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爱与城3
出席晚间聚餐的人为实习生居多，除去有关工作的闲聊，剩下的全是年轻人的话题。
“你们有人追星吗？”
“我知道西林追，而且她还是传说中的大粉儿呢。”
“啥大粉啊？”
“哟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啥，明星后援团的。”
沈西林连连摆手，“没有，我不是后援会的。就是平时上网比较活跃，认识一些后援会的粉丝而已。”
“西林追哪个明星啊？”
“那个谁，《当时的月亮》！最近还演了《真相》那个，我去，老帅了！”
“区嘉朗？”
“对对对！就是他！”
“这人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我看八卦，好像还是咱同行呢！”
“我去，真的假的？是不是中x那谁啊，都说她在跟一个大明星谈恋爱呢！”
“不是！中x那谁谈的是导演！”
蒋晨曦平心静气地坐在大家中间，心安理得地进食。吃到一半，惊觉怀内的两部手机出奇地安静。无聊间扮作不经意地举目四望，发现原本应是主角的戴安娜早已不知所踪。
晚餐进行到尾声，一条突然出现的娱乐新闻，令当晚关于区嘉朗的讨论来到了高潮。
新闻里，虚晃的镜头中出现了区嘉朗的身影。在区嘉丽的随行下，他抱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从某公立医院的儿童科室出来。
饶是蒋晨曦，也被这个视频震惊了。
紧接着，实习生们脑袋叠着脑袋，共同浏览来自各大八卦论坛的、雨后春笋般出现的讨论帖。
——“未婚生子竟然是石锤，有没有人捋一下时间线？”
网友星星点灯：“非杠，楼主怎么知道他一定是未婚？说不定是合法的呢？”
网友一只饺子：“同意楼上。他也二十四五了吧，如果不是明星，正常娶妻生子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
网友不可置疑的句号：“能不能不要看图说话？就不能是朋友家的孩子，亲戚家的孩子，姐姐家的孩子？”
网友当时的月亮的影子：“前粉丝报道。看着孩子的岁数，像是高中留学时期的产物。”
网友缺德呀您：“楼上，看名字看出来是前粉丝了哈哈哈。”
明德的一众实习生们也展开了观点各异的讨论。最后话题落在了沈西林身上。
“西林，你不是认识后援会的人吗？要不你去探探路，造福一下广大吃瓜群众？说不定她们知道呢？”
蒋晨曦望着沈西林铁青的脸色，自己的神情也开始恍惚。区嘉朗近日的举动的确有些反常，但未婚生子这个走向实在太离谱了。
正想找区嘉丽问个究竟，手机屏幕上突然开始闪现贾世翀的名字。
戴安娜正式离职，蒋晨曦的工作调动也下来了。年后，她将调去香港办公室，老板是贾世翀，业务方向是pe。
香港的圣诞节是公众假期，贾世黥从波士顿回国，在香港入境，顺便与贾世翀兄妹小聚。贾世翀于是邀约蒋晨曦，让她入职前先到港岛小聚。
蒋晨曦沉吟片刻，答应了。
贾世翀的电话挂了以后，她马上又接到丁晓光的电话。他估摸着聚餐的时间差不多了，打电话来提醒她，自己已经到了聚餐的地点附近。
聚餐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蒋晨曦也不再避忌，直接在电话里询问区嘉朗近日来的动态。丁晓光的人生智慧依然闪光，熟练地打着马虎眼。
“嘉嘉哥最近在组里拍戏呢，赶杀青，特别忙，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呢。嘉丽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不让他每天回上海了，说让他老老实实在剧组呆着。今晚也是大夜戏，我听说啊，得拍到天亮呢。”
蒋晨曦沉默着，丁晓光在电话那头揣测着她的心思。
“您是不是看新闻了呀？哎，那都是没边的事儿！嘉嘉哥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他就是仗义，替朋友顶锅罢了。”
蒋晨曦答非所问，“我在house233门口等你。”
“好嘞，马上就到。”丁晓光的语气洋溢着小沈阳般的欢快，“真的，晨曦姐，嘉嘉哥对您的心意，那可是一片赤诚啊！”
丁晓光果然是个不错的马仔，蒋晨曦想。
午夜过去以后便是圣诞前夕了，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
实在想不到，假期来得这么快。贾世翀的一通电话以后，蒋晨曦的假马上就被批准了。马上要开启久违假期，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失落。
从离开学校那天起，她已经做好了终身不再有假期的准备。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这些日子以来，蒋晨曦的工作都很拼命——毕竟读遍了所有能入眼的职场经验贴。每一个人都在经验贴里告诫后来人——终身学习，持续学习，提高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很重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理论和现实往往有很大的差距。
她所在的行业，到底是一个什么行业呢？会来事的人会这么形容：实现社会资源的整合，推动社会前进的历程。话虽然说得虚头巴脑，但意思还是有这个意思的。
既然是如此重要的工作，就意味着对失误的容忍程度几近为零。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会犯错。但这又是一份不能接受错误的工作，要怎么办呢。只能从源头上、形式上、程序上，尽可能地降低人会犯错的可能。一个常见的操作就是，将庞大的工作切割、再切割，分类、再分类。就像工厂里的工人，每人只负责一道工序，每天重复地执行同一道工序，自然能减少犯错的可能。
入职做第一个项目的时候，蒋晨曦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干什么。只知道按照戴安娜的要求产出合规的文件，完全看不见完整的版图。直到那个项目黄了以后，从一些零零碎碎的报道中拼拼凑凑，她才勉强知道，原来自己这些日子在忙的是这么一个玩意。
除此以外，工作是如此重要的工作，就意味着它的节奏不能被流动的员工打破。如果一个员工的离职，会导致一项工作进程被中断，那就完球了。公司想要的，不是不可替代的员工；公司想要的，是每一个员工哪怕在这一秒凭空消失，下一秒也有千千万万个员工可以立刻、马上、完美地接替他的工作。
蒋晨曦的工作，就在这一秒，被人立刻、马上、完美地接替了。
“晨曦姐，你去了香港就不回来了吗？”
沈西林听闻了她的工作调动，打电话来开启了漫无边际的寒暄。几个来回的对话以后，蒋晨曦得知，沈西林就是那个立刻、马上、完美地接替了她的工作的人。
行吧，这个公司没了谁都不会垮。
怀着心事开始收拾行李，眉间的愁云也被一同收纳进了行李箱。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拖着一张凳子来到落地窗前，对着城市的灯火思虑前程。
明天又要起飞了，蒋晨曦想。向下望，望见城市间明明灭灭的车灯。向上望，望见前方的高楼，望见没有星星的夜空。
这样的一个夜里，非常适合想家。
按亮了手机屏幕，凌晨一点十三分。不是那么适合打电话回家的时间。
过往在异国求学多年，甚少有过想家的念头。今天身在祖国的大地上，想家的情绪却突然在深夜泛滥。
但想念家的什么呢？她在家的时候，也没有过过几天快乐的日子。每天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题、上不完的补习班、不能容忍自己一丁点错误的父母，和永远活在父母心中的蒋晨曜。
哪怕她依然是年级第一名，只要某些科目的分数稍微有一点瑕疵，父亲就会弓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卷子不发一言，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母亲则在一旁歇斯底里地哭喊：“你都要变成差生了！”
但她今天依然很想家。想念她那张在窗前的小书桌。想念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陈述房间的熊猫灯。想念宋芝总抱着枕头和作业来她家过夜。想念信箱里偶尔出现的、漂洋过海而来的明信片。想念作业写到深夜，母亲会轻轻敲门进来，在她手边放下一杯热牛奶。
她也曾在那些日子里感到痛苦。但是经年以后，当时关于痛苦的感受，竟然全都消失了。
有时候怀疑，人生是不是一个逐渐下坠的过程。否则，为什么以往有过的痛苦，在当下回看时，竟然都成了不可多得的快乐呢？
蒋晨曦抱着难解的思虑睡去，最后在温热的轻吻中醒来。
“蒋晨曦，蒋晨曦，蒋晨曦……”
区嘉朗隔着被子拥住她，急切地将吻落在她的眉间、鼻尖和唇边，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
蒋晨曦不甚清醒地抚上他的发端，找不到他情绪的源头。
“你不要生气，不要走。”
“……什么？”
“新闻里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什么都可以解释，请你不要走……”
蒋晨曦并没有完全醒过来，但她迷迷蒙蒙地想着，或许真相没有那么重要。在一些时刻，有一些人，是注定不会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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