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眼不见心不烦
温婉抬眼,就看见一群人到了跟前,陆东平走在最边上。
她咧嘴笑着喊了一声:“陆干事也早!”然后又招呼了跟他一起的陆明海:“队长早!”
陆明海无力的摆摆手:“东西领了就赶紧去上工吧!”说完,转脸狠狠地瞪了陆东平一眼,靠不住的臭小子!
陆东平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一把扯了叨在嘴里的干茅草,又看了从他身边经过的温婉一眼,这能怪他吗?他也是一时大意好不好?
温婉前脚刚刚走,后脚陆明海就开始咆哮:“你瞅瞅你干的好事,等会儿你去跟她一组,要是干累了哭鼻子,她的活你都给我干了!”
陆东平他爹陆明江不愿意了:“大哥这话说的,怎么东平接个人回来还得连人上工一起包了。这些知青,甭管长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刚来不都得哭鼻子,哭够了,手上的茧子磨出来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干了。”
陆东平他娘张红英叹了口气:“看着挺小的,咋就下放到农村来了,长的这么好,跟那半开的花似的,好好的城里人不当,商品粮不吃,跑咱这里来受罪。”
陆明江道:“吃饱了撑得呗!”
陆东平没吭声,领了洋镐扛在肩膀上就走。
到了荒地里面,陆明海不客气的把温婉喊到他后面去了。
一家人一溜地方,张红英还是继续昨天的活,在前面将树枝杂草擦着根割掉,陆明江和陆东平爷俩在后面抡起洋镐挖。
温婉站在那里没动,先看了看人家怎么干的,然后才将挎着的簸箕放下来,拿了地里面丢的铁耙子耙地。
挖出来的树根,草根,都要耙到一起,回头社员想要可以自己背回去当柴火烧。
温婉没使过耙子,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她学东西是快,干活也是有模有样的,只不过没一会儿功夫就不行了。
手疼,火辣辣的疼,她的手除了写字就是拿个针或者弹个琴,什么时候弄过这些。
太阳才刚刚爬上山头,手掌就磨了好大两个泡,干不成了,她丢了耙子干脆蹲地里面捡石头。
陆东平歇气的功夫看了她一眼,舌头顶着后槽牙笑了一声,拄着洋镐喊了她一声:“哎,小知青,你捡那么多你抬的出去吗?”
温婉看了看不是太大的竹簸箕,有点不能确定:“应该,应该能行吧?”说着,蹲下来两手抓着簸箕的边沿用力往起一提,就垫起来一点点又被那重量给坠下去,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
陆东平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把手里的洋镐一丢,抬脚走了过去,俯身将簸箕端了起来,看着轻松的不得了,端着簸箕走了老远,把石头倒了出去。
回头将簸箕往她面前一丢:“不行啊你,勤人跑断腿,懒人压断腰,宁愿断腿也不能断腰,少捡一点,多跑几趟知道不?傻了吧唧的。”
你才傻了吧唧的,温婉心里哼哼几声,嘴里却什么都没说,她既不想断腿也不想断腰,她不想干了行不行?怎么这么累人啊?
磨洋工,真正的磨洋工。哪怕陆明海陆明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可是看着她耙地耙不好,捡石头慢吞吞,依旧气的不行,要是换个人,陆明海直接要开口骂了。
火气变成脏话都冒到嘴边了愣是给咽了回去,放软的声音道:“温婉同志,你这个干活的架势可不对,咱们这挖地的是八分工,耙草割草和捡石头的是六分工,你这么个干活的样子,能评个二分就不错了。这样下去你一年能攒多少工分?”最关键的是大队分粮人七劳三,人头粮占了七成,这样磨洋工生产队吃亏,社员也有意见,说不定还会有样学样。
这些活不管是队上的妇女还是十五六半大孩子都能干的了,到了这些知青面前就干不了了,差别太大,简直让人头疼。
温婉心想,没工分就没工分呗,不行了她就去想办法买粮食。不过这话她就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很乖巧的点点头:“哦,我干快一点,我努力干快一点。”说完,真的加快了速度,心里已经开始暴风哭泣。
不想干了,不想干了…
熬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觉得腰都快要断了,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别人收工拿着农具往山下走,她却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陆明海的媳妇高秀兰喊了一声:“哎,那个小知青,赶紧下山啦!一会儿天就黑了,山上不安全,有狼!”
温婉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让狼来把我吃了算了。”这才第一天,以后还有无数天,这日子要怎么过?
往起来爬了几次又坐回去,腿疼腿软,起不来。
陆东平去上面树林子里面解决了一下,然后出来捡起地里的洋镐挑眉看着她慢吞吞的起来又坐下去,起来又坐下去,跟乌龟没差了。
叹了口气走过去,伸手一把将人拽起来:“没听见我大娘说的,山里有狼,不怕?”
温婉吸了吸鼻子,将簸箕捡起来道:“腿疼,腰也疼,走不动了,让狼把我吃了算了。”说着说着声音就有点破音了。
陆东平翻白眼加叹气:“就你这小身板,你以为狼不敢吃你?赶紧的,不然我也走了,你就真的一个人了。”
温婉挎着簸箕,拖着沉重的步子往下走,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觉到腿在打颤,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疲惫不堪的时候。
还没有走多远,温婉的脚勾在一根蘅在路中间的树根上,一下子就摔了出去,挎着的簸箕一下子扣在了她身上,疼,疼的她半天都没有喘过气,疼的她再也不想忍了。
她不想插队了,她想回家,哪怕家里的后妈和便宜哥哥非常讨厌,她也想回去,她想老温了。
陆东平走了一截听见动静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摔了。
他将洋镐丢在一边大步走回去将人拉起来:“哎,小知青,你没事吧?摔哪了?怎么走路也能摔跤啊?你这样的你说你在城里呆着多好,为什么要想不开来农村……”说着说着,对上那满是雾气的眸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你别哭啊,我没说你的意思,你摔哪了?我看看?”
温婉憋嘴,吸着鼻子,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陆东平抓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两只手手心都是水泡,手掌下边蹭破好大一块。
“除了手还有哪?腿摔没有?”
温婉哪知道,她就觉得疼,一身都疼,长这么大就没有这么难受过。
冬天穿的厚,里面又是秋裤又是毛裤,陆东平又不能把人裤子扒下来看。
叹了一口气道:“别哭了别哭了,我背你回去,歇一晚上就没事了,啊?别哭了,祖宗!”他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为什么要跑去县里接人,不去怎么会碰见这么个小东西。
说不管吧,又不忍心,怎么说也是他带回来的,说管吧,要怎么管,满打满算才认识第三天,不熟啊,他管个什么鬼?
认命的蹲下来将人背起来,手勒着她的腿,还得把洋镐一起拿着,边走边道:“我跟你说,下来插队不是过家家,既然来了想走就不容易了,上面没有指示你就回不了城,说不定就得在我们这山旮旯里面过一辈子。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怎么就那么积极,那么想不开,跑我们这里来。”
温婉继续哭。
她为什么想不开,还不是因为老温。
她妈许如茵死了好几年了,其实老温要是再找她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老温找的那个女人就是他当年在农村的女人,那个女人跟老温老早就有孩子了比她大十几岁,她得喊哥哥。
她觉得老温就是个陈世美,辜负了那个女人,老温就是个骗子,骗了她妈妈十多年,那个女人带着儿子住进军区大院住进温家,她就是多余的了,妈妈不在了,爸爸也成了别人的了,那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所以她就想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去了。
刚好上面号召知识青年下乡插队支援农村,她就报名了,老温支持的很,说她有思想觉悟,她有个屁的思想觉悟,她就想走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我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去,谁知道,谁知道农村干活是这样子的。”
哭起来不出声,可是一哭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东平挑眉:“那你以前都干什么呀?什么都不干?”
“我,我上学啊,要上课,要跳舞,要弹琴,还要学做衣裳,我也挺忙的。”
许如茵是大家闺秀,生的女儿自然也是高标准要求培养的。
陆东平咂舌,真是造孽哦,这样的小祖宗竟然跑这里来了,真是够任性的。
将人送回知青点,天都黑透了,仓库那边都上锁了,农具也还不成了,只能先拿回去,顺便跟陆明海说一声。
刚刚到家还没能去陆明海那边就被张红英给喊住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洋镐没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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