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198章

深秋白昼短，眼见天色将暗，杨疏寒、杨疏雨并小昭三人还跪在院中。宋青书和张无忌在他们旁边扎马步，比跪着还要累，也是一脸菜色，苦苦支撑着。

        杨逍罚了自家孩子不是什么秘密，闻讯赶来的武当七侠听说了事情原因，脸上也纷纷挂不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几个孩子竟然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恼羞成怒，气愤之余，还有尴尬。于是宋青书和张无忌也被各自亲爹同罚了扎马步，杨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起来，他们也什么时候才可以起来。

        五个人从将近中午一直挺到了此时，已经几个时辰了，期间午饭自然是没可能吃的了，如今，晚饭时间也错过去了。

        杨逍虽说叫他们跪到晚饭时候，可是他不叫起，他们谁也不敢真的到了晚饭时候就站起来，只能继续跪着。

        殷野王坐在房顶，披着厚斗篷把自己裹得暖暖和和的看热闹，和下面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几个孩子一比，他就显得格外拉仇恨。

        秋风寒冷，杨疏寒几个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浑身上下早就被冷风打透了，俱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啧，杨逍这老混蛋心可够狠的。”他喝了口酒，然后对身边的贝锦仪毫不客气的吐槽杨逍“自己风流快活，叫孩子在外面吹风受冻的。”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凤宁大约是中午时分叫杨逍带走的，如今，这天都暗下来了，他这精力可真够旺盛的，纵欲过度也不怕肾虚啊。

        杨疏寒、杨疏雨被罚了他第一时间跑来看热闹，当然也暗搓搓的存了要不要去打搅一下杨逍的好事的主意，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打消了这个念头，以杨逍那没节操没下限的人品，要是这种时候被打断，还不知道要怎么背地里暗算他，还是算了，划不来划不来。殷野王在心里默默的和自己说毕竟还是要看阿宁的面子才勉强压下那蠢蠢欲动的找杨逍不痛快、让他不上不下的吊着的念头，然后又说服自己毕竟那是人家教训自己家孩子，天经地义的。

        可是虽说如此，不妨碍他凑热闹。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真是好天气，于是殷野王带上一壶好酒，捞上贝锦仪上了房顶。

        人有时候真不禁念叨，殷野王正欢快的吐槽杨逍，那边就看杨逍跨进了院门。

        他一身已经不是早上那一套了，月白祥云暗纹的长衫，外面罩一件竹青色的薄纱罩衫，上面同色丝线绣着一丛竹子，腰间还束着根玉带。杨逍本就一副好皮囊，就算到了如今这年纪也并不难看，反而因着岁月沉淀更添了份成熟的风度和魅力，让这一身衬托着，本就俊逸不凡的气质更加显得飘逸出尘，远远看去那风范恍如谪仙。

        殷野王心里暗骂一声风骚，从前阿宁不在的时候，每次看到他都是一身简洁的粗布白衣系着素色的绦子，只能算得上干净利落，加上心情郁结，一脸衰苦，像个郁郁不得志的穷酸老书生，可此时这一身，明显的已经上升了一个档次，啧，低调奢华有内涵啊，更重要的是跟凤宁向来习惯的打扮从颜色到款式都十分相衬，搭配的很，啧，这么大岁数了还和老婆穿情侣装，心机，风骚，轻浮，腹黑，殷野王不断的在心里给他贴着标签。

        看来这悦己者容可不光是女子的专利，凤宁走后，也不见他如此拾掇过自己，此时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的缘故，连鬓边那一缕白发也不似从前看着萧索落寞，反而像是点缀一样增色不少。

        杨逍一进院子就看见了在一旁蹲马步的张无忌、宋青书和屋顶上看热闹的殷野王，他看都没看张无忌和宋青书一眼，也无视了殷野王挑衅似得对他举了一下酒瓶示意的动作，走到杨疏寒面前，冷声道“知错了吗？”

        “孩儿/小昭知错了。”三人齐声回道。

        杨逍细细观察两个孩子，杨疏寒低着头，和每次受罚一样，认认真真的跪完，而杨疏雨则有些紧张的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满是委屈想求饶却又不敢出声的样子。这丫头惯会撒娇，那双眼睛真真的和她娘一模一样，不说话也能道尽千言万语，让人舍不得，杨逍看的摇头叹气，要不是这次打定主意要好好煞煞她这胆大妄为，杨逍对上女儿那双眼睛，又得忍不住原谅她了。

        然后，杨逍视线向下滑去，果然见宽大的衣袖之下，杨疏寒隐蔽的一手拉着一个。他跪在正中间，三个人挨得近，杨疏寒又惯是宽衣大袖，借着袖子遮掩，他一手拉着杨疏雨一手拉着小昭，默默的给两个女孩子运功护体。

        杨逍冷哼了一声，假装没有发现，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们，然后他看了一眼他们身边难掩一脸热切期盼的张无忌和宋青书，然后才慢慢说道“起来吧。”

        扎马步比跪着可痛苦多了，他们俩此时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尤其宋青书，重伤初愈，功力还没有恢复到以往的五成，这几个时辰马步扎下来，早已是汗透后背，在这深秋的风中，可不是一件什么舒服的事儿。

        此时杨逍冷冷的声音，在二人听来简直宛如天籁，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得了杨逍准许可以站起来，五个人同时都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都发现膝盖和腿都已经近乎麻木，杨疏寒三个一下子竟然站不起来，而张无忌、宋青书则长出一口气，浑身卸力瘫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五个人缓了好半天的劲儿才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杨逍权当看不到五个人的样子，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五人看了看房顶上看热闹的殷野王，再看看脸上喜怒难辨的杨逍，明显这两个人还是有话要说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可不敢起了偷听的心思，赶忙道了声“是”，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轻哼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房顶的殷野王。

        殷野王嗤笑一声，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在他面前，上下打量，嘴里不断的“啧啧”着，看着他的眼神说不尽的嫌弃。

        两人一边向偏厅走去，殷野王一边故意问道“阿宁呢？”

        杨逍面对殷野王的明知故问面色不改，脸上也没有丝毫忸怩或者难为情，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阿宁还在休息。”，语气坦荡的让殷野王觉得无趣。

        也是，人家是夫妻，夫妻亲密本就天经地义，要是今天杨逍不为了凤宁发疯他才要揍他呢，殷野王在心里自嘲的想着，如今这结果还是他推了一把的，他还在不甘什么。压下心中隐隐的不舒服，殷野王轻咳了一声，转而开始和他聊起正经事。

        如今山庄之内只有武当派和明教的人了，其他门派已经陆续回到各自门派，重整门下，然后约定好加入到明教引领的反抗朝廷的大军当中，一切都如他们之前的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朝廷方面，由于内乱和君臣不和，最为能征善战的汝阳王被扣在京城，所以徐达、常遇春等人仗打得非常顺利。

        殷野王历史学的不怎么样，记不住到底朱元璋是什么时候称得吴王什么时候又横扫中原什么的，可是目前看他在军中声势，怕是也离那日子不远了。

        共患难容易，此时他们都还是称兄道弟的明教弟子，还没到论江山天下归属的时候，因为此时他们还有共同要推翻的敌人，可这个敌人消失的时候呢？他可是知道朱元璋最后是怎么对待那些开国功臣的，书中明教这些人，甚至是杨逍，下场可都算不上好。他也想过暗搓搓的把人干掉，可是以目前情势来看，若是他真这么做了，怕是战场失利也是必然的，那人的确有勇有谋，是个难得的人才，可也正是因此更让人心生警惕。

        相比起他们这些纯粹的江湖人来讲，朱元璋这种率军的将领更容易获得极高的声威，重生在这种时代，又不是置身事外的看戏，他当然不想看着张无忌、杨逍等落到书中那般地步。按殷野王的意思这种时候张无忌更应该坐镇中原，以震慑稳定人心，好时不时提醒人们起义的主帅是张无忌，引领中原群雄的是明教，也有着要敲打徐达等将领的心思，别忘了自己是谁的人，平衡甚至扼制朱元璋，可是谁知道他那外甥竟然这种时候要出海，他想与杨逍想商量的正是此事。

        如果只有一个张无忌要出海还好说，可没想到还有一个杨疏寒。

        当年他和凤宁囚禁了黛绮丝，韩千叶如今好好的也没死，他便没有在意，谁知道她竟还是被那波斯使者找到了。小昭为了救父母千里迢迢深入内陆混入光明顶，想要盗取乾坤大挪移未果，谁知却阴差阳错和杨疏寒在一起了，如今一年之期将至，不由得更是心急如焚，深怕晚了救不了父母。

        “疏寒臭小子不亏是杨逍的儿子！”，殷野王知道了他们出海的计划之后，不由得心里恨恨的想着，杨疏寒一向成熟些，本以为他是更加顾全大局的人，谁知道一遇上了心爱的女人的事情也是两个字，发昏！女人的眼泪就这么好用吗？殷野王不屑的鄙视杨家父子，把自己面对凤宁的眼泪也是手足无措的年少时忘了。

        杨逍只听殷野王简略一说便明白他其中深意，轻叹一声良久沉默不语。

        他倒是心如明镜，当年他便看中朱老四有勇有谋，绝不简单，虽说如今他和徐达等人均在韩山童麾下效力，可他们这些人心里都很清楚，韩山童今日之声威，大部分都是朱老四在其背后为其出谋划策的结果。殷野王的意思他如何不清楚，早在当初他破格提拔了朱老四为香主的时候也是存了拉拢安抚之意。

        杨逍看人眼光何其毒辣，之前他们说起发现峨眉派踪迹前后之事的时候，杨逍就看出此人心计深沉，且遇事果断，不乏手段，懂得权谋，会邀买人心，适当的时候也可以心狠手辣。他们明教如今干的事情那可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一个不当心便是会要命的勾当。张无忌太过仁慈，又优柔寡断，在杨逍看来他便太过妇人之仁，并不足以成大业，若有朝一日真有登天的那一步，张无忌的仁慈柔和却是正好，大战过后，百姓才能够得以休养生息，到那时便是万民之福了。此时天下烽烟四起，得有殷野王和朱老四那样的狠辣手段才能推翻暴政，怎可事事如张无忌一般想象那样，牺牲和鲜血都是一定会存在的，甚至可以说是必然的会发生的，只怕张无忌到时候又要心里不舒服了。

        杨逍又叹了口气，看向殷野王，他此时没有平日里的模样，一脸凝重的和他说这事儿，其实他也隐晦的听凤宁提过，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殷野王和凤宁都对朱老四有些忌讳，只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无论怎么想，想什么，如今都不是好时机，他又何尝不知殷野王说的对呢。

        想了一想有没有说服张无忌留下的可能，想了一圈，也没个所以然，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个张无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知道吗？更何况那张无忌若是留下，恐怕那些看不惯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时间久了反而会让双方互生嫌隙，还不如离开，只留下这名声便好，只待时机一到，他们再一同出力给张无忌推上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便好。

        想了想，杨逍又看向殷野王，杨逍心里清楚，殷野王如今这般出力实不为天下权柄，殷野王也许没有那么大的心怀天下的担当，但是对于亲人，他是真的放在心里并且能为之拼命的。而他自己更是志不在江山，这一次阿宁失而复得，他已经打定主意慢慢淡出江湖，明教有了新的教主，后辈已然成长起来，他这些年苦苦支撑，如今明教日渐复兴，他也算对得起阳教主的在天之灵了，无愧天地良心了。如今的他只想陪着她共看山河，他们二人已经错过了太多时间了，就像从前打算的一样，带着她走遍大江南北，然后再一起回到坐忘峰终老。

        如此想了想，杨逍带出来一个自嘲的浅笑，年少时也意气风发过，也想过有一天指点江山，做那无双国士，后来眼见这混乱的世道，他投身明教以天下苍生为任，想着匡扶天下，可是失去凤宁这十七年也叫他想清楚很多事情，他这一生，对明教尽忠，对兄弟有义，对明教事业也算是尽心竭力的拼斗了一辈子，可是唯独凤宁，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他有负于她。

        殷野王听杨逍道出想法，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想到目的没达到，阿宁竟然也要出海，杨逍要陪阿宁他们一起去，要叫他留下主持大局？好划算的买卖！他陪着凤宁到处玩，却要叫他出力卖命！殷野王咬牙切齿，可是细细想下来也是无法，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杨逍的顾虑说的也有道理，张无忌若留在中原指挥，首先他也并无统筹大局之能，其次便是他的为人了，上一次朱老四查到峨眉踪迹杀了几个人他便觉得不妥，若时间久了难保不与几个主要将领起了嫌隙摩擦，到时候更是难以收场。

        殷野王想要跳起来骂杨逍一顿，反复深呼吸压抑了几次，最终没忍住，拍桌指着杨逍大骂“狡诈！”杨逍却只是笑，笑盈盈的，对他拱手道“那就拜托殷兄了。”看的殷野王直咬牙，最后骂了半天，杨逍也不见一点生气的样子，自己反而惹了一肚子气，只能气哼哼的坐下，杨逍见他这样，知道他是默认了，心里得意的一笑，满意极了，目的达成，他站起来有礼的对殷野王说“时辰不早了，我要去看看阿宁醒了没有。”说完潇洒离去，只留殷野王一人气呼呼的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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