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长亭送别
时间回到雁儿外婆来接她的那一天，殷野王就带着贝锦仪在官道的茶摊边上。
正如杨逍所料，在江南，殷野王还算得上手眼通天。他老早就锁定了这片区域，只是这里山多林深，大多有些古怪恐怖的传说，他探查起来却是费了一番功夫，但是最终还是被他查到了，只是进不去。杨逍颇费心思的布了阵，不是那么好破的，尤其是凤宁也还在山上，即使两人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还是不愿意面对凤宁的为难，故而什么烧山毁林之类的办法不是没想到，而是投鼠忌器不能用。
可是上山不容易，但是不在这山里的人，还是很容易掌控的。早在他救了雁儿的时候，她的祖宗八倍都被她查了个遍，雁儿的外婆几乎是被他一路监控着来到的江南。
“喂，殷野王，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来干嘛啊？”
今天一早，被关在庄子上多日正闲的发慌、百无聊赖的贝锦仪突然被殷野王带了出来，贝锦仪这个看脸少女沉浸在能和偶像约会逛逛的兴奋中，完全忽略了他身后还带着二十个随从。
殷野王带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还是让这个驿道边上的小摊子一时间人满为患，飞鹰卫的人统一穿着黑衫，襟口上绣着神态凶猛的飞鹰，远远看去煞气扑面，都不用他开口包下整个摊子，来往的普通人自动走避，在江南哪有个不认识天鹰教的道理呢，茶摊老板吓得腿软，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尊煞神，都要哭了出来，不住的拿眼睛瞟着里面看起来脾气最好的贝锦仪，此时贝锦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气氛似乎十分不对。
殷一随手抛出来一块银锭子给摊主，打发他离得远远的，摊主一开始虽害怕，但是见到这么大的一块银子心中兴奋压下了几分刚才的畏惧，掂了一下那分量，他摆上几个月的摊子怕是才能赚到这么多钱，赶忙贴身揣了起来，远远的躲到后面去了。
殷野王挥了挥手，其他人各自找了地方随意坐了，殷三前后忙活，不多时给殷野王和众兄弟端了茶水出来。茶摊十分简陋，只有三张桌子，他们加上贝锦仪总共二十二个人，殷野王带着贝锦仪做了一张桌子，其他人随意找了地方或坐或站，天鹰教的人沉默着，气氛诡异的沉默着。
幸好贝锦仪不是真的傻，一路上好歹看殷野王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似乎不是那么好，他一路上都邹着眉头，一言不发，此时再看看其他人，都沉默的，偶尔抿一口茶水，不知道在等什么的样子。
贝锦仪陪着坐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的问出来心中的疑问。
殷野王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让贝锦仪也有些尴尬，可是殷野王明显不想说什么的样子，只能低头继续陪着他喝茶水。
这段日子以来，贝锦仪几乎是和外界隔绝了，殷野王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只是让她给她所有记得的情节全都写了出来便什么也不叫她做，可怜她用惯了键盘、手机的手，在现代当医生的时候，给病人用钢笔写病历都是龙飞凤舞，此时让她抓毛笔写字，简直就是折磨。
好歹殷野王也是个大夫，还是能看得懂她这些潦草的字体的，不然真让她一笔一笔横平竖直那才是要了命。
“来了。”殷野王突然放下杯子，抬眼看向一个方向，他这一动，茶摊上气氛一变，虽然依然沉默，但是有些莫名的紧张和诡异。
官道上一驾马车平缓的行驶着，马车旁边有一男一女骑马护在车厢两侧。
贝锦仪远远看着那女子的身影就觉得很熟悉，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垫着脚仔细去看，辨认一番，兴奋的大叫起来“是纪师姐！殷野王，是纪师姐啊！”说着便跑出了茶摊站在路边不断挥手大声叫着“纪师姐！师姐！！”
“贝师妹？”贝锦仪这般又叫又跳，显然纪晓芙也发现了她，吃惊的叫了一声，连忙策马向这边来。
她和殷梨亭还没等到茶摊就已经发现了这边气氛的不同寻常，贝锦仪站在路边又叫又跳，然后她还没等到跟前，只见一个人也站了起来，走到了贝锦仪身后，抬起脸来，他俩这才看清楚是殷野王，再看那一群黑衣人，分明是天鹰教的人。纪晓芙和殷梨亭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殷野王，而且看着贝锦仪是和他们在一起的。
“贝师妹？！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纪晓芙显得惊喜极了。
“那日之后，我担心师姐，便和师父打了招呼出来找你。”贝锦仪简单的解释道“运气不好，银钱全丢了，以为要流落街头了，却撞到了这位殷少主的地盘。”
“啊？你没什么事情吧？”
“哪有哪有，殷少主人超好的，我说是你的师妹，他没有为难我，这不还带我来找你了。”贝锦仪连忙替殷野王解释起来。
纪晓芙不疑有他，对贝锦仪问她这些日子的经历也不隐瞒，师姐妹二人在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嘀嘀咕咕起来。
车子停了，雁儿好奇的从车厢里钻出来，不解的看着外面，一抬头就看到了殷野王，她还是认得救命恩人的，那些日日夜夜，除了凤宁便是他和他身后的殷一、殷二、殷三照顾她最多，虽然凤宁后来带着她逃跑了，但是她并不清楚大人之间的恩怨。此时再见到殷野王，她十分开心，从车上跳了下来，一下子扑进了殷野王的怀里。
雁儿小小的身躯扑进殷野王怀里，让他刚刚还阴鹜又紧锁的表情略微柔和了一点，贝锦仪诧异的看着殷野王竟然小心呵护的姿势护着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孩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殷野王的样子以为他不喜欢小孩子呢，没想到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居然不怕他这张凶巴巴的脸，他明显的也没有拒绝。
“雁儿，和阿宁姐姐在一起有没有乖啊。”殷野王抱着小女孩儿转了一圈，然后给她放到地面，拍了拍她的头，和她说道。雁儿连挥带指的比划着，时不时地再“啊啊”两声，让殷野王也大致弄明白了她的意思。
殷野王笑着说“哦，是吗，雁儿这么乖啊，来，这个是给你的。”说着拿过身后的殷十五递过来的一个大包放在她手上，雁儿打开一看，是一包包各色她最喜欢的蜜饯果子。
雁儿欢呼了一声抱着殷野王的脖子撒娇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放开，只听殷野王又问“阿宁姐姐，过得好不好？”
贝锦仪敏感的察觉到殷野王的语气中似乎有些踌躇犹豫，却又有些期待，显得矛盾重重，他向来雷厉风行，此时少有的优柔却让人更觉得难过。雁儿点了点头，又是一顿连比带划，贝锦仪见殷野王点了点头，似是放心的样子，带着些宽慰的笑意，随后又神色黯然下来。看着殷野王有些落寞的神色，贝锦仪心里难受极了，说不出的酸涩蔓延着，她心疼，也心酸。她恍惚的向前走了两步，抬起手却又欲言又止，她想上前走到他身边去安慰他的伤心难过，抚平他邹紧的眉头，她想告诉他凤宁不喜欢他是她的损失，她愿意一生一世陪着他的，可是这本能驱使最终止步于理智，她没有任何立场这么做，她与他，只是个勉强算得上认识的人而已，连朋友都说不上。
贝锦仪想了想，自嘲的笑了笑，是啊，她说爱他，他凭什么信呢，和爱一个偶像明星一样？一个脑残粉？对，她要是这么说了，他一定会把她当成天方夜谭然后狠狠嘲笑她是个脑残粉，是了，他也不喜欢那些无脑又疯狂的人。
可是贝锦仪知道她不是，她只是真的爱他，从现代一直爱到了古代。
如果说少女时期对着杂志电视的报道，她看脸又跟风，她迷恋他。可是当真的以此为志向努力并且走上了和他一样的外科医生之路，那么这一条路上付出的努力艰辛足以让她从肤浅的看到他光鲜亮丽的外表到深入了解了做医生根本和那些想象中的小说设定完全不同，辛苦又枯燥，可是他却做得很好，而且他还不光是做了这一件事。她走着和他一样的求学之路，仿佛跟在他身后把他走过的路一步一步的重新踏过，每走一步，她觉得自己好像更了解他了，那个时候，她崇拜他。再后来他劈头盖脸的骂了她一顿，彻彻底底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让她触及到一个真实的他，他的专业程度，他的责任心，和他心底的善良正直，他是个可靠的上司和前辈，她信赖他。再后来，她在走廊上无意中看到，他和卫宁并排走在一起，笑的放松又温暖，尽管那笑容不是对她，尽管她知道那个时候他都不记得上次骂过的小医生姓甚名谁，那一刻，怦然心动，她扪心自问，她喜欢他。
可是，和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心一样，她也清晰的知道这根本就是毫无希望的，他们之间地位悬殊，他心底有个爱了二十年近乎完美的女孩子。她和卫宁，根本就是两种人，她活泼，她冷淡，她普通，她漂亮，她迷糊，她聪明，她大大咧咧，她斯文优雅，她生活技能二级残废，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那是他喜欢的人，她却和那个人有着近乎相反的一切，她连做个替身都没资格。
她对自己的位置看的很清，摆的很正，没有抱过任何希望，可是，她却不能控制自己不喜欢他。
此时，她看着殷野王为了凤宁而感伤，心中也跟着难受，她恨不得替他痛，只希望他还是那个开心的时候和大男孩儿一样舒朗的笑着的殷天野，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没资格走近一步。只能看着他忧愁，看着他伤心，看着他又为了她过得好而猝然升起的那么一点点小欣喜，他可以不在乎她背叛他伤害他，只要她过得舒心快活，他就高兴。谁说殷天野精明的，他分明就是个大傻子，贝锦仪在心里痛哭着，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一点，只能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纪晓芙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强颜欢笑的打起精神开始取笑纪晓芙，直把纪晓芙都说的满脸通红才吃吃笑着住了口。
那边殷野王已经给雁儿送回了车上，正和殷梨亭说话。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说，殷梨亭又不傻，到现在哪还能不知道他们武当的人是被殷野王骗来的，心中也是有些怨念，可是到底他能因此见到晓芙，和晓芙的感情更进一步，也不是一无所获，想想他这也是事出有因也就罢了。这几日他们和杨逍凤宁在一起，看着那两人他再回忆了一下凤宁和殷野王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也感慨这感情的事儿不是付出的就一定有回报，殷野王对凤宁的好有目共睹，可这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思及此，殷梨亭心里也有些为殷野王惋惜，但这毕竟是人家的事情，殷梨亭这个所谓的“六哥”还得是托了俞岱岩的福，哪好管人家这些事儿。对于这个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本家，殷梨亭也只能内心默默道一句可惜了。
出乎意料的殷野王根本没打听杨逍他们的具体所在等事情，只是嘱咐了路上小心，他在何处已经安排了人接应等等，又给他们拿了些银子给他们做盘缠，叫他们路上务必照顾好雁儿，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话题了，这让殷梨亭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莫名的心虚和愧疚，他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肆意飞扬的殷野王，似乎心事重重，人沉默了许多。还是殷梨亭最后不放心师兄弟们，又因为先应了杨逍要给雁儿送回家乡，不好绕道先去金陵，本打算去信给师兄弟们报个平安，现在殷野王来了，便给信托给了他。
“恩，那雁儿就拜托你们了。”殷野王没有推辞就收下了信，然后对殷梨亭拱了拱手道。
“殷兄放心，在下定不负所托。”殷梨亭也对殷野王抱拳回礼。
“哦对了，”殷野王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对那边的贝锦仪招了招手喊了一声，纪晓芙和贝锦仪手拉着手一起走了过去“纪女侠，这小姑娘在我庄子里混吃混喝好几天了，你们也顺便赶紧带走吧。”殷野王恢复了平常说话的语气，嚣张中带着一点散漫，一脸不耐烦像是极其不待见贝锦仪的样子。
“什么？”贝锦仪自己也楞了一下，她没想到，殷野王今天带她出来，是要赶她走了，他之前不是还说要她留在天鹰教吗？短暂的失神，她自嘲的笑了一下，是了，她对殷野王来说算是老几，收敛了情绪连忙又做出大大咧咧的样子，不满的叫道“什么嘛，殷少主你那么有钱，吃你几顿饭怎么了，那么小气呢。”
“拉倒吧，你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比爷在廊下养一整排画眉鸟还吵，赶紧跟你师姐走，你说你们峨眉好歹也是名门大派，跟我一邪魔外道混吃混喝还不给钱，这像话吗？赶紧走赶紧走。”殷野王不耐的挥了挥手驱赶着她。
殷野王这一番半假似真的抱怨惹得另外三人哭笑不得，笑够了，四人略正神色，殷梨亭和纪晓芙率先上了马。
“殷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贝师妹，咱们走了。”
“啊，哦……”
贝锦仪也翻身上了马跟上了纪晓芙，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殷野王已经领着人纷纷上马走了，他们策马狂奔的速度很快，比她们行的都要快，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奔去，心下不禁黯然，他到最后都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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