个姑娘道:“我要随祖父出京。”
清回与清扬对视一眼,皆不赞同:“你已定了亲,此时合该留在京中待嫁。”
若蔚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家中两个姐姐都已出嫁,父亲又在京中任职,我若不去,也没谁能陪祖父去了。祖父平时最宠爱我,我定要陪着他的。”
清回微一叹气,攥紧了若蔚的手。
-
两个姑娘已离开了许久,丫鬟婆子都已将亭中一应用具收走,清回还蹙着眉头,坐在原地。
桂儿将清回给扶了起来,拽回前院中,“姑娘可当心受了风寒。”
清回摇头叹了口气,“人有悲欢离合。”
自己与若蔚,就像是那南来飞燕北归鸿,不过才相逢一瞬,便又要各自西东。待到自己嫁与了傅子皋,又要去向哪里?
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我不想太早出嫁了。”清回突然向桂儿道。
桂儿点点头,“别说是姑娘舍不得主君了,我亦是舍不得这府中的一草一木。”
*
日子就流水般的过。不几日,若蔚就随祖父去了青州,傅子皋也被朝廷授将作监承,出知河南府长水县。
清回回到家塾中念书,仿佛又如离京前一般。
这日下学,清回正与桂儿一道收拾书具,突然眼前多出一道人影来。
清回抬起头,见晏清映正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立在清回身边。
自清回归京后,应是自从孙姨娘被送走后,这晏清映便安分了许多。整日一副做小伏低的神色,像谁给她委屈受了似的。不再上蹦下调得在她眼前慌,清回也懒得理她,成日里只当没这个人。
可今日不知她立在这儿是为了何事。
晏清映不言语,清回索性又低回头去。
“你……”
晏清映刚吐出半个字,清回像新发现了什么似的,立时与桂儿说道:“呀,桂儿,这里多了一道划痕。”
桂儿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何意,很快接道:“是啊,姑娘,多了这道划痕,这毛笔便失了精致了呢。”
清回将毛笔拿在手中左右端详,一面点头一面道:“真是碍眼。”
桂儿强忍住不笑,随着附和。
晏清映自然也听出了清回的弦外之音。她深深一吸气,几欲跺脚。复又调整了一遍呼吸,终是开口讲话了:
“你都与那傅子皋定了亲,为何迟迟不定婚期?”
清回纳闷地看她一眼,“这与你何关?”
“你不是嫌我碍眼么?你嫁出去我自不会再碍着你。”
清回一挑眉,十分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何道理?”
“那既你不想嫁,先让我嫁出去也是行的。”
清回一皱眉头,终于懂了晏清映所谓何意了。自她与她娘合谋之事暴露,她娘被送走后,父亲不迁怒于她已是好的,自是无人再为她撑腰。说不准还会有些婆子暗地里嚼舌根。想来是在府中过得不快活了,才想着早日出嫁,离开此间。然自己这个长姐不出嫁,焉有先嫁妹妹之理?
想通这点,她不由得一笑,把头一歪,“你出嫁自有父亲夫人做主,哪有我让你嫁出去之理?”
晏清映料她定是知道何意,却对她装作不知,心中气极,“你小心乐极生悲遭报应!”
清回敛回了笑,立起了身。她身量要比晏清映高上一些,每到与她吵架时,分外彰显气场。
“这话好笑。我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做暗地里构陷他人的小人行径,何来报应一说?”
晏清映不欲再与清回谈,只觉今日就不该来找她。还以为事情过去这么久,已能平心静气说说话。按她心中所想,自己一旦嫁出去,就不再碍着她的事了,不是两厢有益吗?
“倒是有些人,自己做了亏心事,反咒冤他人,也不知是否肠子都是弯的。”
桂儿立在旁,一听这话,忙低下头忍住笑。心道,姑娘,肠子本就是弯的。那句话该是肠子是黑的。
此话一落,却见晏清映一改刚才气焰,收回了剑拔弩张,露出了小心翼翼。口中柔声说道:“大姐姐教训的是,大姐姐请快歇歇气吧。”
清回一见她此般样子,心道有异。回过身一看,果见父亲已在廷元的随侍下至了。她暗自咬咬牙,晏清映惯是会做样子!
半矮下身子道了声万福,见父亲朝她二人挥了挥手,清回敛着眼睫立在了原地。
身边人好似欲张口,她一个眼神飞向晏清映,见她干翕动着上下嘴唇,什么话都没能讲完。
清回收回眼神,就听父亲道:“我今日回府时辰尚早,寻思来看看你二人课业学得如何,没成想竟能看到这幅景象。”
清回低头不语,眼睛盯着自己足下的青石地砖。
晏清映开口了:“回父亲的话,都是女儿不好,不该惹大姐姐生气。”
清回依旧不言语。晏清映自小便是这幅样子,她早已习惯了。
静了片刻。晏父终是开口了:“你二人不适合在一处念书了。”他转头看向廷元,“你再去外头请来一位先生吧。”
又顿了顿,“以后清映便跟着新先生继续课业罢。”
清回愣了愣,微微一笑。耳边听到晏清映不可置信地一声:“爹爹。”抬起头去,见父亲已回身出了书屋门。
-
“姑娘,”已是晚间,清回屋中旁人都已下去,“我看主君是真厌弃了二姑娘了。”
清回笑开,“从前只因没个导火索,谁承想她竟自己撞上了。”
自晏父得知晏清映与孙姨娘合谋欲损害清回名声之事后,便对晏清映成见颇深。如今看来,回京数日的未发作,只是因没有起缘由罢了。
“不过你说这孙姨娘二人,既是天性愚笨,便也就不要琢磨着去害人了。何苦来哉呢?”
桂儿大笑点头。倏忽又道:“姑娘,你白日里与二姑娘吵嘴之时,真是威风极了。”
清回“噗嗤”一笑,“真是么?”
桂儿继续点头,口中亦继续,“就是有一句话,它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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