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斗气

说着老莫顿了一下，掏出香烟来分了一圈，然后自己又点上一根，才说道：“局里的流程是，除了一些紧急的突发事件，先是公安局得到类似灵异事件的报案，然后由他们先判断、甄别一下。这里面差不多就有八九成类似各种幻觉、恶作剧、为求各种目的故意装鬼吓人，以及自然界的特殊现象的假事件会被剔除出去。剩下的会有专门的通道汇总到我们民调局，然后由欧阳主任他们再次甄别。
“辣子，你别看只剩下一成多，就这还要再剔除掉一大半。剩下的再根据轻重缓急安排我们二室，或者林枫主任他们来调查。给你举个例子，就像杨枭以前在麒麟十五层大楼闹的那次，表面上看是闹得惊心动魄，但是没有持续性，闹了一次之后，当地的居民就搬得远远的了，基本不会再次发生群体性伤害事件。所以类似这样的事件就会暂时搁置一下，我们一般是先紧着那些有可能爆发大规模群体伤亡的事件优先处理。再拿杨枭说事，要不是他后来玩摄魂，造成大量的人员失去了魂魄，可能到现在我们都未必能照顾到麒麟市那边。”
老莫说完，西门链在一旁插嘴道：“这里的事情被分到四室了。春节之前，我听四室的王天雷说过一嘴，差不多就这两天吧，他们四室的人会来处理。搞不好四室的人已经在前面了，像坟地闹鬼这样的小事件应该不会惊动他们的林主任亲自带队吧？”
“不能。”老莫说道，“林枫现在基本靠轮椅，上次在火车上那次他伤得不轻。听说爆炸的时候，还有尸毒被他吸进体内了。也是他命大，要是你我这样的，早死几百个来回了。”
听见说到了林枫，最近就是昨天孙胖子荣升副局长时见过他一次，林主任还真是像老莫说的那样坐着轮椅出现的，看他当时的样子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也看不出太多别的情况。我正想再详细问清楚点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熊万毅突然走到孙胖子面前，指着孙胖子问道：“孙胖子，你凭什么当副局长！你是那块料吗？这个副局长你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熊万毅突然发作，吓了我们一跳。饶是孙胖子的城府够深，也架不住熊万毅当着老莫和西门链的面这么赤裸裸地质问。孙副局长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酒劲一直没散，他的脸通红通红的。这时老莫和西门链两人一把拉住了熊万毅，熊万毅不服不忿地还要说话，被老莫一把捂住了嘴，说道：“熊玩意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每次喝酒都耍一次酒疯，不会喝酒你就别喝！下次你自己喝凉水去吧！”
老莫这几句明显是在替熊万毅说话，同事一场也不想为了一顿酒闹僵。我拉了一把孙胖子，说道：“老熊今天是真喝多了。上次也是这样，见到酒就不要命。真是别人出酒他出命。”我都能听出来老莫话里的意思，孙胖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不过熊万毅这时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借酒遮脸，他的嘴巴虽然被老莫捂着，但还是呜哩呜啦地说着什么。最后喉头一阵涌动，老莫幸亏发现得早，将手撤了回来，熊万毅“哇……”的一声，又吐了起来。
这次我们都有了提防，捂着鼻子远远地躲开。我向前蹿了一步，这时发现就在我眼前不远的地方，是成片成片的一大块坟地。看来就在我们溜达着一边走路一边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饭馆老板说的闹鬼的坟地。
要是半年前，我多半会选择在饭馆忍一宿了，就算有急事要穿过这片坟地，只怕也是一路狂奔，不敢半点停留。不过现在这情形，我倒是盼着有什么凶灵、恶鬼之类的出来露露脸。熊万毅吐完，就又对着孙胖子耍酒疯去了，西门链和老莫连拉带劝的，越劝熊万毅就越起劲，唠唠叨叨地对孙胖子说个没完。现在要是有个不知道死活的恶鬼出来，起码也能分散一下熊万毅的注意力，顺便也能让他活动活动筋骨醒醒酒。
我晚上喝得也不少，前面两百多米的地方停了一辆奥迪汽车我愣是没有注意到。车里面坐着的是四室的四个调查员，为首的一个叫王天雷的调查员是四室林枫的手下。在鬼船那次事件时，我们还打过点交道。
还真被西门链猜着了，今天晚上他们就是来专程处理坟地闹鬼事件的。我们没有看见他们，王天雷几个人却看见了我们，他们几个正奇怪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好像都有点喝高了。当时夜深人静的，熊万毅骂孙胖子的话传出去老远，被王天雷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听得王天雷直吐舌头，孙胖子怎么说也是新晋的副局长，熊万毅说骂就骂，这分明就是不想干了的节奏。
就在我帮着老莫和西门链去拉开熊万毅的时候，眼前突然花了一下，紧接着，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坟头动了一下，堆在坟包上面的泥土、砂石向下滑落。“熊玩意儿，你先别说话！”我朝熊万毅大喊了一声。
“什么？”熊万毅张开醉眼看了我一眼，“辣子，我知道你和孙胖子的关系好，先说明白，今晚上的事和你没……你大爷的，我说话你捣什么乱！”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坟包不断地隆起，上面泥土倾泻下来，有两只惨白惨白的手突然从坟包里面伸出来，紧接着扒开坟包，手的主人从坟包里面钻了出来。
这人全身从上到下一丝不挂，浑身一片惨白。他的身上已经开始腐烂，从他的小腹能直接看见他的肋骨。我们五个人里面只有孙胖子不识它的来历。孙副局长歪着脑袋一直看着，嘴里说道：“说它是鬼吧，它又有实体。说它是僵尸，胳膊腿又能打点弯。不是我说，这是个什么东西呀？”
“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你还副局长？”熊万毅回头盯着孙胖子很不屑地说道。老莫怕他俩再戗戗起来，上前拽了一把熊万毅，然后转头对孙胖子说：“它是尸鬼，一般是横死的冤鬼找不到替身，就找具尸体先附上，尸体本身的魂魄早就投胎转世了，冤鬼只是寄居在尸体里面。”“哦，就像寄居蟹那样是吧？”孙胖子懒得搭理熊万毅，将注意力集中在尸鬼身上。
面前的尸鬼从坟包里爬出来之后，低声吼叫了几声，然后晃晃悠悠地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眼看尸鬼越走越近，不过我们也没拿它太当回事。尸鬼终究不过是横死的冤鬼而已，别说是西门链和老莫这样的老油条了，就连孙胖子这样的二把刀也没把它放在眼里。晚上出来喝酒，我们五个人都没有带枪，只有甩棍习惯性地就拴在裤腰带上，对付这样的尸鬼不过是几下甩棍的事。
等到尸鬼走到我面前五六米远的地方，老莫、西门链和熊万毅三人突然动了，他们就好像练习过无数次一样，迅速以品字形将尸鬼围在中间。虽然暂时没有下一步动作，但就这样也让尸鬼的动作僵住了。
尸鬼不同于恶鬼，它还有做人时的心智和基本的判断力，要不然也不会有拉替身的事情发生。现在看到按常理应该跑得无影无踪的几个人突然围了过来，它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找个最弱的人，试试他的深浅。于是这个不走运的尸鬼选择朝一身酒气、喝得满脸通红的熊万毅扑了过去。
熊万毅正找不到撒气的地方，看见尸鬼向他扑过来，不躲亦不防，直接一巴掌朝尸鬼的脸上扇了上去。他的动作比尸鬼要快上许多。“啪”的一声脆响，在夜深人静的坟地里传出去老远，就连两百米外的王天雷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室的人都经过特殊训练，加上他们的手心处都纹了特殊的咒文，对这种鬼祟的经验要比我和孙胖子强出许多倍。这一巴掌扇出去，熊万毅一手掐住尸鬼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接二连三地抽在尸鬼的脸上，同时嘴里也没闲着，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也不照照镜子，副局长是吗？看不起我们丘主任是吗？管丘主任叫老丘是吗？你以为老丘也是你叫的是吗……”
他每说一次“是吗”就在尸鬼脸上扇一巴掌，而尸鬼根本无力反抗，任由大嘴巴不要钱似的打在自己脸上。六七个巴掌过后，尸鬼的身后突然传过来一阵恶风，紧接着一根甩棍的棍头抽在尸鬼的脑后。这一甩棍的力气不小，直接将尸鬼抽得横着飞出去两三米远，跌到老莫的脚下。老莫一脚踩在它身上，让尸鬼动弹不得。这时我才看到尸鬼的脸上像被泼了强酸一样，被甩棍打中的地方烧出来一个大洞。
动手的是孙胖子，他这一晚上都被熊万毅冷嘲热讽的，这一甩棍算是发泄了出来。孙胖子甩棍打出去的时候，嘴上也没闲着：“我不发火，你当副局长是泥捏的？”熊万毅的火也起来了，他也抽出甩棍，和孙胖子互相瞪了一眼，两人突然同时扑向尸鬼，推开踩着尸鬼的老莫。两支甩棍对着尸鬼又是一顿猛抽。
两人各抽了七八下，尸鬼基本就没了“人”样，挨到甩棍的部位皮肉尽化，片刻之间尸鬼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孙胖子和熊万毅两人各打各的，尸鬼不住地凄厉哀嚎，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起来无比瘆人。又抽了几甩棍，尸鬼的身上冒起了一股白色的烟雾，烟雾越来越浓，颜色也变成淡黄色。随即火花一闪，尸鬼身上着起了火。而熊万毅和孙胖子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这时西门链和老莫都看傻了。最后还是我先一步反应过来，跑过去一把拽住孙胖子，老莫和西门链拉住了熊万毅，我们三个连拉带劝安抚着这两人。远处的王天雷见到这样一幅奇异的场面：孙胖子和熊万毅将一只尸鬼差不多抽得灰飞烟灭，而我、老莫和西门链正在不停劝他俩。
等王天雷赶到的时候，尸鬼已经彻底化成了灰烬。王天雷倒是会做人，他将孙胖子和熊万毅分开，安排一个四室的调查员开车载我和孙胖子回去。老莫和西门链留下来，加上熊万毅，留下帮他善后。
回到宿舍，我倒头便睡，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要不是调好了闹铃，恐怕睡到下午都未必能醒。昨晚的宿醉还没完全醒过来，头疼欲裂，脑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本来我还想找孙胖子请假偷一天懒的，但是再想想，孙胖子昨晚喝得比我还多，现在应该还没起来，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班，而且破军刚刚升了副主任，一室现在总共我们两人，总不能把濮副主任豁出去，让他一个人耍单吧。
孙副局长是指望不上了，我硬着头皮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也没心情吃早饭，穿好衣服晃晃悠悠出了门，直奔旁边的民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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