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
长夜漫漫。
阴森寒冷的大狱里只有一盏微弱昏黄的油灯勉强照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油尽灯枯。
楚凝坐在铺着稻草的地面上,倚靠着身后冰冷的墙壁。他的肩颈处的衣服被染红了一大团,到现在还在微微渗着血。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他,让他在睡梦中都难得安宁。北境的战火硝烟弥漫在他的心里,尖叫声,嘶吼声,炮火声,箭羽破空声,每一道声音都在他的梦境里折磨着他。
楚凝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入眼还是狱中粗糙的黄色墙壁,污秽的味道让人作呕。
他低下头,睡得没有知觉的手上还有一封信,上边两个黑色的字几乎刻进他的血肉里,疼得他发僵。
那是徐家给他的休书。
楚家将门世家,满门忠烈。因为代代征战沙场,所以子嗣稀薄,到了楚凝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个。楚凝的祖父自知年迈,于是把楚凝托付给了文官清流徐家。
这样既脱离了将门,又不至于惹进权臣斗争之中。
为此楚家祖父甚至以整个楚家作为嫁妆,与徐家定亲,约定十六岁时将楚凝嫁给徐家嫡子徐承玄为妻。
世间人分三种,乾君、坤君和普通人。其中乾君身强体健,是绝对的上位者,唯有求欢期时会想要和人结合。坤君身体娇弱,无论男女都有求欢期,都可怀孕生子,每每到求欢期都会渴望乾君垂怜。
所以大梁常有男子和男子成亲,女子和女子成亲的情况出现。
托孤之后,楚家祖父便气绝身亡,楚凝直接就住进了徐家。只是徐承玄早早的便显示出乾君的特征,楚凝却迟迟没有分化。等楚凝十六岁嫁给徐承玄的时候,他还是普通人的状态。
这就引起了徐家的不满,尤其是徐家主母。徐家嫡系单传,急需子嗣,若楚凝不是坤君,便生不出孩子来。不仅如此,徐承玄只喜欢女子,对男子甚是厌恶,成婚多年却从未同床而眠,又碍于当初的约定和楚凝的嫁妆一直无法纳妾。
后来徐家没落,旁系还招惹了党争,牵扯到了徐家嫡系。再加上国家需要,楚凝不得不接下楚家的衣钵,再次上战场杀敌为国。
想到此处,楚凝拿着休书的手微微颤抖着。
十七岁接过楚家衣钵,少年将军领兵接旨之后镇守北境十年,没有一句嘉奖,还被朝中忌惮,内外勾结,诬陷他通敌卖国。
他被押解回京的第一日,还在大狱里就收到了徐家的休书。这休书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戳在他心尖上,刀刀见血。
楚凝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微微一用力,休书便皱成一团,被他扔到了角落里。
夫家不帮他,楚家再无亲人,官场无助力,皇帝不开恩。他一个人孤掌难鸣,也不愿意拖累至交好友,几乎就没有出去的希望。
罢了,左不过他也是要死的人,杀敌为国没有辱没楚家门楣。
也算是了无遗憾。
楚凝再度闭上眼睛,疲惫得好像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五日,只等着那一道赐死的圣旨降下来,给他一个了结。
空气中血腥气越来越浓,恍惚间,楚凝仿佛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轻,如果不是他征战多年五感敏锐,就很难察觉到。
人还未至,一股甘甜清冽的酒香味道却先到了楚凝面前。
他再度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位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他的牢房前。
“……谢珩?”
谢珩站在牢房门口,少年一身黑衣,五官深邃又精致,一双丹凤眼温和里裹着深沉,他双手背在身后,黑漆漆的眼睛正凝望着狼狈的楚凝。
楚凝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在狱中最先看到的是谢珩。因为他们在外人眼中势如水火,谁都容不得谁。
他自认同谢珩没什么交集,只是之前曾经听闻有人在席间提过他,谢珩竟当场摔了杯子不许别人提。
谢家同楚家徐家完全不同,谢家是太后一派,天然便是玩弄权势的家族。而谢珩就是谢家这一代的翘楚,十七岁就承担起整个谢家的责任。
楚凝征战沙场多年,在军中威信极重,让无数人忌惮,其中就包括谢家。这次谢珩竟然亲自过来探视,恐怕是来灭口的。
其实死在哪里,死在谁的手上,都已经无所谓了,楚凝自嘲地笑着。
带着潮气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谢珩沉默地走进来,一直走到了楚凝的面前。
明明是个少年人,却老气横秋的,手腕上带了一串大大的佛珠。
“你来做什么?”楚凝抬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的脸色苍白,身上单薄的衣服被大片大片的血染红。
像是一朵任人采摘的娇弱花朵。
谢珩没说话,只是来回踱步用轻佻的目光打量着被困在地上的人。
就在楚凝以为谢珩只是来看笑话什么都不准备说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洗清罪名,带你离开。”
谢珩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少年的滋味,他的五官还带着一点青涩,有着少年人的端正俊朗。
面前的人确实如他的长相一般,年纪不大,可没有谁敢小瞧他。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楚凝眼神微凛。世上没有什么好东西是轻易可以获得的,所有的东西都暗中标注了代价。
谢珩想要带他离开,他就需要付出代价。
“得到什么?”谢珩眉尖微挑,露出一个看起来无辜的笑容,可他的话却没有那么无辜。
“我要你……改嫁。”谢珩缓缓地蹲下身子,他只是轻轻的扫了一眼,就看到被楚凝扔在一旁的休书。
“我救你出来——”
“你嫁给我,任我施为。”
楚凝闻言微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谢珩今年才十八,家中尚未娶妻,听说保守古板,别说是青楼楚馆,家里连房侍妾都没有。
在大梁,若是没有娶妻,是不能先纳妾的。可偏偏谢珩说的嫁,嫁娶这样的字眼再怎么牵强也不能是侍妾或是别的什么。
可若说正妻或是妾室,谢家实在是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和他这位算起来年纪不小,还官司缠身的罪人在一起,不但没有助益,反而是拖累。
“谢小公子真是有意思,亲自来大牢里打趣楚某。”楚凝眉目低垂,心里思考着谢珩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专程过来打趣。”谢珩的呼吸绵长,下意识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楚家多美人。我谢珩就想尝尝你这个……小弃妇的滋味。”
话音未落,谢珩伸出手来,出其不意的抬起楚凝的下巴,细细的端详着楚凝的表情。
听到小弃妇这种羞辱人的话,让已经成亲过一次的楚凝也忍不住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他从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谢珩竟然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若他此时银/枪在手,一定要把面前这人戳几个洞,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楚凝想要低头,谢珩却不肯,硬生生的抬着他的下巴,让他无处可以逃避。
“只要你嫁给我。”谢珩目光灼灼,似乎眼中有无数烈焰,似有恨意,也有欲望,生生要把楚凝烧得片甲不留。“我没有在打趣你,我是……认真的。”
“行啊。”楚凝嘴角微勾,看起来放荡不羁,答应得太轻易太放松,让人根本无法相信。
可他却是认真的。
他为朝廷征战多年,为徐家奔波劳累,却也还是想活着的。他是将门世家的后代,一生精忠报国,也不愿意背负着莫须有的骂名遗臭万年。
“我嫁。”他的声音虚弱无力,语气却很是决绝。
谢珩低头,像是忍了半天没有忍住,嘴角微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他的表情灵动,眼神狡猾,像是一只得逞的狐狸。
“既然如此,楚楚你也该有所表示。”谢珩缓缓压低身体,单手撑着墙,让楚凝有一种几乎被困住的错觉。
楚凝双眸微瞪,没想到面前的竟然是个登徒子。
“你要什么表示。”楚凝语气犹疑惊诧。
甚至有一种谢珩就是专程为了戏弄他的感觉。
“当然要楚楚……亲我一下才算诚意。”
谢珩目光沉沉,眼神直勾勾的落在楚凝苍白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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