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谎言
“你胡说！”南朔猛地起身，想要朝姬和允冲去，却被沈泓邈一掌打翻在地。
鲜血顺着南朔的唇角滑下，南朔挣扎半晌，才终于缓缓起身，却依旧死死盯着姬和允：“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够了。”沈泓邈出言：“魔尊大人，修真界和魔界刚刚休战，我们并不想和你们再起冲突。但是，闹剧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你若再在此处胡言乱语，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也不相信仙君的话吗！九宫城有问题这是他发现的，是他让我来告诉你们的！”
“可你有什么能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没有的。半年前，南朔动身离开九宫城之前，他便问过江皓秋这个问题，若是凌风仙尊不相信他怎么办。
那个时候江皓秋的回答是，师尊与他已经许久未见，也未曾通过书信了。只要这话带到，无论师尊信与不信，都会前往九宫城看望他，到时两人一见面，一切便都分晓了。
可是现在，他没有办法证明。
卓风弦在一旁看得心疼，可他没有办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南朔再经历一次曾经的痛苦。
面对方钰的时候，他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完全理性地劝方钰，无论最恐惧的是什么，都总是要面对的。只有坦然面对，才能解开心结。
可当忍受这一切痛苦的人变成了南朔，卓风弦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坦然。虽然他至今仍想不起与江皓秋有关的记忆，却也还是因为南朔的痛苦而心如刀绞。
南朔面色苍白，刚才被沈泓邈刺出的伤口仍在流血。
他已经不奢求过多了，他已经几次三番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也不在乎再多来一次。他哀求道：“好，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你们也可以不让我去他灵前，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但是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方钰的声音格外刺耳：“怎么死的？自然是被你们魔界的探子杀死的，你不知道吗？”
“不可能！”
当初没能见到沈泓邈的时候，南朔心里其实憋着一股气。他想，不就是把九宫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抖露出来吗？
若他能成为魔尊，他也能做到这一切，不需要向玄月剑派求助。他甚至可以直接灭了整个九宫城。
反正以玄月剑派和凌风仙尊在修真界中的威势，九宫城必然也不敢对江皓秋做什么。
他是真的从未想过，江皓秋会遇到危险。他那时候觉得，九宫城至多不过限制江皓秋的行动罢了，前提还得是沈泓邈不会前往九宫城探望江皓秋。
他那时候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想让江皓秋认可自己的能力的。他想让江皓秋看看自己，不是以看后辈的目光，而是欣赏的目光。
可他终究还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那日一别，竟成了永别。
他现在已经不奢求过多的东西了，他只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想知道江皓秋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想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于是为此哀求：“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到底发生了什么！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告诉我！”
可他终究也没有问出任何结果，也没能再见上江皓秋一面。
南朔就这样回到了魔界，从此成为了真正的魔尊。
卓风弦看着这一切，不由皱起眉头。他不明白姬和允为什么要撒谎。
方才姬和允和南朔分开之后，卓风弦因为更关心南朔一些，因此选择了跟上南朔去看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但是这段时间之中，姬和允这边的幻境也是在继续运转的。
必然是这段时间之中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姬和允变成这个样子，甚至说出这样的谎言。
他成为卓风弦之后和姬和允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姬和允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这点时间足够让卓风弦看清，他不是个多么需要撒谎的人。
玄月剑派上下几乎都会下意识地照顾他，这才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性格，他不需要，也不屑于撒谎。
思前想后，这一次卓风弦还是决定跟上了姬和允的脚步。
南朔离开之后，姬和允路过灵堂，方钰和沈泓邈都走了进去，他们想要再看一看江皓秋，可姬和允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低下了头，没有跟上师尊的脚步。
方钰察觉不对，回头问道：“小师弟？”
姬和允目光闪躲：“我……我有点不舒服。”
方钰垂下眸子：“不……再看大师兄一眼吗？师尊说，三日之后……就要把大师兄送走了。”
姬和允紧紧攥住了拳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方钰见状倒也不勉强，便由着他先回了房间。
卓风弦跟着姬和允回到房间，便见他只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开始哭，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不由皱起了眉头。
姬和允这个状态，他根本没办法宽慰姬和允，也没办法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前想后，他还是来到了灵堂。
待到沈泓邈和方钰离开之后，卓风弦才走上前去，来到了棺材的面前。
看着自己的尸体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先前在方钰幻境中已经看到过一次，不过那一次的江皓秋浑身满是血污，白袍被鲜血尽数染红，狼狈不堪，此刻却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一件。
若是忽略那嘴唇上不正常的青紫，整个人看起来便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
卓风弦思量片刻，躺进了棺材里。
片刻之后，他举起自己的手，拉开了整整齐齐的衣襟，看到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不由暗暗心惊。
难怪方钰会怀疑江皓秋的死有问题，这样一具尸体，任谁看到了都会心生怀疑。和魔修打斗根本不可能把人弄成这个样子，他在死前必然经历过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记忆若是不能恢复，坐在这里枯想也不会想出什么结果。
卓风弦于是重新将身上的衣襟拉好，起身离开棺材，朝着姬和允的房间走了过去。
姬和允还维持着方才卓风弦出去时候的姿势趴在床上，不过大概是因为哭得久了，已经睡了过去。
卓风弦叹一口气，坐在姬和允床边，刚想要替他拉上被子，姬和允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大师兄？”睡眼朦胧间，姬和允嘟囔着唤了一声。
卓风弦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尽量柔和的表情：“是我。”
姬和允眨巴眨巴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出乎卓风弦预料的是，姬和允反应过来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居然是恐惧。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手脚并用地连连后退，缩在了床角。
“小师弟？”卓风弦不明就里，试探着唤道。
然而这一声却并没能让姬和允冷静下来，他看着卓风弦，愣愣地瞪大眼睛，半晌才道：“师……师兄……你……”
姬和允和方钰不一样，他内里其实还是个孩子，没有方钰那么强大的心态……也没有方钰那么好用的脑子。对付他，不能用和方钰一样的方法。
卓风弦于是继续温和笑笑：“放心不下你，回来看看你。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以后可能都没办法再继续照顾你了。”
姬和允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卡在喉间，眼泪猛地落了下来。
“大师兄，你要去哪里？你能不能……不走？你留下行不行？”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姬和允虽然满面泪痕，但却依旧缩在墙角，丝毫也不敢造次，和先前在卓风弦面前嚣张的样子截然不同。
卓风弦伸手摸了摸姬和允的脑袋：“整个师门，只有你让我最放心不下，所以回来看看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好了，别哭了。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走？”
姬和允闻言连忙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大师兄，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你……你回来看我，真的只是因为关心我，不是怪我？”
卓风弦眉头为不可察地蹙了蹙，问道：“我怪你什么？”
姬和允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道：“那个叫南朔的人……我其实见过他。他说师兄你让他道玄月剑派来传话，我想着……我想着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对师尊说，直接写信就可以了，他肯定是撒谎的，所以就……没有让他上山。”
卓风弦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那你方才在师尊和二师弟面前，为何要撒谎呢？”
姬和允像是在正在内心进行极为痛苦的挣扎一般，半晌也没有说出缘由。
卓风弦只能继续诱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师弟，师尊和我是不是从小都这么教导你的？犯错误不可怕，但是你难道想要让这个错误伴随你一生吗？你难道希望你的整个余生，都活在这个谎言带来的自责与痛苦中吗？”
姬和允表情有所松动，卓风弦忙继续诱导：“告诉师兄，师兄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他。你难道还不信任师兄吗？”
“因为……有个人同我说了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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