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周一,恰逢陶教授从外地回来,林葭特地起了个大早,打算去负荆请罪。
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
陶教授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里面播放的正是林葭那场手术的视频画面,按下暂停键,没关。
他椅子往后一靠,看着她,“来啦。”
林葭恍然,有种对方等着自己来的错觉,“老师。”
“来干什么了?”
“负荆请罪。”
陶敬之饶有兴趣的样子,“荆呢?”
林葭一本正经:“来的时候着急,忘带了。”
陶敬之:“哦,你脑子怎么没忘带呢。”
林葭:“”
陶敬之摘下眼镜,语重心长道:“林葭,你知不知道,那个消防员当时的情况已经是两只脚都在鬼门关了”
她不说话。
“如果,这个消防员没救回来,你违反医院规定做的手术,出了事故,医院是不会保你的,你这一辈子就完了,你有没有想过?”
林葭闷声回答:“我救回来了。”
陶敬之被她气到,“那是你运气好。”
到底是自己手底下一直带着的学生,陶敬之不忍骂她。“去了急诊,可就上不了几次手术台了。”
“又不是只有上手术的医生才是医生。”林葭说。
一个上不了手术台的医生,就好像是变成哑巴的老师,搁哪个年轻医生现在都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她倒好,想的挺开。
陶敬之这下倒疑惑了,“音乐系大一期末考第一的才女,非要在大二开学转系,还偏偏又是转临床医学,是为什么?”
林葭这下没话了。
他早就猜到,每次说到这个问题,林葭再伶牙俐齿,也是闭口不谈。
“就为了这一身白大褂,穿着好看?家里床单窗帘往身上一裹,哪样不好看?”他叹口气,拿来外套,往身上套。“我看你就是专门来气我这个老头子的。”
“您去哪儿?”林葭问。
陶敬之:“被你气的,坐都坐不住。我去消防站讲课,有个急救知识培训。”
林葭:“哪个消防站?”
陶敬之:“城西支队。”
林葭毫不犹豫:“我也去。”
陶敬之拿着公文包,斜眼看她。
林葭诚意十足,“反正我今天不上班,您一个人去,也是去,多一个小助手给您放ppt也好,是不是?”
陶敬之每个月都去消防站讲课,林葭是知道的,但是每次叫她一起,人溜得比兔子还快。
陶敬之说这孩子就跟男人似的,手术刀拿久了,倒不愿意捧书本了。
结果,今天,倒是积极的很,他没多想,只当是哄自个儿这个老人家开心了,便答应下来。
林葭在医院门口打车,陶敬之眯起眼睛看她,“你那小四轮儿呢?”
她低头看手机,说,“借给朋友了。”
在学校,在医院,他就没见林葭有几个走得近的朋友。
男朋友,女朋友,都没有。
陶敬之自然是不信她,“平时有空,多去认识认识新朋友,也不知道你怎么混这么大的,连个要好的人都没有。”
林葭苦笑了下,“想交,但是不敢啊。”
陶敬之埋汰她,“还有你这猴孙不敢的事儿?”
林葭:“”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林葭坐副驾驶,教授做后排。
早上十点多,虽没有早高峰,但是车流量依旧很大,出租车缓慢通行。
“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能当医生几年。”
后头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就连司机师傅也愣了一会儿。
林葭通过后视镜,看到老人家一副幽怨的样子,垮垮的,还气着呢。
她苦笑道,“您在医院几年,我就当几年。”
陶敬之闭眼,哀叹:“唉,也不知道退休之前,能不能看到你当上主任医师。”
林葭:“那我争取让您早日过上退休生活?”
陶敬之:“”
医院离消防站不过十分钟的车程,林葭看着面前的白色消防大楼,上面写着红色的四个大字。
她竟没发现,这是自己每天开车上班都会路过的地方。
培训会开在一个三十几平米的报告厅,林葭坐在讲台旁边的一张桌子后,对着电脑调画面。她是真的来放ppt的。
只是,找了半天,数据线都没找到合适的接口。
林葭晃了晃手里的转接线:“这线接口不对。”
陶敬之看了一眼,掏出手机打了几行字,而后慢悠悠的说:“等着。”
底下一排排坐着的都是消防员,没有出任务的时候,大家都穿的墨蓝色体恤衫,同色系的中裤。
林葭看到的第一眼反应,就是男子军校?
个个都是大男孩儿,朝气蓬勃的。
大会没开始前,有人在小打小闹,有人围着八卦出任务遇到的名场面。
“我笑死了,昨天半夜有个姑娘打119,问我可不可以做她的男朋友。”
“被人告白,什么感觉?。”
“我去,我那个心砰砰跳啊。”
“你答应没?”
“没啊,我刚想答应,人就挂了。”
“你这算什么,昨天晚上,一男的把腿卡在马桶圈里了,我们掏了半小时。”
有人做出呕吐状,“你快别说了,刚吃了早饭。”
林葭愣了,还有人能把腿卡马桶圈里?
“咳咳。”
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底下的人忽然安静下来,大家目不斜视。
林葭下意识的跟着也不敢出声,观察着,发现这些男生一个个肃然起敬,与刚刚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队员,再是上来和陶敬之握手,顺带着寒暄了几句,林葭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认识。
部长叫章震,妻子是航城医院的医生,早年也是陶敬之的学生。
所以,章震按着辈分也叫陶敬之一声老师。
“报告。”
陆屹川立在门口,站得笔直,敬了个礼。
部长示意他进来,顺带着给陶敬之介绍了一下:“队长,陆屹川。”
陶敬之眯起眼睛瞧着他,若有所思,接着对陆屹川点点头。
陆屹川再次郑重的敬了个礼。
“刚刚说转接线不对,这不,刚去找来着,耽误了点儿时间。”部长转头看着陆屹川,“帮忙把线换下吧。”
“是。”回应铿锵有力。
他步子跨的大,三两步就到了林葭眼前。
迎面过来,林葭看他。
可惜那人无心看自己,直接略过,认真的在她身后,开始换数据线。
得,自作多情了。
林葭在想站起来,还是坐着?
犹豫了好一会儿。
算了,就这样吧。
算了,起来吧。
算了,还是算了吧。
林葭屁股刚想离开凳子,身后忽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洗衣液的薰衣草香,也像是薄荷烟草香。显然烟味是更重的,林葭不觉得奇怪。
她记得他以前就抽烟,只是没当着自己面抽。
陆屹川左手撑着桌沿,右手往电脑插口接线,很自然的将她围在了中间,遮住窗户的光线,昏暗笼罩着她。
她征住,双手不自然的搭在电脑键盘上,有种对方抱着自己的错觉。
“好了。”
沉重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错觉只有短暂的几秒钟。
陶敬之和部长在一旁说些别的,没注意到这边,底下队员们依旧面不改色。
培训会正式开始,林葭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表现的太突兀,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头也没有抬。
教授讲到哪章,她心里也是默读到哪章。
老师在上头讲的头头是道,底下学生听得也是十分认真,林葭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候。
大一下学期,林葭打算脱离集体宿舍,出来单住,机缘巧合之下和陆屹川成了合租的室友。
学校有学生守则,合租有租房守则。
男女合租,约法三章。
一:保持房屋干净整洁,包括自己的房间
二:进洗手间必锁门,无论家中有无他人
三:不带人回家,包括男生和女生
可是条例中,并没有说,不能喜欢上对方。
林葭走神了一会儿,都不知道底下几十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连带着讲台上的那双。
感觉身边没了声响,她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陶敬之的目光。
再一转头就看见了陆屹川,目光远距离汇聚在一起,林葭忽然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她愣了一秒钟,心虚的低下头,开始播放ppt章节。
陶敬之咳嗽了几下,林葭没反应,刚想着要不要自己走过去,神游者忽然回神。
他虚惊一场。
一道小插曲,大家都没在意,陶敬之继续讲课。
明明台下坐着二十几个消防员,明明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可是她却一眼就能找到他。
林葭想起自己大学时候看过的一本心理学书,书上说,当别人看你的目光比你更炽热的时候,你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到他。
所以,他会不会也在关注自己?
林葭右手搭在脖颈,假装舒展脖子,转头往台下看。
陆屹川此刻坐的板正,直视前方,视线没有一丝偏移。
原来,又是错觉。
十分钟后,培训会结束。部长留陶教授吃饭,林葭跟着大家去食堂。
消防站的食堂不大,一排排蓝色的塑料座椅,只有两个打饭窗口。
林葭看着身边走过的消防员,个头都差不多,发型都是一样利落的寸头,她一时竟找不到哪个是陆屹川。
林葭跟着陶敬之一桌,本想放弃找某人的身影,没想到章震领着陆屹川也坐在了同一桌。
章震正对着陶敬之,陆屹川正对着林葭。
众人吃饭,没怎么闲聊。
倒是,章震和陶敬之聊得自在。
两人说着以前的那点陈年旧事。陶敬之早前就在航城医院工作了半辈子,五年前得了场大病,周转去了s大教书,痊愈之后,又回到医院工作。
一儿一女都已成家,孙女儿都上初中了,孩子们都在美国定居,鲜少回家。
陶敬之妻子去世的早,无儿女牵挂,一个人倒也自在。
章震妻子当年在陶教授手底下实习的时候,章震就没少跑去航城医院找人,陶敬之到现在还埋汰他说,见过脸皮厚的,就没见过他这么厚的,就差在医院铺张行军床,住下了。
话题不知怎得就转到了林葭身上,章震看着她问陶敬之,“这也是您老带的学生?瞧着年纪不大。”
陶敬之看一眼林葭,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埋汰道,“这个小丫头,是我带过最难带的学生,可比你老婆难教多了。”
林葭不吭声,继续吃饭。
“哦?”章震听的有趣,指了指身边的陆屹川,“巧了,这个也是我手底下带过最难带的兵。”
陶敬之:“我这就是头牛。”
章震:“那我这就是头”铁牛”。”
章震怕他不信,继续说:“有一回,他跟着跳楼的人一起把楼给跳了。”
陶敬之看一眼陆屹川,再看一眼林葭,不甘落后:“这丫头趁领导不在,两台手术同时开,医师执照现在还抵在院长那儿呢。”
章震惊讶一瞬,笑笑,“那还是你的牛。”
林葭:“”
陆屹川:“”
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林葭把脚往前伸了伸,结果一动,就踢到了别的地方。
她猛的将脚收回,抬头看着陆屹川。
此刻,从对方的眼神里可以确定,刚刚踢到的真的不是桌腿。
她心虚的不行,努努嘴没说话,只想把事情糊弄过去。
陆屹川直接把一条腿放到了桌子外面,动作不大,却也显得十分刻意。
他盯着林葭发顶看了一会儿,神情惬意:“你们医院不管饭吗?”
此言一出,饭桌上的人,视线齐齐看着林葭。
也正是这下才发现,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对比其余人的饭菜,都才动了几筷子的功夫。
她餐盘都已经见底了。
林葭嚼着菜咽下,尴尬笑笑说:“这菜太好吃了。”
章震当即用手肘戳了下陆屹川的胳膊,觉得他莫名其妙,拿出训儿子的语调,“你小子,怎么回事?”
他嘴角噙着笑,不答。
章震趁热打铁,对林葭开玩笑,“喜欢咱食堂的饭菜?要不考虑考虑咱队里的消防员,小伙子精气神儿可都不错,得空了我让几个单身的排排站,你挨个儿挑。保准你天天吃到这手艺。”
随即又问陶敬之,“您老觉得如何?”
陶敬之没着急回答,倒是林葭真诚发问:“做饭的不是食堂阿姨吗?消防员的手艺都这么好?”
明眼人都知道,指导员是故意把话题往这上边带,老一套给人介绍对象的借口罢了,林葭这一问,倒把人问住了。
合着,她看上的只是这食堂的饭菜???
章震不禁摇头笑,“您这学生,还真是有趣。”
陶敬之无奈笑着,“年纪小,就知道耍横,没开窍呢。”
林葭继续埋头吃饭:“”
陶敬之这下打量起陆屹川,看了一会儿,发问道:“小伙子,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林葭抬头,章震也看着,等待下文。
陆屹川态度温和:“您老记性好,上回您来讲课,也是我接待的您。”
陶敬之狐疑,他觉得不是上次,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
“嗯,可能吧。”
忽然警铃响起,林葭刚放下筷子,看周围的时候,桌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食堂里脚步声很重,连带着周围一桌的人,都冲出门去了,剩下一堆餐盘整整齐齐的排在桌上。
一瞬间,好像身边刮了一阵妖风,卷走了一堆人。
章震还在,对于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我们慢慢吃,估计又是哪家孩子头卡在门框里,还是谁家猪跑了。”
林葭忽然觉得有人把腿卡在马桶圈里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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