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章潜伏
拉开了隔音隔光的窗帘,柳依手握着“赴京通知”靠在窗前,在“吞云吐雾”中远眺着璀璨的星空,思绪却飞到了去年年末……
虽然已过了大雪,但是本市的天气却反常地温暖着,人们抱怨着天气,说该冷不冷,病虫害僵而不死,来年又不知会横行什么传染病了!结果未等到来年,12月底,贯穿本市三个区的清水河上突然出现了大量的死猪,有时一天几十只,有时甚至上百只,弄得周边百姓人心惶惶,诸多猜疑。然而未等坊间消化传闻,一夜之间那些死猪又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了,这下城市的西南部顿时炸开了锅,百姓们纷纷议论着这些死猪会不会染有瘟疫,本市的肉禽市场是不是混入了这些死猪肉,南部三区的水质是不是遭到了污染……顿时关于死猪的谣言尘嚣四起,而媒体早已嗅到了事件的敏感性,在政府采取行动前,由方励主持策划、柳依深入事发地点,对死猪事件进行了围追堵截式的跟踪报道。
然而令方励和柳依意外的是,死猪事件倒并不如坊间传闻的那样可怕,原来位于上游的外省肉禽养殖场,由于养殖意外造成了大批生猪的食物中毒,养殖场为徒方便和省钱,将死去的生猪陆续抛向了附近的大河,而本市的环卫部门闻讯后,迅速采取措施,连续数天将死猪一一打捞上来并进行集中清理、消毒和填埋,所以死猪的出现和消失都能追根溯源,只是在调查过程中,柳依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几个坐落于清水河边的食品加工厂,由此还发现了一条肉类加工的食品黑色产业链。
“做卧底?坚决不行,太危险了!”在总编室里,一听到柳依的主动请战,方励当即果断拒绝,一时间眉头也锁上了一个牢牢的“川”字。
“我必须去,这么重要的新闻线索,我绝对不能放过!”
“没必要,我们跟食药监或者工商反映一下,让他们去查就可以了!”
“他们去查肯定治标不治本,当场罚罚,或者勒令整改、甚至关门,但是整个利益链还是没有连根拔起,过两天这些黑工厂又卷土重来,受害的还是老百姓!”柳依据理力争。
“话是没错,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这需要花多少时间,还有你的面前有多少未知的危险?!”方励坐不住了,将办公桌敲得“咚咚”作响,“连根拔起,到时候不要连茎还没摸着,你自己就已经被人家拔起来了!”
“师傅,我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柳依热切地说:“再说,将社会上的暗蛆曝光在阳光下,这不正是我们新闻记者应该承担的责任嘛!”
“该承担的我们自然会承担,但是我不许你去冒险!不许!”不容柳依再度开口,方励做了最后的决定性的表态。
一见方励的话已经没有了回转余地,柳依只得就此作罢,但是心里的计划依然坚如磐石。
经过一周密集的筹划和现场周边的暗访,柳依在一个可靠线人的安排下,化装成找工作的农村妇女,向其中一家生意“红火”的黑作坊老板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
“夏丽华?你是老夏的侄女?干啥不在宁波找工作呢?”四十开外、穿着黑皮大衣、头发梳得跟反光镜似的老板接过柳依的“身份证”,警惕地问着。
“我大伯说,一样从村里出来,在这里挣的钱要比宁波多多了。”柳依将自己长发低低地扎成一条马尾,身上穿着艳俗的紫红色羽绒服,绷着一周没有用护肤品的“僵尸脸”,讨好地朝老板笑着。
“二十八啦,成家了?”计算着身份证上的年龄,老板不怀好意地问道。
“嗯。我男人也在外头打工呢,是木工,跟着包工头到处接装修工程,苦着呢!”柳依按照“剧本”熟背台词。
“这年头生意难做。”老板又拿眼瞅了瞅柳依,把“身份证”交还给了“夏丽华”,“那就这么着,我小姨子正好回乡照顾她姑娘去了,你今天就接替她上班吧,工钱呢,就按老夏给我谈的。不过这里的东西不该看的别看,啥也不许多问,更不许对外头说去,否则不要说我不给老夏面子。”
“哎哎,那是那是……”柳依欠着身子,不停地点着头。
正准备穿过死禽堆积、腐臭冲天的大天井,柳依突然又被拦住了。
“夏丽华……把你的手机留下吧!”老板不疾不徐的声音令柳依的心“咯噔”一紧。
“哎?”柳依佯装不明白。
“这是规矩,到我这里干活最好不要与外面接触,你要跟你老公讲话,我会给你时间的。”老板话中透着谨慎。
“噢噢,我懂的!”柳依故作顺从地从羽绒服里掏出手机,顺手将手机关闭并交给了老板。
老板掂了掂手里的老式“华为”,满意地放行了。
终于,“潜伏”的第一关安然度过,接下来就是毅力与技能的双重考验。柳依从小失去双亲,早在孤儿院里练就了各项生存技能,当然,给死鸭、死鸡褪毛、开膛、分拣的工作也是信手拈来,但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柳依面对的死禽竟然如山般堆积,甚至走进内屋都不得不自劈道路。
一天下来,柳依已经累得只想倒头大睡,整天浸泡在不是水就是所谓消毒液里的双手也肿成了两个大萝卜,但是任务在身,她不能有所放松。深夜,在连着天井、与死禽隔着一道门的小屋里,柳依与一起打工的中年女人梅珍说笑一阵,借着上拐角厕所的机会,偷偷检查了一下贴身携带的针孔摄像机。
次日凌晨才不过三点半,将近半宿没合眼的柳依被一阵悉悉索索钥匙捅总门的声音给惊醒。没一会儿,柳依和梅珍一起被叫起。柳依佯装无知,问起梅珍。
“煮熟食呗!”梅珍边说边打哈欠,慢腾腾地从被窝挪了出来,套上羽绒服。
“这么早,好冷啊!”望着外面乌七马黑的样子,柳依假意抱怨。
“我说你们磨蹭什么啊,等会儿客人就要来拿货了,快点快点!”老板在外面催促起来。
柳依一踏出房门,就看见露天的天井已亮上灯泡,而下方的大灶也已热气蒸腾,旁边水台里自来水哗哗地流着,老板手下的一个伙计正从里面捧起死禽的内脏扔进大灶,而另一个则将昨天分拣好的死鸭逐一挂上烤架。
柳依知道这些死禽及内脏就是昨天自己亲手处理的,但是这些都没有经过认真清洗,就这么冲冲水完事了呀!柳依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她一边寻思着这些死禽的来路及去处,一边赶紧学着旁人的样子往两个大灶里分别扔进了死鸭和死鸡……
四点十五分左右,老板喝退了两个女人,亲自撸起袖管,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两个大塑料袋,将其中一包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投进了大灶,然后将另一包酱汁类的糊糊倒在大瓷碗中,并示意旁边的伙计可以给烤架上的死鸭涂调味料了。
“呲呲……”伙计将上了调料的死鸭推进了漆黑的烤炉,顿时一股奇香肆无忌惮地冲进了鼻腔,直接勾起了大伙的食欲。
“好香……这放的是啥佐料啊?!”与梅珍站在一边,柳依装作好奇地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说是老板的特殊配方,秘方!”
“老板这是贴身带着呀,你们都不知道这里头有些啥料?”柳依继续问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就成老板啦!”梅珍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又用嘴向柳依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两个伙计,压低声音说:“听他们说,里面有罂粟的。”
“这不是毒品吗?!”柳依似是惊讶,“这可是犯法的,老板从哪里弄来的呀?”
突然对方给了柳依一个白眼,低声斥道:“老板没跟你说,不该问的不问吗?!”
“哦……”柳依故意撅着嘴,听话地点了点头。
北风凛冽,在寒冷中已经足足干了一个半小时的柳依,终于在五点过五分左右,见到了接手这些死禽的“下家”。当然“下家”不止一家,而是陆陆续续的十来家,他们根本不问这些“熟食”的来路,而是熟门熟路地接货装车,这样的交易一直延续到了天空泛出鱼肚白。
一连三天,死禽的交易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柳依注意到,一般老板在放好调料以后就在里屋看着外面的动静,而上门的买家基本上都是熟客,有开着小货车过来的,也有开着轻便摩托过来的,他们只要给个暗号,比如说“广泽的”,伙计就心里有数,接过大盆,按量给取,一切行动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即使买家要更多的货,伙计也会小声回应一句“你们找老板去”就又安安静静了。一般到早上六点半左右,上灶和上炉的死禽都会卖得差不多,至于余下来的,一律到第二天再回炉,这样也能销出去。而一天24小时中,人最多也是最忙的就是凌晨买卖时分,而相对人较少的则是白天清理死禽的那段时间,有时仅有柳依及梅珍两个人。
潜入“黑作坊”的第四天,柳依终于等到机会,准备将针式摄像机安装起来。
“小夏,你帮我在这里盯会儿,我老朋友来了,肚子痛,我去躺会儿……”梅珍皱着眉,捂着肚子,恳求地对柳依说:“如果老板进货回来了,就说我在厕所,你帮忙引开他,我再出来。”
“嗯,好!”柳依用手腕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点了点头,然后还不忘打趣一声,“把门关好,窗帘拉好,省得被老板偷看到。”
梅珍调笑着将手上的水甩到柳依脸上,然后捂着肚子,快步走进了里屋。
耳听梅珍“咔嚓”将门锁上,柳依心下已经在盘算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安装好摄像机了。她环顾四周,很快寻着了那个安装摄像机的最佳角度。
柳依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准备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看梅珍的动静,不料竟从屋里传来了低低的讲话声。
原来梅珍在打电话!
柳依偷窥着梅珍,心下判断这部电话肯定是梅珍私带进来的,既然梅珍这么小心,估计现在也没有长话短说的意思。
这是正中下怀啊!于是,柳依迅速拿起平时休息用的方凳,悄声放在正对大灶的窗户下,然后敏捷地踩上方凳,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快速强力胶,朝着事先已经看准的、窗户上方的墙裂缝处使劲挤压,并熟练地调整好角度,将针孔探头塞了进去。
快速完成安装程序后,柳依被视线下方、玻璃窗内所吸引,原来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老板的卧室。
那些所谓的调料会不会还藏在里屋呢?会不会就在那个抽屉里?柳依扶着窗棂,伸长了脖子打量着里屋,思忖了一下。
待跳下方凳,突然听得“咔嚓”一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你在干什么?!”梅珍的声音如同霹雳一般在柳依耳边炸响。
柳依身体僵在那里,迅速将手托上了后腰,然后转过头去,看着梅珍,“累啊,腰酸得很!”
看梅珍没做声,柳依已然恢复了常态,她故意佝偻着身体,转身去拿方凳,“啊,我得找个有太阳的位置坐坐!”
“这本来就能晒到太阳啊!”梅珍一脸疑惑地望着屋檐下的方凳。
“那里有风,这里更好!”柳依走开两步,将方凳放在刚才跳下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偷懒!”终于,梅珍笑嘻嘻地走到柳依身边。
“哼,就许你睡觉,不许我偷懒啊!”柳依笑着抬头,眯着眼问:“梅珍姐,你说老板都到哪里去进货啊?”
“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周边的养殖场,还有农户吧,听说在外面,老板专门让人替他收死鸡死鸭的,这样就便宜咯!”梅珍一边跺着脚取暖一边顺口说着。
“你说这运进来就都是死的,能吃啊?!”柳依故作天真。
“哎,你看咱老板自己啥时候吃过!?”梅珍的脸上露出恶心的样子。
“嗯……”柳依作认同状。
“咦?那是什么呀?晃眼……”正说着,梅珍突然注意到地上一管发着亮光的东西。
随着梅珍的目光望过去,柳依顿时竖起鸡皮疙瘩。原来躺在地上的正是自己刚刚使用的强力胶!
怎么就掉出来了呢,要命了!柳依心跳加速,条件反射似地抢在梅珍前面捡起了它,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梅珍的视线。
“没什么,是个空的牙膏管,准是他们扔出来的。”好在柳依反应快,说着便朝老板房间努了努嘴,看似随意地将强力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一个转身,急中生智地转移了话题:“梅珍姐,刚才你不是肚子痛,你是打电话去了!我可是听见房里有说话的声音哦!梅珍姐,你藏手机了!”说着,柳依作势上前要搜梅珍的身。
“哎呦,妹子,这话可不敢跟老板说!”梅珍没提防自己的秘密突然被柳依揭穿,哪里还去想柳依扔掉的是什么,慌得只想堵柳依的嘴,“好妹子,千万不能跟老板说,不然我这工作可就丢了!”
看到梅珍如此紧张,柳依知是危机已过,便随声附和起来,“其实,现在谁能离得开手机呢,我们出门在外的,就惦记个家人,恨不能天天一个电话,老板还收手机,我都四天没跟我们家男人讲电话了,也不知他那里怎么样了。”
“就是嘛,我也是好久没跟家里通话了,这才想了这个法子……老板也是,我们出来打工赚钱,只要有钱么,这里的事我们跟谁说去。”梅珍表示深有同感。
两人正说得热乎,只听得外面有捅钥匙的声音。
只见老板推门而进,对着两个女人轻声命令道:“来,帮忙卸货!”
天色未亮,空中微雨,尽管作坊里的热气伴着奇香已经蒸腾开来,但是西风裹挟着冬雨,还是给在场的人带来了入骨的阴冷。
“有人吗?”伴随着轻微的敲门,传来了难得的询问声。
“什么事?”像是事先知道,老板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
“啊,我是北市‘鲜食”介绍过来的,他说你们知道的。”压低的男声在柳依听来颇为意外却又异常熟悉,不由地,柳依循声望去,只见来人穿着过膝的雨衣,脸庞在雨帽的遮挡下看不真切。
“进来吧!”老板放松了警觉,把来人让了进来。
“你要些什么?”看样子,老板是招揽到了新生意。
“你这边什么都有吗?鸭胗鸡胗、大肠还有烤鸭?”来人躲到屋檐下,放下了雨帽。
一见这脸,柳依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来人正是自己的方兄方励!
怎么会是方励亲自出马,不是说好是小邱过来暗访的嘛?!惊讶之余,柳依不动声色,而是像看个陌生人一样将方励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当然除了通体的雨衣外,柳依知道在雨衣里一定藏着记者专用的针式摄像机。
“那是当然的,我们这里货源充足,周边几十个菜场还有‘专卖店’都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回头客多,有信誉保证,保证吃不死人!”老板在那边低声说得头头是道。
方励并没有与柳依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而是果断地说:“各种都来份小样,回去吃好了,三天后铺子开张,我就这个时间拿货。”
“好,给这位老板各打包一份!”老板爽快地答应,并给其中的一个伙计下了命令。随后他转向方励,满脸堆笑地问:“这位老板,怎么称呼?”
“我姓孙,孙悟空的孙,在西面众益菜场要开个肉食专卖店。”方励笑呵呵地看着伙计们麻利的样子,“自我”介绍道。
“哦,那孙老板,我们要不要到里面具体谈谈价格?!”生意顺理成章地走到了这一步。
“好!”方励慢条斯理地脱下雨衣,露出了款式高调的羊绒大衣及肩上的老板包,然后侧身对老板小声嘀咕:“出来的时候急了点,你们这里有厕所吗?”
众人听闻此言,都哄笑了起来。
“在那房间后面,你绕过去。”见众人都忙着,老板指了指空着手的柳依,命令道:“夏丽华,你给孙老板带带路吧!”
“我啊?”柳依故作痴憨地指着自己,“我是女的哎!”
“哈哈哈……”众人又笑了起来。
“就带个路呀!”老板故作生气状。
“哦!”柳依往灶台上的擦布上摸了摸手,给方励引起路来,“孙老板,这里走,小心路滑。”
“来,美女,你先帮我拿着。”在众目睽睽下,方励将自己的雨衣和老板包递给了柳依。柳依自然地接下,并将方励引到了臭气熏天的厕所前面。
“灯在这里,孙老板你小心啊!”借助着房屋的自然遮挡,柳依放开声音,掩饰着与方励的互动。
方励在厕所磨叽了一会儿,出来后,接过老板包和雨衣,顺便将自己带来的字条与柳依事先写好的讯息进行了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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