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窒息

不等卓风弦和姬和允有所反应，幻境便猛地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玄月剑派和一切景象尽数消失。

        卓风弦一惊，他还待要去找南朔，看清并帮他克服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但等他抬眼，便见方才的幻境已经完全破碎，入眼的景象已经变成了他们最初看到的那条小溪。

        两人不由微微一愣，便见南朔正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卓风弦。

        看到他们不解的眼神，南朔解释道：“幻境已经解除了。接下来只剩下仙君你的幻境，只是你既然没有从前的记忆，也不知这幻境将如何处理。”

        卓风弦没料到南朔竟能自己跳出幻境，一时之间心下五味杂陈，不知是何反应，只道：“我也不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一想到他接下来即将面对极为可怖的事情，卓风弦心中不是一点恐惧都没有。不过其实，他是有些希望南朔能陪着自己的。

        他往前走去，姬和允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南朔看到姬和允显然满脸不屑，卓风弦便道：“小师弟，你先去我先前搭起来的那个屋子等我吧。等我破除幻境，我们就都能出去了。”

        “可是我想和师兄一起！”姬和允执拗地跟在他身旁。

        “听话！”卓风弦皱起眉头，语气也严肃几分。

        知道了卓风弦可能就是江皓秋之后，他说的话对姬和允威势大了许多。见他皱眉，姬和允面上神情显然有一瞬的退缩，却还是梗着脖子道：“那为什么师兄不让他也回去？我也想看看师兄最害怕的是什么，我也想陪着师兄。”

        南朔毫不留情地讽刺：“因为你弱，你比我弱太多了。”

        “你！”姬和允气急，看那架势又想上前去找南朔打架，但这一回不知道是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真的不是南朔的对手，还是碍于卓风弦的面子，他难得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看向卓风弦：“师兄，我想跟着你，我想保护你，也帮你度过最可怕的事情，就像你刚才对我做的那样。”

        听到这话，南朔的面色难看几分。

        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冷哼一声便转身朝前走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

        卓风弦见状，忙严肃看向姬和允：“我和他有些话要说。小师弟，我方才说的话你难道都忘了吗？师兄不可能陪着你一辈子，你也不会陪我一辈子。我身边是一定会出现其他人的，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机遇。我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也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姬和允攥紧拳头，却还是退让一步：“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跟着你？”

        卓风弦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们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你是我小师弟，对我而言就像弟弟一样，是家人。但是南朔……是我想要一起走过余生的人，你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修真之人耳力都极好，南朔自然也听到了卓风弦的话，脚下不由放慢了些动作。

        便听卓风弦接着说道：“我不希望你跟着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兄长，我已经习惯了将你看作需要我保护的弟弟，所以不希望你看到我内心最恐惧的东西，不希望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我愿意让南朔同我一起，是因为他和你是不一样的。你……能明白吗？”

        姬和允委委屈屈地看着卓风弦，眼底满是受伤的情绪，却还是没有反驳，半晌才道：“那……师兄你自己小心，我先回去等你。”

        终于打发了姬和允，卓风弦这才赶忙跟上南朔的脚步。

        南朔面容冷硬，依旧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卓风弦跟上前去：“南朔，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身边的那个护法邬策……他可能有问题。”

        南朔脚下步子一顿，看向卓风弦：“他是我成为魔尊之后才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我对他先有救命之恩，后又有知遇提携之情，他这十年跟在我身边也从未做出过任何背叛之举。仙君，慎言。”

        卓风弦没想到南朔此时此刻面对自己的态度还是这般冷硬，心下微微有些难受，却还是接着说道：“我知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姬和允口中那个人就是邬策，只是种种特征都恰好与邬策相近……”

        “姬和允说，我身边的人有问题？”

        卓风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要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便听南朔冷笑一声，道：“他知道什么？怎么，师弟一开口，仙君便又要信了他，怀疑我身边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朔这般说，卓风弦也只能承认道：“的确是姬和允告诉我的，但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且不说他根本没见过邬策，即便是知道你身边跟着一个一身黑袍，还养了一个骷髅的护法，也没那么大本事编出这样一个谎言来！”

        南朔神情却更冷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仙君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师兄都没看清楚，我又怎么会知道？他会不会撒谎，他自己心里清楚。”

        卓风弦再次为自己嘴拙而恨不能自己两个耳光。玄月山上姬和允撒谎让他没能见到江皓秋最后一面，这件事不知在南朔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阴影，他又怎么能在这时候这么说话？

        他神情渐渐黯然下去：“可这件事，我既然听说了，就不能不告诉你一声。姬和允说，他当初就是因为听信了这样打扮的一个人的一些话，才会那样撒谎的。总之……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要是你实在不愿意，其实可以不用勉强自己跟着我。反正我是个没有记忆的人，想来也不会遇上什么太过难解的幻境。”

        他的确伤害了南朔，但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南朔示好，却一再被南朔冷硬地驳回，他也不是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如果他对南朔的伤害真的……让南朔再也不想理他，那他也并不是一定要缠着南朔。

        说完，他扭头，走向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幻境会出现在哪里，完全取决于幻境主人在哪里，因此倒是和他们往哪个方向走没有关系。

        既然最后一个幻境是属于卓风弦的，那么无论他怎么走，幻境都会在前方等着他。

        南朔果然没有跟上来。卓风弦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走着走着，周围突然暗了下来，他走入了一个密闭的房间，四周都看不到出口，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只有墙上挂着的几盏烛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卓风弦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会看到什么，但他当时想的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个世界的南朔和他原来世界的母亲之间的拉扯。

        毕竟无论江皓秋经历过什么，他若是没有相关记忆，单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痛苦程度都会减半，甚至很有可能没什么影响，实在是没有难度。

        对他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在目前和南朔之间做出选择了——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那么重要，放弃任何一人都将让他痛不欲生。

        可眼下景象看来，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还是和江皓秋相关的记忆，这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卓风弦很快发现这口气松早了……狭窄阴暗的小房间里，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面带狞笑的人，围在他的身旁，用仿佛看牲畜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许久没有发作过的社恐在这个时候突然袭来，卓风弦只觉浑身上下都极为不适，仿佛有一只大手整个遏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上气，胃中也不断翻腾起来。

        他在这样密集的注视之中，仿佛要窒息。

        刚刚穿越的时候，卓风弦觉得自己必然不可能是江皓秋，因为看原作的描写，自己的性格和江皓秋差距太大了。

        江皓秋自由四下游历，是个温润有礼，却平易近人，和什么人都能聊得来的性格，很好相处。反观他却唯唯诺诺，在人多的地方大气也不敢出，和陌生人相处便觉得浑身不适。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和江皓秋扯上什么关系？

        可此时此刻，卓风弦却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他眼下所感受到的种种不适，全都是江皓秋所经历过的感觉。

        在面对人群的注视时，江皓秋也曾想要逃避，想要离开，想要将自己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说吧。”黑暗中一个人上前一步，走到了卓风弦面前，卓风弦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视线这么低——他是躺在地上的。

        那人用脚踩住他的头：“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什么？

        卓风弦浑身都战栗起来，整个人都被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所包围，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但下一刻，他便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答道：“你们这些无耻鼠辈，你们做梦！”

        黑暗中想起无数冷笑的声音，像无数喋血的凶兽，让卓风弦战栗得更加厉害。

        他看到踩着他的那个人举起长刀，刀锋抵在了他的右臂上：“风越仙尊是剑修吧？那胳膊对您而言可重要的很呢。您可想清楚了，这只胳膊，您还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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