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木樨岛悬空瀑。一股水帘似一片白绫,从峭壁上腾过树梢,直泻而下。飞流泻入潭中,水珠四溅,如雨雾漫扰。瀑下水潭翠峰倒影,碧波粼粼,池水甚是清澈。四边不少琪树琼林,满地繁花如锦,景绝清丽。
小七带着流风一早去采玉笋。流风爱吃玉笋,可是玉笋喜湿厌阳,只生长在悬空瀑下的低矮崖洞里。
流风把小七带到瀑布口,小七笑道:”你以前还是一只鸟时,你一直等在这里,让我进洞里替你采玉笋,现在你虽然化为人形了,还是在这里等着罢。我都已经习惯了!”
流风果然站在瀑布口等着,小七像个猴精一样跳入了崖洞,一会儿便采来一筐晶莹鲜嫩的玉笋,跃出了崖洞。
小七在水潭旁找了个石头坐下,脱下湿淋淋的靴子,把脚伸进清凉的潭水里,一边踢水玩,一边拉着流风也坐下,说道:
“你上次在青州现身,人家都以为你是火凤凰,可是,火凤凰哪有你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鸟!”
流风唇角微微勾起,墨玉般的眼里含着笑意。
“不过,万一被人认出来你是九头鸟妖,那你就有麻烦了,所以我们只能呆在木樨岛,哪儿都不能去。”
流风双手抱胸,像是满不在乎。
“当初你闯入木樨岛,身上还带着伤,我救了你一次,可是这一百年,你救了我许多次。我小时候在海里最怕鱼怪,你每一次都护着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我永远都能找到你。你现在化为人形,我就像突然多了一个弟弟一样,你护着我,我也会一直护着你!人人都怕妖怪,要捉拿妖怪,可是娘说,她曾遇到过世界上最好的妖怪。人也好,神也好,妖也罢,到底有什么区别呢?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妖怪。”
小七托住下巴,亮晶晶的眼眸看着流风。流风静静地看着小七,眼里带着天真的温柔。
“我知道流风最乖了!”小七说着,忍不住摸了摸流风的头,就像她一百年来习惯摸他的鸟脖子一样。
流风默默地低下头去,小七撩着裙角站起身来,说道:“我要去游水了,你以前是一只火鸟,不能潜水太深,你现在能和我一起去潜水了!”
小七轻盈一跃,跳进了水潭里,看着流风。流风望着小七,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敢潜水吗?那我一个人去了!”
小七往水里一钻,一直潜到潭底,在潭里像鱼一样痛快地游了一会儿,举着一颗火红的小珊瑚树游了上来。
小七湿漉漉地跳上岸来,湿衣紧贴身形,少女的美好曲线显露得格外分明。流风也站起身来,白瓷脸庞荡起美玉般的红晕。
小七看着珊瑚树说道:“我们回去把它插在庭院,爹爹和娘一定喜欢!”
从悬空瀑回来,小七睡了个午觉,开始修炼打坐。她对于修炼从来都不太上心,她反正也不需要跟人打斗,有力自保就可以了。所以,尽管司鸿影和陵之遥都是神族,小七天生仙骨,但是她修炼起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灵力不算高,司鸿影也随她的性子去。
正在闭目打坐中,阿碧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少岛主,流风。。。流风不好了!我在剥玉笋给他吃,他突然烧起来了!”
小七一惊,几乎跳了起来。跟着阿碧飞奔去找流风,只见流风全身颤抖,背上涌动着橘红色火焰,晶莹中带着一些红色的血丝一般腾起。
“流风!”小七催动灵力,化出无数水凝珠,然后飞起一掌,把水凝珠推出。
可是,水凝珠一碰到流风背上的火焰,就像火上浇油一样,火反而越烧越烈。小七集中运力,水凝珠瞬间化为白雾,小七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少岛主!”阿碧吓得脸色发白,扑过去扶住了小七。
眼见伤到小七,流风背上的火焰慢慢熄灭,化作瞳孔里腾起的一缕诡异的火苗。妖瞳扫过,小七和阿碧步履摇晃,几乎摔倒在地。
流风痛不堪忍闭上了眼睛,身上和眼里的火焰都消失了,无力地躺岛在地上。
司鸿影和陵之遥也赶了过来。司鸿影扶起小七,凝之遥探了探流风的心脉,脸色骤变,半响,说道:“他中的是火毒。”
当初闯入木樨岛时,陵之遥就发现它中了一种奇怪的火毒。以她多年对毒理的研究,这火毒要是进入到一般人体内,恐怕早就五脏俱焚而死了。可是,由于它是一只火鸟,所以这火毒在他体内并没有发作,反而助长了他的灵力。日积月累,火毒终究侵蚀到他的五脏六腑,以熊熊烈火之势爆发出来了。
“什么火毒?”小七忧心如捣。
“这种火毒,我也是第一次见。”
“娘既然知道是火毒,娘也一定知道怎么解毒,是吗?”小七心有余悸,扑到流风身边。
陵之遥很为难,与其先给小七希望,再把希望夺走,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实情,殷忧地说道:“他当初来木樨岛的时候就已经中毒。这火毒在他体内已有百年,我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要是能解,我早就给他解了。”
小七知道娘的医术和毒术天下一绝,如果娘都解不了,恐怕。。。她不敢往下想。
自从看到火毒发作,陵之遥一直在为流风找解毒的药方。司鸿影看到小七为了流火食不知味,寝不能寐,知道小七和这只鸟妖感情深厚,劝慰也没有用。
这天看陵之遥一边在炉前练药,一边在凝神翻书,司鸿影端着一碟玉瓜走到了陵之遥身边,把一块玉瓜递到陵之遥嘴边。陵之遥接过,两人相视一笑。
“阿瑶,最近为了流风,累坏了吧?”司鸿影坐到了陵之遥的对面,柔声问道。
“炼药对我来说区区小事,倒是小七为了流风茶饭不思,我做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陵之瑶放下手中的书,轻声叹气。
“依你看,流风有生机吗?”
陵之瑶摇头:“凤凰涅磐,能够浴火重生,只不过,流风是只九头鸟怪,他这火毒的迹象,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烈火焚身之痛非一般人能够忍受!”
司鸿影叹了一口气。
当初这只九头鸟闯入木樨岛,是小七发现了他,也救下了他。初到木樨岛的时候,九头鸟妖性尚存,阿桑阿碧都被他吓得不敢靠近,只有小七对他毫不惧怕,他也只亲近小七一个人。于是,他和陵之瑶都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在木樨岛给了他一方容身之地。后来,九头鸟成为了小七的座骑,他带她翱翔九州,一直忠心耿耿地陪着她护着她。直到他化为人形,竟然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小七与他日日相伴,像姐弟一般,他对九头鸟有感念之情。
“阿瑶,只要能让他有一线生机,我愿意尽我所能。”
“我知道,我们从没有陪小七出过木樨岛,一直是流风陪着她,我对流风也有感念之情。”陵之遥握住了司鸿影的手,“我到现在还没查明流风体内到底是什么毒,但是凭他身上的烈火之象,我判断是至阳之毒。”
“至阳之毒,该如何化解?”司鸿影对陵之遥的医术向来极为佩服。
“至阳之毒,当用至阴之物化解。这医书上记载了雪罂草,生长在御神山雪山之巅,汲取千年冰晶而长成,为至阴之物。”陵之遥把手里的书递给了司鸿影。
司鸿影接过书,看了一会儿,轻轻皱眉道:“雪罂草是御神山圣草,依我对御神的了解,他们不可能给一个鸟怪。相反,要是被御神山知道了流风的存在,流风必定还会被收押。“
陵之遥也犯愁,叹道:“这也是我担心的,所以我没有告诉小七雪罂草一事。况且,我对雪罂草的药效也没有把握。”
“如果雪罂草确实可以解流风的毒,这件事交给我来想办法。”司鸿影想了想,说道,“只是此事急不得,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陵之瑶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容易,说道:“有一种琳琅珠药性至寒,琳琅珠虽然药力不比雪罂子,但是药性相似,我们可以先试试琳琅珠。如果琳琅珠有效,那么我们再想办法去取雪罂子。”
“你说的琳琅珠科是生长于深潭玉蚌体内的珍珠?”
陵之遥点头问道:“哪里可以找到?”
司鸿影道:“琳琅珠也产自御神山的千年深潭,是稀罕之物。不过我以前经商的时候,我知道每年都有会有药商从御神山运来琳琅珠放在药铺出售。青州城汇集了九州最好的药材,青州城的药铺里也许能找到。”
陵之遥赞同道:“让小七先去青州药铺里找找琳琅珠。”
小七听娘说琳琅珠有可能为流风解毒,带着流风喜出望外来到青州城外,让流风一个人在城外等着,自己先进了城。
青州的诊堂和药铺林立,小七沿着青州最热闹的几条街,把诊堂和药铺一间间问了过来,却都没有琳琅珠。原来琳琅珠价格极贵,很多药铺都没有进货。有几家药铺卖过琳琅珠,可琳琅珠是珍稀药材,往往一到货,就被人订走了。
看到一家叫百草堂的药铺,门脸比其他药铺敞亮阔气许多,小七便大步走了进去。一个伙计在忙着抓药,另一个伙计在拿着木杵捣药,抬眼招呼小七。听说她买琳琅珠,伙计赶紧进里屋把掌柜叫了出来。
掌柜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听说小七要买一斗琳琅珠,惊奇问道:“我从没见过买一斗琳琅珠的,不知道姑娘买一斗琳琅珠干什么用?”
小七道:“治病。”
掌柜一听,摇头说道:“这位姑娘啊,这琳琅珠可是极寒之物,一颗就能药到病除,要是有人把一斗琳琅珠吃下去,怕是病没好,命没喽!”
“我又不是说给人吃。”
“那姑娘给谁治病?”
“我给。。。兽吃。”小七嘻嘻一笑。
掌柜惊得合不上嘴,问道:“这一颗琳琅珠就值十颗上好珍珠的价钱,你。。。你买一斗琳琅珠给兽吃?”
“嗯,”小七点头,眨眼问道:“我给兽吃,你们药铺有吗?”
掌柜上下打量着小七,看小七还是少女模样,又带着调皮的神色,觉得她必定是在戏耍自己,宽袖一甩,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正忙着呢!我没空陪姑娘开玩笑!”
掌柜说完,转头一掀帘,就回里屋去了。
“喂,你回来!”小七叫道。
捣药的伙计马上走过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小七眉头轻皱,一掌拍在案上,恼怒叫道:“这百草堂到底有没有琳琅珠?”
“姑娘是想买琳琅珠吗?”药铺里屋的竹帘一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七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突然恍然大悟,他不就是那日在青州算姻缘时见到南宫谨吗?
南宫谨看到小七,不禁一怔。眼前的少女乌发及腰,左右两个发髻各系一个小金铃,脸色晶莹,肤光如雪,明眸善睐,娇俏无比。少女身穿一件鹅黄色的束腰薄纱裙,看上去明艳不可方物。
南宫谨谦谦有礼地说道:“在下南宫瑾,刚才姚掌柜冒犯了姑娘。望姑娘见谅!”
小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能说自己就是阿花,不过倒是可以打听一下宸公子。于是说道:“我。。。我有一次认识了一位平丘宸公子,听说你是他的朋友。”
南宫谨一惊,问道:“你认识宸?”
“嗯。宸公子。。。还好吗?”
“他很好,他离开青州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
南宫谨摇了摇头。小七有点遗憾,看来这一次不能找宸公子去问自己的金铃了。
南宫谨说道:“姑娘既然认识宸,那么也是我南宫谨的朋友。要是姑娘想买琳琅珠,你可以留下你家的住址,等药铺一到货,我亲自通知你来取。”
小七手指轻扣案上,问道:“你是说要来我家找我?”
掌柜也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刚才冒犯姑娘了,给姑娘陪个不是!”又转头对南宫谨说道:“公子,这些琐事交给我就行,怎么能让公子去操心?”
南宫瑾继续对小七说道:“要是姑娘嫌麻烦,我可以直接把琳琅珠送到你家来。不知道姑娘府上住在哪里?”
小七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们没有,我还是去其它药铺找吧。”
掌柜好声好气地说道:“青州城如果在我们百草堂都买不到一斗琳琅珠,其他药铺就更别提了。姑娘要是能留下住址,我到时给您送去。”
小七思量了一会儿,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能有琳琅珠?”
“我们和御神山约定,每两年采一次琳琅珠,上一次采是。。。”掌柜的抚了抚额,也说不上来。
南宫谨看着掌柜。掌柜马上在柜子里翻找,找出一个厚厚的账本来,翻了一会儿账本,说道:“上一批琳琅珠刚刚采完是四个月前。”
“你说这琳琅珠是从御神山来的?”
“正是从御神山来的。”
小七轻笑道:“我要是在青州找不到,那我就直接去御神山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南宫谨问道:“姑娘要琳琅珠是不是有急用?”
掌柜合上账本,小声嘀咕道:“公子,这位姑娘说。。。要给一只兽吃。”
小七讥诮道:“我给兽吃,有什么不妥?”
南宫谨看小七顽皮的神色,温和地说道:“我有一个小妹,她和一只灵狐作伴多年,那只灵狐病了,我小妹整整三月都茶饭不思。万物皆有灵,姑娘兰质熏心,给兽吃当然可以。”
“那只灵狐病了?”小七问道。
“姑娘难道还认识我妹妹?”南宫谨更加好奇了。
“我。。。只是听说过灵狐。”小七眯眼一笑,说道:“万物皆有灵,这句话说得很好。”
南宫谨一笑,说道:“姑娘可能有所不知,御神山守卫森严,除非御神山的弟子才能进出山门。采药也需要先与御神山长老商议。不过,我这几天正要去一趟御神山,我可以顺便问问长老,能不能提前让人去采琳琅珠。”
小七一听,沉吟不语。
掌柜兀自叹道:“谁会为了一只兽特意跑到御神山去?御神山倒是来了两个弟子在找一个九头鸟怪。”
“你说什么?九头鸟怪?”小七惊问道。
“对,据说是御神山跑出来的鸟怪,还中毒了!”掌柜的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州城很多人都在说九头鸟怪,你去酒馆街坊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小七顾不得再问琳琅珠,立马辞了南宫谨和掌柜,心神不宁地出了药铺里。瞥见一家小酒馆,快步走了进去。小酒馆坐满了人,等小二过来招呼的时候,小七定了定神,问道:“你听说过九头鸟怪吗?”
“当然听说过!据说那鸟怪长着九个脑袋,和我们上次看到的火凤凰一样!”小二一边麻利的上茶水,一边说道。
小二的话被邻桌几个食客听到,大家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依我看,上次那火凤凰就是九头鸟怪,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火凤凰是神鸟,那就头鸟怪可是从御神山逃出来的妖怪!据说它还偷吃了御神的一种丹药,那丹药可是剧毒,这九头鸟怪迟早会五脏俱焚而死!”
“我看这九头鸟怪可要惨了,好不容易逃出来,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据那两个御神山的弟子说,御神山有一种圣草雪罂草,能解了这九头鸟怪的毒。”
“好死不如赖活着,依我看,那九头鸟怪迟早要自己回御神山!”
小七听得心惊胆战,问道:“这九头鸟怪的传闻,你们从哪里听来的?”
“姑娘,这些可是两个御神山弟子说的,句句属实。”一个胖子看到小七一副失魂的样子,好生奇怪。
小七一把抓住胖子:“那两个御神山弟子在哪?”
“御神山马上要重开山门。。。据说那两个弟子先回御神山了!”
小七顾不得吃酒菜,又去街头巷尾找了几个人细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九头鸟怪一事果然传遍了青州城!
小七茫茫然然走在青州街头,一时思绪凌乱。原来当初流风闯入木樨岛,是因为偷吃了御神山的熨灵丹,从御神山逃出来的!而他身上的火毒,就是熨灵丹的反噬之毒,只有御神山的圣草雪罂草可解。
上次流风在青州现身,已经把御神的弟子引来了,万一被他们找到木樨岛,恐怕木樨岛的平静要被打破了。木樨岛是爹爹和娘两百年的心血,她不能让爹娘和阿桑阿碧受牵连!
可是,流风和她相依相伴一百年,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流风遭反噬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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