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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天阙宫。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龙,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启禀陛下,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在昆吾城私自驾船出栖灵海,遇上海旋风,下落不明!”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跪在天阕宫大殿前奏报,一声惊雷,把整个帝丘炸开了锅。

        大皇子轩辕少陵随军在昆吾城小住三年,二皇子轩辕少辛前去探望,不知道何故,两人一起驾船出海了。到了傍晚,海上刮起海旋风。巨大的海旋风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巨龙,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将海面的船只全部席卷一空,两位皇子的船就此失踪,两位皇子和船上十几个护卫也都不见了踪影。

        两位皇子同时落海的消息传出,昆吾城街头也沸腾起来,连叫花子都在叫叫嚷嚷:“那焱帝只有两个儿子,却同时落入海里,事出反常必有妖哩!”

        此刻,栖灵海之上,灯火通明。浩浩荡荡的船队正在海上进行搜寻,还有几千个精通水性的神族水兵也潜入了海中寻找。快到夜半,水兵终于在海旋风附近的海域打捞出了船的残骸。

        船已被硬生生从中折成两断,船上的桅杆全部断裂,船身裂痕百出,船舱被摧毁得残破不堪。看到如此惨状,下水打捞的水兵们都面露惊骇,可以想象那场海旋风的惨烈!

        栖灵海海内食人鱼不计其数,而且经常会有海怪出现。两位皇子是神族血脉,虽然灵力不低,不至于像普通人一样遇上海难就难以生还,但是,皇子毕竟年幼,神族又向来是海怪的饕餮大餐,如果两位皇子落入海怪口中,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翻遍整个栖灵海,也要把人找出来!”一个身着金色龙纹黑袍的男子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男子端坐在船舱内,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孔十分英俊,但是眉头紧锁,神情冷肃得让人打颤。

        自从焱帝半夜亲自从帝丘赶来栖灵海,更多兵船,渔民的渔船,商贾的商船和更多精通水性的水兵都陆续赶到栖灵海,加入搜寻的队伍。天还未明,海面到处都是灯笼,热闹得就像过节一样。

        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从水下不断钻出来的水兵,不断地向焱帝奏报着最新的情况。

        “潜入海里的水兵在海旋风附近海域没有发现海怪的气息!”

        “已经在海旋风附近的海岛一一搜查,还没有发现两位皇子的踪迹!”

        “我们已经派人去搜寻鲛人,帮助我们一起在海里寻找两位皇子。”

        “有渔民看到海旋风之前,有一只巨大的火鸟飞过,海旋风之后,那火鸟又在附近出没了!”

        黎明前的黑暗渐渐退去,海天之间透出一抹亮光,像是点燃的火把,燃烧着深蓝的海水、灰色的云絮。渐渐地,整个东方的天空都被燃烧得红彤彤的。清晨的阳光照在波光细细的海面上,像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子。海浪轻轻拍打着嶙峋的礁石。

        在一块平整的礁石上,躺着两个昏睡的少年。两个少年看上去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一个身着青色麒麟刺绣斜襟窄袖长衫,一个身着白色龙纹对襟窄袖长衫。

        两个少年全身湿透,青衫少年的湿发紧贴在脸上,脸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泥藻,而左胸上却几道触目的血痕,像是被利爪划过。白衣少年的头上糊上了一团乌幽幽的海藻,一直往下盖住了他的额头,海藻下一对剑眉微微蹙起,身上却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礁石一旁是大片大片的木樨林,林海莽莽,在绿色的林海中间还点缀簇簇黄花。远处有悠悠青山,山峰上云雾蒸腾,几处飞瀑如轻纱白绫,从山中倾泻而下。

        随着一阵轻快的口哨声响过,林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鸟叫声,远处的叫声轻盈婉约,近处的叫声明亮清脆,远远近近,瑟瑟和鸣。

        一会儿,从林里走出来一位少女。少女看上去才十来岁的模样,身着鹅黄色的衣裙,一头乌发被鹅黄的丝带绾成了可爱俏皮的双髻,小脸粉雕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底闪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狡黠。

        少女手里拿一枝黄色的木樨花枝,晃悠悠吹着口哨。紧跟在少女身后的,是一只黑斑文豹。文豹身材健硕,皮毛黄得像没有光泽的金子,两只眼睛如铜铃一般,炯炯有神。

        一走出树林,文豹便虎视眈眈地盯着礁石的两个少年。

        “阿蛮,听说这人肉酸酸臭臭,可不好吃,我回家把我的肉饼子分给你吃啦!”少女也看到了礁石上的两个少年,轻声对身后的文豹说道。

        文豹一听,轻轻一跃,几步就跳上了礁石旁边一棵高大的木樨花树,静静地横卧在一根向外伸展的粗树杈上,俯瞰着那两个少年。

        少女走到少年旁边,猫着腰蹲下,好奇地打量着一青一白两个少年。少女先用手里的花枝点了点青衫少年的额头,连着点了好几下,青衫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少年的眼眸温润如美玉,先看了看花枝,又看向了少女。

        “咦,是个玉做的小哥哥!”少女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娇声说道。

        青衫少年十分惊奇,定定地看着少女,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想要坐起身,大概感受到了手臂的疼痛,整个人微微一颤,眉头皱起。

        “小哥哥受伤了呀!”少女扶着青衫少年坐起,一手撩开了青衫少年的衣襟。少年的左胸裂开几道半尺长的口子,白净的肌肤上血肉横飞,因为被海水泡过,伤口肿胀不堪。

        青衫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羞赧,少女说道:“看来小哥哥果真不好吃!我们岛上的百兽林里,虎啊,豹啊,雕啊,什么都有,他们把你划伤了,却没有把你吃掉!”

        少女说着,扑到少年跟前做出一副要吃他的样子。少女神色俏皮,澄澈的眼眸上长长的睫毛扑闪,少年眉头舒展,嘴角有微微笑意。少女在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枚药丸,轻轻一捏,顿时光华流溢。随着她细白的手轻柔抚过少年的胸膛,少年胸前的血痕瞬间消退了许多。少女又从怀中掏出丝帕,解下发髻上的鹅黄丝带,替少年把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细细包扎起来。

        青衫少年脸颊泛红,黑漆漆的眼眸望着少女。少女耸了耸鼻子,帮他理好衣襟,嘻嘻一笑道:“这是我娘给我练的玲珑生肌丸,还剩最后一颗,今天被我本大王姑娘碰上,算小哥哥运气好啦!”

        “大王姑娘?”

        “嗯,百兽林大王姑娘!”

        青衫少年笑看着少女。少女说着,拾起地上的木樨花枝,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白衣少年,用花枝点了点他的脸。点了几下之后,白衫少年也睁开了眼睛。白衫少年一惊,腾地起身,头上的海藻掉落,虽是年少,脸庞却英气逼人。

        白衣少年挥起一掌,朝少女身后的木樨树劈了过去。随着“啪”的一声,木樨花树被从中劈成两半,倒在了地上。树上的文豹一个躲闪,纵身跃下,骤停在少女身旁。文豹低吼了一声,露出了如匕首般锋利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白衣少年眼神凛冽,夺过少女手中的木樨花枝,瞬间化为一柄木剑,剑指文豹。

        “喂,炸毛公鸡!”少女双手叉腰,挡在了文豹前面。

        白衣少年皱眉道:“你说谁是炸毛公鸡?”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阿碧姑姑养了一只炸了毛的公鸡,和你一摸一样,你就是炸毛公鸡!”

        “你。。。”

        “阿蛮没有伤你,你怎么能伤阿蛮?”少女干脆跳到白衣少年跟前,瞪着他说道。

        青衫少年也霍地站起身来,挡住白衣少年,温和地说道:“那只豹子没有恶意。”

        白衣少年收回木剑,斜睨着少女问道:“这是你的豹子?”

        “嗯!阿蛮莫怕,有本大王姑娘在!”少女看了看身后的豹子,又看到倒在地上的木樨花树,说道:“这棵树被你给劈坏啦!”

        白衣少年知道理亏,看着眼前这张粉团子般的小脸,一下子红了脸,转过头去。

        青衫少年说道:“这棵树,我来赔给你。”说完,青衫少年挥掌施法,一棵木樨花树拔地而起,立在被劈倒的木樨树旁。满树黄花,如点点碎金,挂满枝头。

        少女面露惊奇,眼睛一转:“那棵树是我爹爹给我娘种的,吸天地精华,取日月灵气,哥哥的这棵树能和它比么?”

        “那。。。我把那棵树种回去。”

        青衫少年一听,又要挥掌。少女看青衫少年认真的样子,挡住了他的手,噗嗤笑道:“哥哥,我逗你玩呢,我才不跟炸毛公鸡计较一棵树!你们从哪里来?”

        青衫少年拢了拢额上的湿发,说道:“我和我弟弟住在昆吾城,没想到出海遇上了海旋风,就飘到了这个岛上。”

        青衫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环看四周,才发现这个岛上碧海金沙,翠林如海,苍黛凝重,连空气都透着天地初开的清澈。

        “你们是神族么?”

        两个少年点头,白衣少年问道:“你不也是神族?”

        少女并不回答他,只见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灵活慧黠地转动着,说道:“你们一定不是飘过来的,你们一定是被谁救下,带到我们岛上来的!”

        白衣少年愕然:“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岛上,这一百多年飘来过鸟兽,飘来过稀奇古怪的人,飘来过妖怪,还飘来过天上的星河,但是神族不能飘进来!”

        “为何神族就不能来?”

        “这个。。。要问我爹爹和娘,到底是谁把你们带来的?”

        青衫少年说道:“我们自从遇上海旋风落水之后,醒来后就在这里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救了我们。要是我们知道是谁救了我们,我们一定重谢!”

        少女一跃,跳到了青衫少年用灵力结出的木樨花树上,坐在树上用腿打着晃,又折下一根花枝,像是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也好,我爹爹给岛上定下的规矩,物来则应,过去不留!在我们岛上,风过无声,雪落无痕,你们不用留名,也不用感谢任何人啦!”

        两个少年都是一怔,白衣少年挑了挑眉,问道:“这是个什么岛?”

        少女把花枝放在鼻前轻嗅,说道:“你也不用知道这是什么岛,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白衣少年轻哼道:“普天之下,我想呆在哪儿,我就能呆在哪儿。我要是不想回去呢?”

        少女眼睛一亮,说道:“嘻嘻,那太好啦!”说完,索性跳下树来,调皮地用花枝点了点白衣少年的胸膛:“炸毛公鸡,你要留下来和我作伴么?”

        “我。。。”白衣少年一时语塞。

        “你留下来,我带你去百兽林爬树,去海上看星河,去海底追丑八怪海怪,去听鲛人手拉手唱歌,好不好?好不好?”少女热切地说道。

        少年看着少女晶莹闪亮的眼眸,又红了脸。少女干脆拉住白衣少年的手,娇声说道:“不过,你一旦留下来,你要答应我,你再也不离开!”

        白衣少年僵住。

        青衫少年看了看少女的手,说道:“我弟弟。。。刚才只是开了个玩笑,我们要回昆吾城。”

        “原来你不想留下来,”少女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放开了手:“昆吾城是哪里?”

        “你没有听说过昆吾城?”

        少女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出过岛,我不知道昆吾城在哪里,不过,你们要回去的话,我送你们出岛。”

        青衫少年和白衣少年相视点头,抱拳说道:“那谢谢姑娘了!”

        青衫少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又说道:“姑娘稍等,等我们弄干衣服,我们就随你走。”

        少女点了点头,青衫少年和白衣少年在礁石上打坐,催动灵力烘衣服。

        少女坐在一旁,又吹起了口哨。随着两声鹤鸣,从海上飞来了两只仙鹤。仙鹤头顶鲜红的宝石,脖颈修长,羽毛如雪般的洁白,举止潇洒,神采飘逸。

        “阿白,阿雪!你们来啦!”

        少女嘻嘻一笑,站起身来,用手里的木樨花枝轻点,仙鹤围住少女引颈起舞,鹤舞翩迁,舞姿曼妙。少女在礁石上轻盈跳跃,花枝点到哪儿,仙鹤就舞到哪儿,少女笑盈盈看着翩然起舞的仙鹤,不时拍掌叫好,笑声清脆似银铃。

        两个少年惊看着仙鹤。青衫少年问道:“难道姑娘懂鸟语?”

        “嗯!”少女眯眼一笑,继续和仙鹤玩去了。

        一会儿,少年的衣服烘干了。

        “随我来吧!”少女跳下礁石,带着文豹在前引路。少女在礁石上一蹦一跳,两个少年跟在后面。走过礁石,来到木樨花林。花林中间被一条蜿蜒的小溪分割。溪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卵石清洁如洗,叶缝中,射进一束束的阳光,将小溪照得粼光闪闪。

        白衣少年一边走着,一边对青衫少年说道:“哥,这个树林是一个九溪谜阵,当心!”

        少女转回身,吹落了掉在额上的木樨黄花瓣,调皮笑道:“我在这片树林走了一百多年了,后退着我都能走出去,跟着我啦!”

        少女说着,果真往后退着走。少女像是如履平地,对身后的一草一木都避让得十分熟悉,一脸俏皮,看着两个少年。突然少女脚下一个踉跄,像是踩到了一个长满青苔的圆石,两个少年同时飞掠上前,扶住了少女。

        少女蹲下身,敲了一下青苔石头,惊叫道:“阿绿,你怎么又躲到树林里啦?”

        原来那青苔圆石是一只绿毛乌龟,乌龟正伸出头来,四处张望。

        “上次你躲在这里,是因为那蛊雕要吃你,难道这一回,又有大鸟要吃你?”少女摸了摸绿毛乌龟的背。

        绿毛乌龟蹭了蹭少女的手,慢悠悠往溪里爬去。

        “阿绿,你可要躲好啦!”

        少女跟身旁的黑斑文豹耳语了几句,文豹也慢慢悠悠朝溪边走去。少女转头看着两个少年,调皮笑道:“我让阿蛮去看着阿绿,免得它被大鸟叼走了!”

        “你还懂兽语?”白衣少年眯眼打量着她。

        “鸟兽就是一家人,我当然懂啦!”少女颇为得意,“要不然怎么叫大王姑娘呢?”

        少女继续带路,三人走了一会儿,就走出了树林,只见不远处的礁石旁有一个码头。码头边停靠了一条木船,船上横放着几柄木浆。少女指了指木船,说道:“我送你们离开。”

        白衣少年跳上了船,站在船头看着少女。青衫少年看了看船,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大王姑娘。。。叫什么名字?”

        少女并不回答,只是笑盈盈看着他。青衫少年知道少女不肯留名,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也转身跳上了船。

        少女看两个少年都站在船头,笑着朝他们挥手,然后从胸前取下一个红色坠子,握在手中合拢运掌。只见突然白雾四起,周围迷蒙一片。船离开码头,开始在水上急行。

        眼看白雾越来越越浓,像雪堆似的翻滚而来。海上全是乳白色的雾气,汹涌着吞没了一切。少女的影子在白雾中转瞬消失不见。两个少年一人拿起一柄木桨,想停下船来,可是那桨根本挡不住船往前行。船越行越快,仿佛变成一片竹叶,离岛在浓雾中驶去。

        等行了一阵,周围浓雾逐渐散去,只见海上蒙蒙的雾气,荡漾着一抹幽蓝。茫茫大海,浪花无边,除了天际几朵浮云,已完全看不到任何海岛的痕迹。

        而在海的另一面,浓雾散去,只听得少女的惊呼:

        “哪里来的大火鸟!一、二、三、四。。。竟然有九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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