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骄阳
谢玄一很喜欢慕成抚摸她的脸,掌心里传来的温度似是初春淡淡的暖阳,让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正被照耀着,被温暖着。
是了,抱着他的这个男人,是予夺生杀的帝王,是照耀大乾锦绣江山的骄阳,而她住在锦绣江山里。
“陛下——”她凑近脸蛋轻蹭他的宽厚的大掌,嗓音软糯,撒娇似的,“你今晚可否回自个儿的屋子去睡?”
慕成顿了片刻,似乎有几分喜爱她这难得娇憨乖巧的模样,如月下流水的潺潺嗓音也微微扬起,“你这是在,撵朕?”
后宫为数不多的妃嫔,尤其是赵淑妃,整日翘首盼望皇帝驾临,今日好不容易盼到,他却是只吃个晚饭便走了。
赵淑妃得知他去了承恩殿,兀自气了好一会。
面对皇帝的发问,少女并不畏惧亦无半分扭捏,眨眨眼道,“昨儿陛下抱着我睡,我未睡饱,是以今儿方赖床不起,错过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我恐明儿又赖床,届时娘娘生气,罚我可如何是好?”
她这话分明是瞎说,她今日未去晨参,赵淑妃确实跑去添油加醋向闻王后告了一状,发了一通牢骚,王皇后虽有不悦,却并未真正生气。
她的怒气早在成为太子妃时便被一寸寸磨去了,若因此事与谢玄一闹不快,虽能以一宫之主地位压制她,但陛下难免不会重思昔年程念之事,继而怨恨她。
何况那谢玄一于生山野,性子跳脱,只是不懂规矩罢了,并非真的有心冒犯她,至于赵淑妃如此将那丫头当做眼中钉,不过是因为被抢了圣宠罢了。
淑妃的嫉妒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她只愿与皇帝相安无事过一辈子,百年后在史册上潦草落个姓,便足矣。
当然,这些想法谢玄一不会知道。
“你这丫头,倒是敢把赖床之由责到朕身上?”
谢玄一抬眸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睫,长而微翘的羽睫如小扇子一般在眼睑处落下阴影,她鼻尖被烛火染上一点红,瞧起来当真可爱极。
她微微抿唇,“可我说的确是事实,我还小,不懂那事,与陛下同躺一榻难免会害羞。”昔日还在青云寨时,某一日她溜下山逛街,进了一家书肆,不巧翻到某一本画卷,从此误入歧途……
慕成爱护她,也只是爱护。
虽然她已及笄,但慕成对她并无云雨方面的想法,倒是她想多了些,被男人抱着睡时,画卷上那些个令人遐想羞涩的画面一页页浮过脑海。
“朕有个法子。”
“什么?”
慕成朝门外喊了一声范云,殿门吱呀一声响,屏风外吹来一阵尖细的声音,“陛下,奴才在——”
“传朕口谕,谢婕妤初来宫中,难免身子不适,此后免了晨昏定省,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
“奴才遵旨——”
殿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内侍退出殿去。谢玄一抻长脖子往屏风一侧看去,被慕成掰回脸,含笑的目光凝在她清丽的眉目上,“你可满意了?”
谢玄一抿嘴笑,眨眨眼,毫不掩饰小心机得成的欢喜,“陛下对我真真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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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日,淑妃大清早便领着一干宫仆前往皇后的落月殿请安,她今日来晨参比往常要早一些,恰好逢皇后用早膳,赵淑妃一个劲儿摆手,“不用不用,臣妾来请安时才用过早膳,皇后姐姐不必再劝……摆着摆着便接过碗筷夹了个黄软软的单笼金乳酥放进嘴里,绵绵软软,一股淡淡的奶香充满齿颊。
即便是皇后娘娘,桌上早膳也不过一汤两菜两甜点,外加一壶冰镇梅子酒,一个人用食倒还有余。
用了早膳,有宫娥奉上两盘切好的西瓜块,鲜红的瓜块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碗中,似火团与冰晶交融,发出美不胜收的颜色。
淑妃一边吃着西瓜块,一边翘首盼望,眼见请安时辰将过,嘀咕道:“那丫头怎的还不来请安?昨儿她还活蹦乱跳的,分明就是没病,她竟敢欺骗娘娘您!”
闻皇后着一袭丁香紫苏绣常服坐在软榻上,随意挽了个堕马髻,眉心一点鲜红花钿,倒趁得肤白貌美,眉眼似画。
她手中执了一卷《后范》,乃先皇后所著,讲的是一宫之主如何管理后宫,辅佐君王。
她神态自若,话家常一般,“昨夜范云前来传圣上口谕,谢婕妤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免了晨昏定身,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
赵淑妃终究还是年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当即变了脸,“什么?陛下明知她是装的,还……”随后压低了声音,一口一个狐媚子魅惑君心。
骂了好一会,皇后慢悠悠抬眸,提醒道:“你私下骂完便罢了,莫要想找法子去招惹人家。”
赵淑妃冷哼一声,“我还怕了她不成?”
闻皇后翻了一页书,复低头道,“傅德妃父亲乃成国公。人家那是不愿与你纠缠,让着你,还你当真以为她怕你了?”傅德妃父亲是两朝重臣,跟随先皇征讨天下,后与骠骑将军容策带兵击溃突厥,功成后受封尚书左仆射,晋爵国公,
赵淑妃的父亲虽是一品之身,但乃是在元徽帝登祚践后才被擢为礼部尚书,哪能与傅寒相比?
赵淑妃抿唇不语——自己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宠爱与皇后的宽容才如此放肆罢了……
不知是淑妃心计太浅还是皇后太过聪慧,见赵淑妃不语,她提点道:“陛下是否真心宠爱你,你自己心里还没个底?”
这话说得令赵淑妃有些难堪——若陛下真心宠爱她,何至于从不与她同榻?每每驾临玉露宫,不过是用个膳,与她闲聊片刻便离去了。
她有些难受,还有些愤怒,“为何陛下如此宠爱她?这山野来的野狐狸也不知是用什么腌臜手段!”
“若你想知道,本宫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提醒你,若不想失宠惹陛下憎恶,便莫要想方设法去伤害他在意的人,或物。”
赵淑妃眼睛一亮,“还望皇后姐姐告知。”
·
烈日当头,一干内侍抬着十余个朱漆箱子进了承恩殿,院里的宫婢们忙里忙外洒扫殿内,一派欢喜热闹之象。
那朱漆箱子依次摆在梳妆台前,箱子里的金银珠宝,明珠玉器装了整整十箱,明晃晃一片,映得满室生光——谢玄一目瞪口呆,嘴里的鸡腿掉在光滑的金砖上,揉揉眼,放下,再揉揉眼,放下,这一箱珠宝的光泽比屋外日头还要晃人,她觉得自己的双眼快要被闪瞎啦!
小夭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凑近笑道:“婕妤,这是陛下赏赐您的,整整十箱都是您的咧!”
皇帝节俭,并不代表没钱,皇后与二妃的殿中便摆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珠钗,有时箱子装不下或是不喜欢某一支钗子和手镯,随手便打点给伺候的下人。
其中一名略肥的白面太监打发走其他小太监,笑眯眯凑上前,细长的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缝,搓搓手,谄媚道:“陛下是真心疼爱婕妤呐,这整整十箱金银珠宝,着实是沉。”指尖一转指向倒数第二个雕祥云纹的箱子,“您瞧那晶莹剔透的白玉珊瑚,足足值千两银子呐!”
这胖太监唤作全福,是内侍总管范云相依为命的侄子,平日里媚上欺下,宫娥们没少被他揩油,小太监们没少被他欺负,但他也是个精明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不曾做得太过,给义父惹事。
他这明里暗里要赏赐,小夭虽不喜他,但为给谢玄一收买人心,便劝道:“婕妤,这日头大,公公们也辛苦了,不如……”
话音未落,只听谢玄一道:“赏他们一人一杯葡萄酒,歇歇再走!”语罢,她已如一阵风似的卷至案边,铺纸搦管,刷刷刷写起字来。
全福贴在唇角的笑容僵了僵,小夭也有些难堪,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本来赏几片金叶子便打发了的事,婕妤偏生不懂,只赏一杯酒……
谢玄一不发话,她便不敢动任何一样物品,若说拿自己的银子去笼络人心,那是万万不能的。
自己终究只是个奴婢,一年到头也攒不了几个钱,最近家里来书信,小弟要娶娘子了,她还得寄些钱回去接济家里……
全福走了,走之前喝了两杯西域葡萄酒——赏赐没拿到,但这葡萄酒乃西域进贡,平日都是主子享受的东西,不喝白不喝!
“婕妤,您在写信给谁?”阿玉捏着一把绣有蝶恋花的轻罗小扇一上一下替她扇风,小夭则半跪在地毯上替她研磨。
“写给我的哥哥们!”
将羊毫搁置在玉制山状笔搁上,她鼓起腮帮子将字迹吹干,心中满心欢喜——同甘苦,共富贵。如今得了这么多银子,一定要邀哥哥们进京共享,届时再出资给他们造一座府邸,让他们见识见识皇都的繁华,从此不用再回青云寨喂猪了!
师父呢她云游四海惯了,肯定不愿长期住在京城,便给她留一些值钱的物什,也够她行走江湖。不够的话……再回来拿!
师父以前说过,“师父的钱就是徒儿的钱。”反过来也一样,徒儿的钱就是师父的钱!
将信这叠好封进信封,书上“赵兴亲启”四字,她将信封交给阿玉,让她托人按照她说的地址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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