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因果轮回
苏羡音是在睡梦中听见手机振动的, 她眯着眼摸到枕头下的手机,还是费劲地解锁了屏幕。
陈:【所以你是想好了要什么礼物吗?】
陈:【什么都可以提,保证满足心愿。】
这两条消息发送时间是23:02, 而把苏羡音振醒的消息则是:
陈:【不过我觉得我要立一个规矩, 你不能以后回我微信也像回短信那么随心所欲吧, 抽着回复?这个习惯要改掉。】
发送时间是凌晨1:14。
苏羡音手捂着脸用气音笑了声,很小声地嘀咕着:“疯子。”
又把手机放回原处, 继续自己的美梦。
早上起床的时候, 苏羡音惦记着这事, 一边刷牙一边给陈浔回复。
yin:【你今天到底是不是要参加活动?1点还不睡?】
那边还是秒回。
陈:【要啊, 我都准备入会场了。】
陈:【知道我这么晚睡还要这么早起,以后回消息就积极点。】
苏羡音看不出来这两者有任何联系, 优哉游哉地回复。
yin:【看我心情吧。】
好像经过之前那茬儿, 她在面对他时多了很多从容,心境也大有不同。
……
陈浔进入学习状态的时候依旧很专心, 他像是有自动抓取重点的特异功能,在所有不需要他坐直认真思考并且参与的环节, 他就立刻松弛下来, 转着笔撑着头, 做出思考的样子。
也的确在思考,不过是在思考到底该带什么礼物给苏羡音。
他从大一到如今,连带上附高的三年,算不上什么场面都见过, 但跟随老师出席活动的经历并不少,有的时候他也会因为内容无聊程序繁琐而心不在焉。
但很少像今天一样,会议结束起立鼓掌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大概是会议室里空气流通不好, 他今天居然有些莫名的烦躁。
回酒店路上,姚达跟同学争论着今天会上青城大学一个教授的观点是否客观,陈浔头微垂,手机在他手里把玩着,姚达喊他一声。
“浔哥,你怎么说?”
陈浔茫然地递一个眼神过去,姚达叹口气,揽住他的肩。
“浔哥,固然您在我们院的地位不可撼动,但你这一天天神游万里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德行我是真看不下去了,你可是我们全院的希望啊……”
姚达话没说完,肚子挨了陈浔一拳,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
陈浔还有精力回答最初姚达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只是确实因为走神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笑闹一场,陈浔最后还是把问题给众人解决了。
姚达听完频频点头:“果然就算浔哥陷入甜蜜,水准照样令人服气。”
“嘶……你踹我干嘛!”
陈浔冷冷笑一声:“你少说两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已经走进酒店了,姚达趁着身后同学都散去,上前一步揽住陈浔的肩,神秘兮兮地说:“我说真的啊,你怎么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明天要去实验室你知道的吧?”
“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知道后天也有了安排,大概率又要忙一整天。
对于以前的他而言,这意味着每一天都很充实。
而对于现在他而言,他也不明白到底是青城的气候和川北相距太大,还是酒店的床确实睡得不够舒服。
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归心似箭。
……
陈浔自诩在很多方面都能应对自如,可居然被一个礼物给难住了。
青城的特产是一种当地特色的点心,非常甜,在他印象里苏羡音并不喜欢很甜的东西。
他几乎没有多少给女生挑选礼物的经验,甚至读书的时候送给宋媛的生日礼物,大多是谢颖然挑好了叫他送去,他用不着费一点心思。
特产行不通,普通的礼物又没有纪念意义,陈浔最后把目标瞄准了青城当地最热门的景点。
于是返程的那天,他没有跟大部队一起走,姚达知道他的计划,但以为他是想多留一天在青城逛一逛,立刻说自己也要留下来跟陈浔做个伴。
陈浔想刀他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
周二艺术与创意课上,老师抽点名。
苏羡音答完到以后才想起来,按照原计划,陈浔应该已经回学校了。
时间紧急,她弯下腰躲在桌子底下给陈浔打电话。
“喂?你没回学校吗?艺术与创意课的老师点名了。”
陈浔那边听起来背景音很嘈杂,他的声音也渺远,不像是从听筒传过来的。
“我今天晚上到川北。”
“好吧,姚达也跟你一起?”
“嗯。”
“行,那老师要是点到你俩了,我就帮你们说一声。”
“好,谢谢。”
苏羡音正要挂电话,听见那边似乎是姚达的声音,喊了一句。
“浔哥!这儿这儿,快来看这个妹妹弹琵琶!”
苏羡音:“……”
她按下挂断键的手一顿,眼皮抽了抽。
“你们在干嘛?”
那边陈浔的声音忽地近了些,像是将手机拿回了耳边。
“哦”他语气稀疏平常,“姚达非要带我来逛窑子,说什么带我见见世面。”
“逛……逛……”
苏羡音急得结巴了,音量陡然升高,身边立刻有同学将视线移过来,苏羡音低下了脸,耳朵烧红了。
陈浔却在那边笑得挺欢:“你别紧张啊,正规场所,卖艺不卖身的。”
苏羡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笑眯了眼说:“那陈大少爷听起来还挺失望的。”
然后一字一顿的。
“陈浔——”
“好、玩、吗?”
陈浔笑得更欢了,低声说:“不好玩。”
“还是逗你比较有意思。”
苏羡音:“……”
“我挂了。”
陈浔“嗳”了一声:“晚上记得来接我,8点05分三川机场。”
“爱谁接谁接。”
反正她不接。
“真生气了?我在给你挑礼……”
“嘟嘟嘟嘟——”
陈浔看了一眼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幕,用气音笑了声。
“小没良心的。”
-
苏羡音站在机场出口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屈服了点?
她在艺术与创意课上很有骨气地挂断了陈浔的电话,却被陈浔的微信消息轰炸以及“道德绑架”给轻易拿捏住了。
她叹口气。
蓝沁在一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频频踱步,说:“这俩属乌龟的啊,都8点17了,还没走出来。”
话音刚落,苏羡音就看见陈浔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手插兜里,信步地往出口走。
姚达脸上扬着夸张的笑:“你过来干什么?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蓝沁:“美不死你。”
“我陪苏苏来的啊。”
姚达快速地瞥了身侧人模狗样的陈浔一眼,笑得揶揄:“人苏妹妹需要你陪吗?尽捣乱。”
“走走走,我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姚达说着,一把揽住蓝沁的肩,拥着她快步往前走。
苏羡音瞥见蓝沁泛红的脸颊,听见遥遥一句。
“你莫挨老子,离我远点。”
陈浔这才唤她回神:“走吧。”
机场出口就连接着一片商场,苏羡音跟着陈浔往外走的时候,在路过一家生活用品店时,忽地瞥见一只很熟悉的玩偶挂件。
阿狸。
苏羡音曾经也有一只,从初中起就一直挂在书包拉链处。
她依稀记得是高二上学期,陈浔有一段时间很迷恋滑板,他家离学校并不远,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滑着滑板上学,酷到不行。
苏羡音唯一一次亲眼见到他滑滑板是因为她那天迟了到。
晚上刷题刷到太晚,早起失败,又正好碰到教导主任在门口查迟到,苏羡音一个人勾着头,默默听着教导主任滔滔不绝的“教导”,被罚在校门口罚站半小时。
陈浔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大概也是起床起得太匆忙,头发蓬松,滑着滑板,发丝被吹着跟随他的动作而上下起伏着,一根呆毛固执地立着,直到他刹车在教导主任面前稳稳停住时也不肯倒下。
教导主任见到是他,拿着文件夹敲了敲他的肩,却是笑容可掬的。
“怎么回事?年级第一带头迟到?”
陈浔懒洋洋地扯了个笑,摸摸后脑勺,说:“下不为例。”
教导主任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让陈浔进去了。
他路过苏羡音身边的时候,她将头一低再低,更不用提抬头看他一眼。
但她清楚地看见他的脚步忽地一顿,然后就听见他说。
“不走吗?”
苏羡音慌乱地眨眨眼,咬着唇慢慢抬起头,手指指了指自己,艰难地看向他。
陈浔笑着点点头:“走啊,还愣那干嘛,快上课了。”
“对吧老师?”
他这才看向教导主任一眼,后者欲言又止的话就这样被吞进肚子里。
教导主任:“行了进去吧。”
苏羡音捏紧了书包带,跟着陈浔穿过广场,上楼,在楼梯口分别之际,她用着分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谢谢。”
……
后来听说陈浔就没有再滑滑板来学校了,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了,是因为南城出了一起中学生骑自行车上学途中出车祸当场身亡的新闻。
苏羡音听说陈浔的家里人因此担心他上学途中不安全,只许他坐家里的车或者坐公共交通上下学。
于是陈浔那一个月都会坐公交,苏羡音猜测他是以此来反抗家里对他上学方式的干涉。
后来那一个月,苏羡音也会坐公交,明明学校从她家步行10分钟就能到,公交才1站,而且她与他根本不顺路,也不会坐上同一班公交。
她还是会沉默地背起书包,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的时候,余光、耳朵都在注意身边的动静。
有一回是周五,下午学校组织大扫除,大扫除完毕就提前放了学。
苏羡音在公交站牌下拿着单词书背单词,远远就看见陈浔被三五个男生簇拥着朝她走来。
她一下将单词书举起盖在脸上,又慢慢下移,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不知道男生们在聊什么,也许是周末的安排,也许是新出的游戏,各个脸上神采奕奕,还有人推搡着陈浔,害得他白衬衫领口第二颗纽扣都被扯开,他拎回自己衣领,朝那个男生“嗳”了声。
男生嬉皮笑脸的,道歉也没个正形。
苏羡音的笑就藏在单词书后。
公交站台后有一颗很大的香樟,男生笑笑闹闹,陈浔手始终插在兜里,脸上笑意很浅。
也许是聊的话题他不感兴趣,他走了神,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天,树叶就在这个时候在他眼前掉落,他居然伸出手,接住了那片落叶。
下午五点多,夕阳余晖在他头上镀上一层金色,陈浔拿着树叶细细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渺远。
苏羡音看着都忘记了呼吸。
听见公交车的声音了,男生拍拍陈浔:“走了浔哥,车来了。”
“嗯。”
陈浔跟着三五个男生上了车,他缀在最后,上车前像是才想起来,将手里的树叶顺着光轻轻扬在风里。
公交车门关上,车启动,扬起一阵风,那片树叶被两股风力吹得上上下下,浮浮沉沉。
苏羡音忽地将单词书反扣在椅子上,上前一步,妄图抓住那片被他握过的树叶。
可风太调皮,几次她碰到边角了又抓不住。
其实她完全可以等树叶落了地再捡起来就好了,可是又偏偏不肯,明知树叶上不可能会留有他的体温。
最后终于抓到树叶的那一秒,苏羡音笑得像个孩子,完全无视站台还有两三个没有走掉的学生对她投来的异样眼神。
她那天没有搭公交,而是拿着这一片树叶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毕竟,她去车站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搭公交。
而她今天,也算是圆满。
也许是她实在是蹦得太欢了,回到家,书包拉链上的阿狸挂件就不见了。
陪伴了她三年的挂件就这么掉了。
她坐在书桌前自嘲地笑了笑,想起了《奥兰多》里的一句话。
“她竟然更喜欢落日,而不是羊群。”
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
“看这么久?喜欢这个?”
苏羡音回过神来,陈浔已经站在那排货架前,拎起阿狸挂件,笑着问她:“是这个吗?”
“啊……嗯”苏羡音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陈浔将阿狸挂件拢在手心,轻笑了声:“现在还喜欢这个啊?不都不流行了么?”
“等着。”
苏羡音看着陈浔走到收银台,很快完成了付款。
他走向她的时候,她被回忆折磨地有点想哭。
陈浔牵起她的手,将挂件放在苏羡音手掌心。
像是忽地起了兴致,拿腔作调地说:“喜欢就说呗,犹豫那么久——”
“爷又不是买不起。”
他扬了扬眉,一脸做作的不可一世模样。
苏羡音终于笑了。
16岁因他丢失的阿狸挂件,20岁却也因他回到她手里。
原来因果真的有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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