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噩梦（十四）

杨枭没有吃饭的意思，他从外衣口袋里面掏出来一把干树叶子，然后像搓烟丝那样将这把干树叶搓成碎末。杨枭将这些碎末撒在病房门口，又取出来一个小小的瓷瓶，将瓷瓶里面的液体倒在树叶碎末上面。
这不知道是什么树叶和液体，相互接触之后，没多一会儿沾到液体的树叶碎末上面竟然冒出了缕缕青烟。这缕青烟倒是不难闻，淡淡的熏香里面掺杂着少许硫磺的气味。说也奇怪，这缕青烟从门缝飘了出去，没有一丝一毫飘回到病房内。
我看着冒出去的青烟，向杨枭问道：“老杨，这烟是对付林枫用的？会不会太惹眼了，小心别把火警烟感器给触发了，那可就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烟感有那么灵敏吗？”说着，杨枭推开了病房门。就见这缕青烟只要出了病房范围，就像是蒸汽一样消散得干干净净。青烟仍继续向外飘着，但是病房外面看不到任何烟雾。
本来我还想再打听一下这到底是什么烟雾，但是看到病房外面的景象，猛地发现了一点不对头的地方。我这间病房在走廊尽头，打开门之后整个走廊、十几间病房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刚过六点，本来还应该再忙一段时间，但是病房外面静得有些不像话。这感觉像是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整个医院里面只剩下我和杨枭一样。
我走到病房门口向外看去，感觉不到医院里面还有活人的气息，有些胆怯地回头向杨枭问道：“人呢？怎么就剩我们俩了？”
杨枭看着还在袅袅升起的青烟说道：“该在哪里，他们就还在哪里。活人太多的场合对我不利，我先让他们假死一会儿，等事情完了再让他们醒过来。”
我从杨枭的话里面找出来一点毛病：“万一你要是有什么意外呢？就算没有意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你不能及时让他们活过来，这些人会怎么样？”
杨枭抬头看了一眼走廊两侧的十几间病房，淡淡地说了一句：“哪个庙里还没有冤死的鬼……”
可能是看到我的脸色不善要和他争辩，杨枭又多说了几句：“这种假死之术，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解除，就算吴主任过来，也要再等十个小时。”
说完，杨枭将他的外衣递给我，说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顺便也让你长点知识。”
事已至此，只能老天保佑今晚的事情顺顺利利的，千万别有什么岔头。我跟着杨枭出了病房，没有坐电梯，我们顺着楼梯一路走下去。好在我们所处的住院部是单独的一栋楼，楼下的大门已经关闭，也不用接待急诊病人，就这么瞒一夜，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杨枭带着我继续往下走，一直到了医院的地下二层。杨枭指着尽头的一间独屋说道：“前面就是了。”我看清楚了独屋上面的指示牌——太平间。
不用想也知道杨枭为什么把我拉这儿来，太平间周围的阴气已经旺盛得扭曲了起来。这里八成被杨枭改造过，浓稠的阴气甚至已经有实体化的倾向。
杨枭打开了太平间的大门，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向太平间里面望了一眼，太平间里面是两层套间。里面的套间齐墙摆放着上下四层的冰柜，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外面的停尸台上摆放着几具盖着白布的死尸，接近零度的气温让里面的一切都雾蒙蒙的。我并没有直接进去，转头看了杨枭一眼，说道：“你就不能换一个正常一点的地方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boss。”
“这里不好吗？”说话的时候，杨枭已经进了太平间，回头看着我继续说道，“死亡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早晚的事情。只是他们都不明白，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新生命的开始。”
“拉倒吧，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跟着杨枭进了太平间，不知道为什么，看杨枭进太平间好像回家的样子，让我又想起来麒麟十五层大楼的传说来。我的心里一直揪着，今天晚上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杨枭也不和我争辩，他径自走到停尸台上，扯下了盖在上面的白布，露出里面一丝不挂的死尸。杨枭将手掌扣在死尸的脸上，手猛地一抬，死尸竟然跟着他的手掌，“呼”地一下坐了起来。虽然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景象吓得一哆嗦。从杨枭扣在死尸脸上的手指缝隙中，看不到一点眼耳口鼻的部位，这具死尸的脸上没有五官，简直就是在麒麟市杨枭使用傀儡的翻版。
这时，杨枭的嘴微微抖动，一串极为生涩的音符从他的嘴里念了出来。最后一个音符出口的时候，杨枭的嘴里冒出来一丝白雾，这丝白雾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慢悠悠地围着傀儡的脑袋飘来飘去。
突然，杨枭扣在傀儡脸上的手掌猛地一收，那丝白雾从傀儡脸上飞快地渗了进去。随后傀儡就仿佛有了灵魂一样，翻身从停尸台上下来，慢慢地走到墙角站好。
杨枭如法炮制，将剩下的傀儡都从停尸台上导到四处的角落里。等最后一个傀儡站好，我才敢对他说道：“老杨，说吧，你这是准备多长时间了？当初在麒麟市有一个傀儡就够你保命了。现在一整就是四个，就是对付吴主任都有富余吧？”
“别乱说！我怎么敢对付吴主任？让他听见那还得了？”杨枭回头看了我一眼，一提到吴仁荻吴主任，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还特意解释道，“只有两年的时间，我也没有本事一下子做出这四个傀儡。这都是我手里的半成品，但是加起来也顶得上你见过的两个傀儡了。你转到这家医院之后，我就陆续把它们都搬过来了，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我看着杨枭问道：“你这里都准备好了，要是林枫不来怎么办？”
“不来？”杨枭呵呵一笑，接着说道，“现在只怕是由不得他了。”说完，杨枭伸出左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等他张开手掌的时候，里面已经多了几十个白花花的跗骨之蛆在慢慢地蠕动着。
杨枭也不说话，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捻死了一只蛆虫。我正恶心的时候，奇异的一幕出现了：剩下的蛆虫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不停地颤抖了起来。随着它们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大，这些蛆虫的身体开始肿胀起来，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随着“啪啪”几声，杨枭手心里的跗骨之蛆竟然一个接一个地爆开，他的手掌心满是黏糊糊的液体。
“你这是干什么？”我强忍着恶心向杨枭问道。
杨枭取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黄表纸，一边擦拭着手掌的黏液，一边对我说道：“火上我再浇一把油，不用等到十五月圆，现在我就让林枫出来透透气。”说完之后，“呼”的一声，一道蓝色的火苗在那张皱皱巴巴的黄表纸上掠过，用来擦手的黄表纸瞬间烧成了飞灰。
就在这张黄表纸烧毁的同时，空气的影像竟然扭曲了起来，然后以这个太平间为中心，隐约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向外扩散开。这股声音传出去没多远就变了音，“嗡”的一声，就像是几千只蜜蜂突然飞到了一起，在停尸间外面就集中爆发了。
听见声音变调，杨枭先是怔了一下，但是好像马上就明白了什么，他狞笑了一声，双手猛地一挥，两根铜钉向停尸间外飞了出去。就在他铜钉出手的同时，原本还站在角落的傀儡动了三个，三道黑影跟着铜钉的方向蹿了出去，剩下一个傀儡挡到了我身前。
林枫来了吗？我在傀儡身后掏出了手枪对着空荡荡的大门。傀儡出去之后并没有像我想象的一样发出打斗的声音，停尸间外面反而是静悄悄的。
我向杨枭问道：“来了吗？”杨枭没有回答我，他一脸玩味地看着停尸间外面，呵呵一笑，说道：“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你能跑到离医院很远的地方躲起来，没想到我们楼上楼下的这么近。我说下午怎么一转眼你的气息就不见了，原来你不是跑了，而是藏到这里来了。怎么样，我那些小玩意儿的滋味不错吧？油刚才给你加完了，现在再给你一把盐！”
说完，杨枭抬手再次在空气中虚抓一把，抓到蛆虫之后看也不看直接捏得稀烂。这时，停尸间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就好像重物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响，这次真的是动手了，但是有墙壁挡着，我看不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激烈，最后一股浓烈的死气突然从外面倒灌进停尸间。要是两年前，我遇到这么浓烈的死气不死也要扒层皮，但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死气擦身而过，我的身体竟然没有任何异样。
就在我为自己的身体感到惊讶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停尸间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摔落在杨枭的脚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枭看着地上的人影有些放肆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杨枭对倒在地上的人影说道，“刚才算是报了我老婆投胎那次的仇！下面我们谈谈现在你又出现是怎么回事吧。”最后一句话说完，杨枭手上寒光一闪，一根铜钉对着人影的肩头射了过去。铜钉直插没柄，将人影钉在了地面上。
这个人影正是失踪两年、最近再次出现害死丘不老的林枫。现在的他没有一点生气，整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完全就是一个死人。林枫的右臂非常奇怪地蜷曲着，手臂上面的皮肉外翻却没有鲜血流出来，露出来的骨头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白色的跗骨之蛆。
看样子，林枫手臂上的伤口是他自己干的。他应该是想割开皮肉，将跗骨之蛆抠出来，但是看看现在骨头上布满白蛆的瘆人模样，就知道想把这些蛆虫抠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见林枫没什么反应，我向杨枭问道：“他不是死了吧？”
“死了——不算。”杨枭又是一阵冷笑，说道，“他顶多算是半个死人，是吧？”杨枭用脚尖踢了踢插在林枫肩头的铜钉。这种铜钉本身就是法器，无论林枫是生是死，他都消受不起。
林枫的身子颤了一下，随后睁开了眼睛盯着杨枭，冷冷地说道：“姓杨的，你发发善心给个痛快的吧。要不然等我缓过来，丘不老就是你的下场。”
“你说丘不老是吧？”杨枭的脚尖加了力道在铜钉上蹍来蹍去，他这个动作立刻让林枫全身抖个不停。不过林枫也是硬气，索性闭上了眼睛，颤抖着身子，默默忍受着杨枭给他带来的巨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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