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欠钱
五月的某天，莉恩偶然经过一个小镇。
雨刚刚下完，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味儿。午后的小镇很安静，风掠过树梢惊起一阵鸟鸣，街道上三两行人正在踱步。
一辆墨绿色汽车行驶在路上，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小镇很少见到远行的旅人，几个孩子好奇地从窗户边探出头张望。
汽车穿过一段曲折的小道，终于绕出居民区找到条较为宽阔的路。这条路从小镇深处延伸出来，似乎能一直抵达远方连绵的山峰。
汽车沿着小路向前行驶。
莉恩躺在副驾驶上，黑裙子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莉恩身上，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变得透明。
不过莉恩没有注意到这怪异的一幕。现在是午睡时间，她正闭着双眼休息。
这辆车的驾驶座并没有坐人，莉恩这次是独自出门。
突然，不知怎得汽车一连晃了好几下，直接把莉恩从梦中晃了出来。
莉恩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她检查了下汽车，还好车没出什么毛病。莉恩拍了拍方向盘：“好啦，知道你很辛苦，再坚持一下就好啦。”
莉恩跟汽车说起话来就像是哄孩子，但这辆汽车没有生命。不知她的这句话是在安慰车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不自觉摸了摸垂挂在脖子上的宝石。
一个月前，莉恩突然无法使用魔法，她的力量在一夜之间全部枯竭。莉恩的老师帮忙瞒住消息，又不知从哪里找到这块宝石来给莉恩应急。
这块宝石可以承载并提供一定的法力，有了它，莉恩可以应付大部分场合。
只是莉恩翻了许多图书馆的藏书，也没有找到自己失去力量的原因。
在老师的建议下，她决定去拜访住在远方的大魔法师希尔。最近王国里几乎所有的魔法师都要为了即将到来的庆典做准备，莉恩只能独自出发。
“住在远方”，正如字面意思，尽管希尔曾经是王国的首席魔法师，但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因此，莉恩这一路找过去不可谓不艰辛。
这辆小车更是给她添了许多麻烦。其实莉恩不必开车前行，可她深受她那奇怪老师的影响，最喜欢躺在车上睡觉。
前几天莉恩帮过的一个菜鸟魔法学徒送给她一个飞天扫帚，莉恩一通感谢后偷偷把扫帚塞进了后备箱。
她怎么可能骑这种东西上路？！
可车子不太听话，又一阵如同即将散架的晃动外加鸣叫后，汽车重新上路。
莉恩彻底清醒过来，她郁闷地翻出零食，撕开包装，然后——
啊！
一只小白狗如风般冲了过来，车子躲闪不及。眼看两者就要撞在一起，莉恩赶紧转动方向盘。
她错估了自己的力量，车子虽然绕过小白狗，但也冲出路面歪倒在一旁。
一狗一车擦肩而过，白狗扫了莉恩一眼，飞快跑走。它眼里的红光一闪而过。
莉恩没有注意到这点，她正忙着整理被零食弄脏的衣服。
这车怎么变笨了，莉恩心想自己过去用魔法操纵车子可没出过这种意外。车子侧翻，也就是她反应快才没有受伤。
收拾好东西，莉恩从另一侧的车窗爬出去。她这才注意到汽车压在了一处菜地上，一个带着草帽的老人正蹲在菜地旁看着蔫巴巴的叶子。
“可怜的小青菜啊，你又做错了什么！”老人两眼泪汪汪。
莉恩连连道歉，她走到老人的身旁，提议自己可以用魔法收拾这里的惨状。她低声念了句咒语，一抹微弱的流光从宝石表面闪过。
汽车凭空飘起，又稳稳地站回路面，那几块破碎的石头也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老人瞥了眼莉恩胸前挂着的宝石。
“不知您是否介意我用魔法恢复这些菜。”莉恩放低声音。
“当然介意！”老人瞪眼看莉恩，“我们家主人可不能吃用魔法污染过的菜。”
莉恩明白，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够接受魔法。在第五王国，魔法师是受人尊敬的存在，但是在有些地方，魔法被视为禁忌。
老人指着他身后那栋低矮的建筑物，他口中的主人就住在这里。
一阵风卷着沙吹过，莉恩隐约看到房子晃动了一下，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刚才那阵风有那么大吗？
老人坚持拒绝莉恩使用魔法，莉恩只好跟随他去见这里的主人，好商量赔偿事宜。
老人带着莉恩走进这栋房子，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孩随即关紧门也跟了上去。
这房子实际比外观看起来大，空间比莉恩原本猜想的要宽敞许多。
但这里的走廊太过弯弯绕绕，如同迷宫。老人带着莉恩和另外两个小孩穿来穿去。他不断提醒莉恩房子里的注意事项。
老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可千万别碰到这里的东西。
不过就算老人把墙上挂着的画取下来放在莉恩面前，她也不会伸出手指碰一下。砸坏了菜地就已经足够糟糕，莉恩可不想再弄坏其他东西。
而且那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紧贴着莉恩，也是唯恐她碰到这里的东西。
看来这个地方的东西都很贵，莉恩在心里得出结论。
如果她与外界接触的足够多，这时应该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可是莉恩从小就在王国中心的魔法学院生活，毕业后又顺利留在学院给自己的老师帮忙。因此她的魔法水平虽高，但生活经历太少。
终于，老人走到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这里是主人的书房。他示意莉恩敲门进去，自己和小孩留在外面。
莉恩礼貌地敲了敲门，得到可以进去的许可。她推开门，这门年久待修，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莉恩缓步走进房间，身后的那扇门自动关上。
这是一个有些空旷的房间，里面除去几个高高低低的柜子就只剩下一个办公桌，房间内没有任何装饰。
阴暗处，一个身影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莉恩走上前。
那人穿着一件奇怪的斗篷，他应当是用了魔法，莉恩完全看不见他的脸。
先前她还以为这地方禁止使用魔法，看来老人不让自己用魔法只是因为这人吃饭挑剔。
“你好，我叫莉恩，很抱歉我的车压坏了屋外的菜地。”莉恩跟这人道过歉，又询问自己该如何赔偿他的损失。
“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意外。”斗篷下出人意料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这种声线应该属于少年人。
莉恩知道他在客套，她坚持赔偿，少年只好报了个数字。
五十万币，莉恩听见这个数字便沉默了，这些钱足够她在魔法学院挥霍好多年。
“这菜地还挺值钱的。”莉恩干巴巴回应。
“地不值钱，主要是种子值钱。”少年简单解释几句，据他所说，这里的种子是一批宝贵的实验品，魔法可没有办法恢复它们的生命力。
这么宝贵的种子怎么会种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菜地上？
很可惜，现在的莉恩还不知道“碰瓷”这个词。她只是在纠结自己要不要问这人还能不能便宜一些，但纠结一番后还是没能厚着脸皮开口。
算了，多少还一点，剩下的以后再说。
莉恩只好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她打开钱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糟了，她忘了自己之前把钱都送给了那个吃不上饭的魔法学徒。
“呃……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可能短时间内也弄不到那么多……我可以先把我的车赔给你吗？我的车也值不少钱。”莉恩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莉恩的车是她毕业前一年在魔法学院的一个比赛中赢得的奖品。
少年听了莉恩的话，轻轻笑了：“我要一辆车干什么。你身为魔法师，或许可以提供给我别的东西。”
莉恩神色一惊。
“别紧张。”少年在座位上消失。莉恩一扭头，少年人正站在她的身边。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个人会魔法，而且他的水平很高。莉恩不敢轻举妄动。
她身高将近一米七，少年比她稍矮一些。他对着莉恩微微弯腰，认真地看莉恩的项链。
“你的项链很漂亮。”少年想要用手碰触那颗宝石。莉恩立刻后退一步，下意识用手捂住宝石。
宝石是她的力量来源，莉恩不可能把它让给任何人。
少年见莉恩神色紧张，笑着摘下自己斗篷的帽子，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莉恩面前。
他轻轻退后一步，退到安全距离外：“放心，我没有恶意。”
“只不过你有了这么好看的项链，应该看不上这个手环了吧。”少年的手中出现一个手环，他伸出手，把手环递给莉恩。
“这是？”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欠条，你不必把车放在这里，想什么时候回来还钱都可以。不过等你还过钱之后，我再帮你摘下手环。”
说是手环，莉恩觉得这更像是个好看点儿的手铐。不过，欠了钱是该给人家做个保证，她倒不在乎这个。
莉恩心中泛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五十万币，她觉得自己应该厚着脸皮跟朋友和老师借些钱。
莉恩把这个白色的手环带到左手手腕，她偷偷试了试，幸好这东西不会影响自己使用魔法。
只是一缕法力悄悄从手环中渗透出来。
“它能发送我的位置？”莉恩意识到这个手环的作用。
“不错。”少年赞赏地看了看莉恩。
莉恩沉默，她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看来她需要尽快赚出五十万币，要是能够直接在这个小镇赚出这些钱就更好了。
自从离开学院出来寻找希尔，莉恩赚钱的方法很简单。她会接受一些人发布的任务，用魔法完成一些简单的事情，赚点小钱。
莉恩跟少年告别，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凭借记忆七拐八拐走出这栋房子。
房外，老人正在和几个年轻人一起收拾菜地。
“没钱还？”他看见莉恩手腕上的那个手环，笑了。
“或许您知道小镇哪里会有工作？”莉恩敏锐地避开了“魔法”这两个字。
老人古怪地看了看天边，他摇摇头：“你只能出去碰碰运气。”
莉恩的运气向来糟糕，她已经决定多在这个小镇待一阵子，等到还完钱并取下手环再离开。
莉恩快步走下台阶。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在莉恩走下台阶的那一刻，天空瞬间变黑，太阳消失不见。现在还是下午，可似乎整个世界都瞬间到了深夜。
黑暗增加了人们的恐惧，原本在菜地里的几个人尖叫着，他们跑出来往房子里躲，小镇陷入恐慌。
莉恩的内心出奇平静，她看向远方，群山在黑夜中更加清晰，远方星空璀璨。莉恩感受到魔法能量波动，这又是哪个魔法师的杰作？
“别看！别看！”老人注意到莉恩的眼神，赶紧跑到莉恩旁边试图阻拦，想把她拽到房子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莉恩已经看到黑夜中的那个身影，那人就站在天边的高山上，迎风而立，群星是陪衬他的背景。莉恩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察觉到那人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上迷惑她。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那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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