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八章两心隙(15)
窗外晨光熹微,虫鸣啾啾。
床榻前守了两天两夜的轩辕一扬终于有些撑不住,倚着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上官心心依旧沉沉睡着,两天两夜不曾醒来。
透过窗子的一束熹微光线,静悄悄落在枕边的荷包上,氤氲着上面的并蒂莲,静谧出尘、隽永清透。
光线一丝一丝挪移,渐渐落在轩辕一扬憔悴苍白的面庞上,他蹙了蹙眉,朦胧间感觉到异动,急忙睁开眼睛,眸子里瞬间漫开无边惊喜:“心心,你终于醒了!”
坐在床上的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如墨,手里拿着那个绣有并蒂莲的荷包正自细细打量着,清丽绝俗的雪白面庞浮出纯净美好的笑靥,那双绝美的杏目里流淌的光泽亦如山间澧泉,干净清澈,不染纤尘。
轩辕一扬扶住她双肩,细致入微查看她的状态,轻声问:“心心,你好些了吗?”
上官心心只是看着手里的荷包,唇角始终洋溢着清纯的笑意。
轩辕一扬剑眉微蹙,又问:“心心,你有听见我在说话吗?”
上官心心依旧只是笑着看荷包。
轩辕一扬眸子里现出一丝慌乱,小心翼翼捧起她的雪白面庞看着她的眼睛问:“心心,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上官心心清澈的目光一点一点落在他苍白的面庞上,然后将手里的荷包举到他眼前,指着荷包笑容纯美地对他说:“我的,好看。”
轩辕一扬身子狠狠一晃,面色瞬间惨白,颤着发白的唇抓紧她双肩低问:“心心,你在故意吓我对不对?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上官心心蹙着眉头挣开他,将荷包紧紧贴在心口,低头不住笑着:“我的,好看。”
轩辕一扬死死盯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全是震惊无措,突然翻身下床冲出房间喊道:“北辰,快去请大夫!”
而立之年的大夫坐在床前为上官心心诊了半晌脉,又拨开她的眼睛看了又看,而上官心心在整个诊治过程中,都只是笑着摆弄着那个荷包。
大夫起身叹了口气,谨慎道:“姑娘虽然身体伤损不轻,但都不至于导致精神失常,如此看来姑娘是得了失心疯,心病还须心药医,药石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想必公子心中有数。”
轩辕一扬面色惨白地立在床边,眉目间也不见什么情绪,淡淡道:“有劳了,北辰,送先生离去。”
夏北辰面色凝重地道了声:“是。”引领大夫出去了。
房间里明明有光线,可是轩辕一扬却觉得昏暗得什么也看不清,躺在床上笑着摆弄荷包的上官心心那样纯真美好,他的心却像似被刀子一下一下剜着,连带着呼吸都疼。
他慢慢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嘴唇颤了又颤,说出话时,已带了克制不住的沙哑哽咽:“心心,我错了,我是混蛋,我不该故意说那些话气你伤你,我该死……你醒来惩罚我好不好?”
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正是因为太爱你了,我才那样在意你为墨封做的一切,我甚至连前世的自己都嫉妒。
我无法接受你的心里还有别人,我想要你的心,全部的心。可是即便我无法接受,我仍旧不能让自己不爱你。
因此我甚至产生过那样卑劣的想法,只要你成了我的人,你的心里便只能有我了。心心,我也很爱很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知道吗?”
上官心心玩着荷包似乎玩累了,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他,缓缓闭了眼竟悄无声息睡着了。
轩辕一扬小心翼翼轻拢她耳边碎发,星目里疼痛流转。
她是一个那样意志强大的人,从未有任何事情真正击垮过她,却终究想不到,那致命一击竟然是他给的。
他真是个混蛋!
他在微弱光线里静静凝着她,修长手指轻柔摩挲着她清绝的面孔,眸光渐渐雾气氤氲。
即便记不起无境幽莲的一切,然而只要见到这张面孔,他的心里就会自然而然生出缱绻缠绵的情意,尤其她那双夺人心魄的绝美双眸柔情似水望着他时,他的心就会被她瞬间吞噬,哪怕顷刻间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他也会心甘情愿沉沦进去。
他俯身温柔吻在她眉心,眼中清晰淌下一滴泪:“心心,我爱你,快些好起来好不好?”
落满桂花的石桌前,上官心心兴致盎然地摆弄着一桌子小木雕,有小兔子、小猪、小鸭子、小葫芦、小麻雀等等,都是轩辕一扬趁着她夜里睡觉的工夫雕出来的。
坐在一旁的轩辕一扬,将汤匙里的桂花粥吹凉,送到她唇边柔声哄着:“心心乖,该吃饭了。”
上官心心一边摆弄着小木雕,一边张嘴吃下去,时不时还要看看挂在手腕上的荷包,一副总是怕荷包丢掉的样子。
轩辕一扬一勺一勺喂,她就一勺一勺吃,差不都吃了半碗便不再张嘴了,轩辕一扬知道她是吃饱了,轻声问她:“还想吃青梅吗?”
她像似想将小葫芦放到小麻雀的身上,不过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她也不恼,依旧兴致盎然地玩着。
轩辕一扬自怀里摸出一颗洗得干干净净的青梅送到她眼前:“青梅,还想吃吗?”
上官心心拿起青梅咬了一口,雪白面庞绽开纯净的笑:“好吃。”
轩辕一扬修长手指轻轻抚上她额角,爱怜笑着:“喜欢吃明天北辰还会采给你。”
上官心心点头:“北辰,好。”
轩辕一扬柔声问:“那我不好吗?”
上官心心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一扬,也好。”
轩辕一扬面上笼着柔软笑意,心中却一阵一阵闷痛。
整整五天时间,她也只是分清家里的三个人,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至于其他,没有任何好转,她甚至不知口渴不知饥饿,只会睡觉,睡醒了就玩儿,玩儿累了就睡。
倒是很乖,一直很乖,从不闹人。
他每天会跟她说很多很多话,可大多时候她都不会注意,她似乎只在意那个荷包,时时刻刻戴在身上,每天都要仔仔细细观察摆弄无数遍,从未间断。
上官心心一颗青梅很快就吃没了,抬头看了看他,吃吃道:“青梅,想吃。”
轩辕一扬一时失神没听到,上官心心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唇角浮起纯真的笑靥:“一扬,好看,我喜欢。”
像似一根银针缓缓刺进心口,轩辕一扬蓦然一愣,忍着心头绵密疼痛,柔声道:“我也喜欢你,心心。”
上官心心转头又去玩儿自己的小木雕,玩了一会儿又拿起荷包细细打量,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轩辕一扬一下子慌了,忙扶住她肩膀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
上官心心哭得一抽噎一抽噎的,将荷包拿到他眼前,指着上面崭新的莲花珠子,不住哽咽:“珠子,不是我的。”
轩辕一扬立刻明白过来,柔声安慰:“原来的珠子有裂纹了,这两颗是我新换上去的,除了颜色,其他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乖,咱们用新的珠子好不好?”
上官心心哭得更厉害了,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簌簌滚落:“不要这个,要我的,要我的。”
轩辕一扬焦灼得不得了,慌忙应下:“好好好,我马上去找来给你换上,咱们用原来的珠子,不哭了,乖。”
他急急忙忙闪回房间找出夜里偷偷换下来的珠子,在她面前一颗一颗重新换上去。
上官心心将换回原来珠子的荷包,拿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渐渐止住了眼泪,绽开清纯笑靥:“我的,好看。”
轩辕一扬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水,柔声安抚:“是,你的,好看,心心要乖,不许再哭了。”
夜里将上官心心哄睡着,轩辕一扬坐在床边打开荷包,取出一缕用红线缠绕的发丝,紧紧握入手中按在心口,眸子里翻涌的痛色像要溢出来。
这是他偷偷换荷包上的珠子时发现的,原来荷包里装的不是香料,而是她的青丝。
青丝,情丝。
为什么?他知道得这样晚?明白得这样晚?
为什么?不肯相信她?
直到她被他逼疯,直到他追悔莫及。
昏暗烛光里,躺在床上的上官心心酣然入梦,睡颜恬静又美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他俯身吻在她耳廓,疼痛呢喃:“心心,我好想你,你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惩罚我?”
整夜都是淋漓细雨打在芭蕉上的声音,以往都会沉浸在雨打芭蕉的诗意里安然入眠,如今却只觉聒噪,直至天明才勉强入睡。
不想入睡之后竟是噩梦连连,也记不清梦到什么,只觉得异常恐怖,怎么挣扎努力也醒不过来。
窗外一记惊雷,满头冷汗的轩辕一扬猛地坐起身子,胸膛不住起伏,半晌方缓过心神。
隐隐约约听到院外的响动,心头不免焦灼,闪身冲出房间。
天空阴沉,淋漓下着细雨。
上官心心赤足徘徊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空,单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透湿漉漉贴在身上,她却仍旧笑盈盈摊开双手去接淋淋细雨,开心地喃喃自语:“水珠,好多水珠。”
轩辕一扬忙将她抱进房间用被子裹住,眉宇间都是隐忍的愠色:“你在做什么?会生病的懂不懂!”
上官心心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水珠,接水珠。”
轩辕一扬无奈叹气,知道不该跟她发脾气,又担心她再跑出去,索性封住她的穴道,然后出去吩咐阿羽来给她换衣服,之后又煮姜汤泡药浴,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时辰。
然而上官心心还是病了,烧得很厉害,毕竟她身子伤损太重,一点由头都会引起内伤加剧。
请了好几个大夫,互相斟酌商量之后开出一剂又一剂方子,直到两日后风雨交加的清晨,上官心心才退了烧苏醒过来。
轩辕一扬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直至看到她睁开双眼,干裂苍白的唇终于扯出一丝弧度,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唇上,沙哑呢喃:“你终于醒了,求求你不要再吓我了。”
阿羽端来了清粥小菜,奈何往日上官心心喜欢吃的东西,今日吃了一口,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吃了。
轩辕一扬着急,柔声哄着:“心心乖,不吃东西身子会受不了的,来,再吃一口好不好?”
上官心心只是拿着荷包摆弄玩耍,怎么也不张嘴。
轩辕一扬急得不行,将她揽进怀里小心哄着:“心心,为什么不吃了呢?再吃一口好不好?”
上官心心伸手推开唇边的汤匙:“苦,不吃。”
原来是病中口苦,轩辕一扬心疼地直叹气,软声哄她:“再吃一口好不好?心心听话,等雨停了采青梅给你吃。”
上官心心绽出笑来:“现在,吃青梅。”
轩辕一扬摇头:“现在没有青梅吃,要等雨停了去山上采。”
上官心心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疼我,不喜欢你,吃青梅。”
轩辕一扬紧紧抱着她柔声安抚:“心心听话,雨太大了,我们先吃饭,等雨停了我马上去给你采青梅好不好?”
上官心心只是哭:“不吃饭,吃青梅。”
轩辕一扬只能将碗放在桌上:“好好好,乖,心心不哭,我这就去给你采青梅,不哭了啊,我很快就回来。”
他担心自己出门以后上官心心不听话再跑出去,便直接封了她的昏睡穴,然后在第三进院落里布了阵,方冒雨去了心魔峰。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瓢泼倾泻,恍若要将整个世界湮没一般。
一记惊雷从天而降,巨响震天彻地。
沉睡在床榻上的上官心心猛地坐了起来,迷蒙视线缓缓扫过空空荡荡阴暗湿冷的房间,最终落在枕边那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上,苍白手指捏起荷包,暗淡目光凝注那颗带有清晰裂纹的莲花珠子,绝美双眸逐渐变得空洞而死寂。
若不是这颗珠子,她或许会认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可怕的梦境,梦醒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她依然是他的她。
他依然是她的他。
空茫目光再次环顾阴暗空荡的房间,惨然一笑。
不爱了,便是这般光景吧。
院落外,被大雨淋得一塌糊涂的轩辕一扬,飞身下马闪回房间,急忙换了干爽衣衫,方拿着一竹篮洗得干干净净的青梅,去了上官心心房间,推开门,柔声唤道:“心心,我采回青梅了,快起来吃吧。”
因为按时间推断,这会儿被封住的昏睡穴也该自行解开了,她也该醒了。
然而视线落在床上,被子整整齐齐叠着,床上空无一人,慌忙扫视四周,房间里虽然昏暗,可是他依然看得清清楚楚,整个屋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桌上平摊着一张信纸,他迈步走过去时已经无法控制脚步的趔趄,目光颤颤巍巍落在犹自散发着墨香的隽秀字迹上。
竹篮跌落,硕大饱满的青梅滚落一地。
血丝密布的眸子里,倒映出戳人心肝的清晰字迹:吾归考槃,无须挂碍。缘尽于此,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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