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再说，这接下来可不太平。
自从林二哥去当了兵，这还是老林家过得第一个团圆年，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了年不说，正月初六就是林大哥的婚礼。
林大哥结完婚，林二哥也要回部队了。
林大哥也要回厂子上班，正好哥俩一起走，顺便让林大哥送林二哥。
家里除了多了一口人，也没什么变化。虽然林二哥走了，但是这样的日子只会更多，林父林母唉声叹气了几天，也就好了，都没让儿女安慰。
日子还得照常过，而过了十五，农家就开始准备春耕了。
这也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中午做饭的时候，隔壁的嫂子不好意思地过来要了一碗酸菜汤，林家隔壁老周家没分家，老的少的二十来口子人，劳动力多，可是嘴更多。一家子天天打。这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和菜都见底了。
林大嫂李冬梅刚嫁过来，还不了解周围的情况。听着隔壁传来的喊骂声，还能听个稀罕，林晚倒是适应多了。
“老周家这是要断粮啊。”林母摇着头对林大嫂说：“老周婆子也不知道咋想的，这么多人也不分家，别说吃的，就是住也挤得慌。又不是大队不给分房基地，年年春天闹这一出。”
“咋又吃酸菜疙瘩汤？”果然，没一会儿，隔壁院子就传来了孩子的抱怨。
“奶奶，我这都是汤，连个面疙瘩都没有。”
“奶，你也太偏心了。”隔壁院里的孩子吵吵嚷嚷怨自己奶奶分的不均。
“吵什么，要吃好的自己要去，看谁心好给你们。”老婆子一句话镇压了。
“你看，这老周婆子就这样，就她家那疙瘩汤，清水似的。走路都能听见肚子晃郎晃郎的水声。”林母说完，端着菜去堂屋了。
“隔壁又嚷嚷上了？”林父问林母。
“可不是吗？跟他们家当邻居，天天都能听大戏。”林大嫂看了看林晚，林晚就明白了，这大嫂是想去山花那听热闹。
“大嫂，你去吧，我帮你看着火。”林晚觉得这辈子的大嫂还挺可爱的，可能是刚嫁过来的原因，有点小害羞，也没有后来那么斤斤计较。
哎，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如果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林晚想这辈子就帮帮她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日子虽然艰难，还是一天天的过去。林家还好，白菜土豆吃完了，还能生一盆豆芽当菜吃，林晚和村里的婶子有时候也上山挖点野菜，毕竟就算林家不缺粮，也不能太明显了。
隔壁老周家的孩子吵吵闹闹的很有活力，漫山遍野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有时候看见他们在撸榆钱儿，有时候又见他们在挖苦菜，还有时候去撸杨树狗子。总之，大人忙，孩子也忙，这个年代人们的奔头就是能吃口饱饭。
就算这样，老周家还是断了粮，远亲不如近邻，老周家的老太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隔壁的老林家，这天中午，林晚拉风匣帮林大嫂烧火，老太太大嗓门，站在院子就喊：“她婶子，在家吗？”
“咋地了？”林母这会儿还没下工，林晚和林大嫂是提前下的工，下午早去一会儿，记分员不会说什么的。
“晚晚啊，你看大娘家人多，你们家能借碗棒子面吗？”林晚看了看周老太太手上破了个口子的大海碗，又看了看周老太太，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褂子，花白头发下那张满布岁月痕迹的脸，就有些心软。
“行，碗给我，我们家也没啥多余的粮食。”林晚接过了碗，进屋给周老太太盛了一碗玉米粗面，这个年代限于工具，家家都吃这种粗糙的玉米面，老林家虽然有白面，也没有让别人知道的道理。这就跟财不露白一样。
周老太太接了碗一看也没啥好挑的，谢过了林晚就告辞回去做饭了。一碗面啥也不好干，老周家人多，估计是野菜团子，榆钱儿粑啦子。
等林母回来，林晚就把周老太太来借粮食的事儿说了，林母也不是心狠的，只是说下次隔壁再来借粮食也别次次都借。
林大嫂闷不做声地吃饭，一家人也没啥说的，偶尔林三哥说点儿新鲜事，也都是他哥们儿谁谁谁去了县里听来的。
正是春耕的时候，地里正忙。
林大嫂虽然是新媳妇，做起农活儿却甩林晚几条街，毕竟林晚上辈子没种过地，这辈子家里人宠着，也没怎么让她下过地。能做个饭就是干活了。林晚去干活也没挣几个公分，林大嫂倒是能拿五个工分。
本来林母让林晚就在家就行了，可是林晚觉得别人能她也能，不能搞特殊。毕竟嫂子新进门，日子长了都是事儿。
林母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等周日的时候。林大哥头天晚上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你回来了？”林大嫂正出门抱柴火，听见自行车的刹车声，抬头就看见风尘仆仆的林大哥，脸上立刻挂了笑，放下柴火迎了上去。
“放假了，就回来了。”林大哥笑着说完，把林大嫂刚放下的柴火抱了起来。
“你自己做饭呢？”林大哥往门里看了眼，没看到人就问道。
“大哥，我也在啊。”林晚从堂屋出来，就听见林大哥这话，就出声说。
林大哥闹了个大红脸，林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晚晚帮着我做饭，她做的饭好吃。”然后就不理林大哥，去烧火了。
“是挺好吃的。”林大哥附和道。
林晚看见两人因为自己在这里，都沉默了。就说：“别管我呀，你们说，我去看看娘回来了吗？”
本来林大哥想说他刚看见娘往回走了，结果林晚跑得太快，没等他说完就跑没影了，林大哥也没追，他这次回来有事儿要和媳妇儿说。再说，他因为结婚请了挺长时间的假，结完婚就补了好几个班，所以好几个月都没怎么回来了。
“你先歇着去，路不好走吧。”林大嫂等了半天，身后也没声音，回头一看林大哥还在那站着呢，就催促道。
“我不累，就是你在家还习惯吗？”林大哥关心地问。
“挺好的。”林大嫂低着头，看着红彤彤的灶膛，听着噼里啪啦柴火燃烧的声音，顺手把要烧出来的柴火往里塞了塞，才说。
林大哥不知道李冬梅的脸是火映红的，还是羞的，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这样挺好。本来，他有挺多话要说，但是见了面，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就行。”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完进屋了。
李冬梅看了一眼身后，见没人了，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是心里又有点儿怨怼。不过小女儿家的心思，林大哥怎么能知道呢。
林晚在路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林母提着筐子回来了。林母还有些奇怪，林晚就说了她站这的理由，“娘，我大哥回来了。”
林母这下明白了，林晚这是给小两口腾地方。怕他们有人在，不得劲。
吃饭的时候，林大哥带来个消息，说是他们厂子里有个姓田的婶子要退了，不过她们家女儿嫁的远，儿子早早都安排了工作，就想把这个名额让出去。之前林大哥帮了这个婶子挺多忙，人家觉得林大哥是个仁义的，就和林大哥提了一嘴，不过也不是白给的，之所以没问别的亲戚，就是怕这亲戚靠着人情，不给钱。
“那婶子是啥工作？”林三哥一听，赶紧问。
“田婶子是我们食堂的。”
“食堂是个好差事，那要多少钱？”林母一下点出了重点。
“要一百块钱。”
“孩子他爹，你说咋样？”林母转头看向林父。
“要是田婶子说定了，那咱就买。”林父看了看一家人，抽了口烟袋，拍板说。
“那谁去？”林母看了看林大嫂，又看了看林晚。
实际上，林大哥趁着没人就和自己媳妇儿说了工作的事，那时候李冬梅就有些心动了，能当工人谁还想种地，更何况林大哥也在厂子里，要是她也去了，厂子里有宿舍，他们就不用两地分居了。虽然林家人都挺好的，可是她毕竟刚嫁过来，跟林家人总是搁着什么。她好几次晚上偷偷抱着被子哭，白天还得装没事人。
工作就只有一份，家里没工作的人却有好几个，这时候，林大嫂就盼着林晚赶紧拒绝。林三哥肯定不会去，林父林母也不可能，最有可能和她挣的就是林晚。
结果问题抛出了，谁也没说话。
李冬梅有些着急，她偷偷看了林晚好几眼，但是她也不能直说。
“咋不说话？”林晚感觉到嫂子投来的视线，看了看一家人，这事儿上辈子也有，可是后来谁也没去。就听见林三哥说：“要不让晚晚去吧。”
林晚明显看到大嫂的手攥上了衣角。“三哥，你瞎说啥呢？”林晚瞪了三哥一眼，心说：是大哥帮的田婶子，人家让工作也是看大哥的面子，要是没有大嫂，这工作肯定能落到她身上，但是看大嫂这样子，她还有啥不明白的，原来嫂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估计大哥着急回来，也是想告诉嫂子工作的事情吧。
“梅子，你咋说？”林母首先问了林大嫂。林晚想得到的，林母自然也想到了。可她得给儿子做面子。
“娘，我没意见。”林大嫂飞快地看了林大哥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林母见儿媳妇这表现，就猜出儿媳妇这是动了心了。
“中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林父敲了敲烟袋锅子，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说：“都累了一天了，老大你们回屋歇着吧。”
“那爹娘你们也早点儿睡吧。”林大哥没啥感觉，拎着媳妇儿回屋了。
“有了媳妇忘了娘啊。”林母等对面传来关门声，才小声跟林父说。
林父眼也不抬地说：“本来也是想让他们分出去另过的，既然两口子都要镇子上工作，到时候就把家也分了。”
“孩子长大了，心里都有小九九了。”林母叹道。
林大哥和林大搜洗漱了一下就吹灯上炕了。新婚燕尔，两人如胶似漆的腻歪一会儿，听不见隔壁有动静，林大嫂才说：“我明天想回趟娘家。”
“那就回呗。”半晌，林大哥才说：“明天早上我跟娘说。”
“那你呢？”
“我跟你一起去。”
“你说那工作能成吗？”林大嫂趁着天黑也不扭捏了，直接问出了心中的话。
“应该能成，田婶子家条件好，她儿子听说是大学生，毕业就分配了，儿媳妇也有工作，他们家挺有人的，总之不差这个食堂的工作。等她退了就去城里和她儿子一起住了。”林大哥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还把听来的一些闲话也跟自己媳妇儿唠叨了一下。
要不是为了补班，林大哥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没见媳妇儿。今天一下班，林大哥就紧赶着回家来了。
上个月田婶子就跟林大哥说了工作的事情，林大哥自己也掂量了很久。先成家后立业，男人的成长是从成家那一刻开始的，要是早前，林大哥第一个肯定想到的是把工作名额给自家妹子。但是这次林大哥他犹豫了，这一犹豫就一个月过去了。
林大哥内心的挣扎他谁也没说。直到这个星期补完之前的假，他一咬牙就回来了，当他见了妹妹那一刻，是羞愧的，可他对自己说妹妹娇生惯养的，不适合去食堂工作，食堂并不需要多少文化，等以后有了更好的机会，再让妹子去。
而且冬梅也想去，那他可以自己出那一百块钱。虽然他觉得自己自私，可是他都成家了，他得为了以后考虑。
只有抱着媳妇儿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媳妇儿有了工作，以后他们两口子都去镇上上班，等有了孩子，也能在镇上上学。他高中毕业，虽然没考上大学，但是他比谁都知道读书的重要。
等孩子长大了，形势会好的。
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林大哥最终还是败在了人性面前。
第二天早晨，林大哥就和林母说了要陪林大嫂回娘家的事儿。
“行，你们去吧。”说着林母去了堂屋，开了柜子给林大哥拿了一斤白糖，十个鸡蛋，这是给林大嫂娘家礼。“下次要去，你从镇子上买点点心，现在也没地方买去。”
林大哥脸红了红，他知道自己娘这是知道了他们的小心思。
“娘，我想和您说个事儿。”林大哥搓搓手。林母等着他开口，林大哥一咬牙，看向林母，说：“工作的事。”
“你不说，我也要告诉你，既然人家是承你的情，那工作你想给谁就给谁。”林母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没为难他，大概天下的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为难，宁可为难的是自己。
“娘，晚晚······”林大哥欲言又止。
“这会儿想起晚晚了。”
“晚晚她······”林大哥听见林母这话，不知该怎么往下接着说了。
“她没事儿，你跟你媳妇儿先回娘家吧。早点儿回来，现在都忙，估计也没人招待你们。”林母说完，就把东西装篮子里，盖了块蓝布，递给林大哥，嘱咐道。
“娘咋说？”林大嫂路上没忍住，跟林大哥打听道。
“娘啥也没说。”林大哥蹬着自行车，喘着粗气说。
“就这样？”林大嫂不太相信。
“就是让咱们早去早回。”林大哥到底没忍住，还是说了：“还有，工作的事，晚晚让给你了。”
林大嫂抱着手里的篮子，撇了撇嘴，林大哥背对着林大嫂，没看见她的表情。
“你咋不说话？”半天，林大哥觉得有点儿闷，就问李冬梅。
“说啥？”李冬梅反问。
林大哥觉得媳妇儿可能生气了，可是她在气啥？他想问，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两口子到了家，家里就只有李家大嫂在哄孩子，李家大嫂听人敲门还好奇这个点能有谁来串门子呢。等开了门，看见自家小姑子李冬梅和她女婿，还挺惊讶的。
“嫂子。”两人打了招呼，进了院子。
看见李家大孙子，林大哥才发现没给孩子买点儿东西。掏了半天兜儿，连块糖也没有。林大哥看着李家大孙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顿时有点儿尴尬了。这才想起娘说的让他们下次买点儿点心，这大人倒是其次，当长辈的见了孩子怎么也得给点儿见面礼。
“大宝，干啥呢，去看看你妹妹醒了吗？”直到李大嫂吆喝儿子去看孩子，才给林大哥解了围。
“今天来的匆忙，也忘了给孩子买点东西。”林大哥不好意思地说。
“说啥呢，都是一家人。”李大嫂不在意地说。
“今天不忙？”三人先后往屋里走，林大哥还是当初提亲时来过，也知道方向，不过他还是跟在李冬梅身后。
“不忙，今天放假。”林大哥接过话说。
李冬梅在家就是沉默害羞的，李大嫂倒也没指望她说出来意。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母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李大嫂随她婆婆。
她可不愿意和她小姑子绕啊绕的说话了。倒是林大哥没什么弯弯绕，说话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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