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鬼藤15
雨还是那样大, 姜妍坐在车子里面，看着外面灰沉的天。
她忽然又有点不确定了。
“就这么走了吗？”
秦御以为她是担心秦宗林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他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说：“他如果知道我还在这里, 反而会被气死的更快。”
秦宗林虽不像荣厉那样狰狞, 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厌恶, 被抢占身体那么多年，早已不是原先那个可以优雅掩藏情绪的家主, 虽没说重话，但秦御自认还是有眼力见的,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管家两个小时后就回来了, 到时候让他处理, 没事的。”
豆大的雨滴砸着车顶，风已经小了，但雨势尚未消减, 路上没有人, 连车子都很少见，这种糟糕的天气, 大家都躲了起来。
秦御手握方向盘, 雨刷飞快摇摆着, 还是冲不开面前的路, 但是有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坐在自己旁边, 他就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就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孤独流浪。
他在青市没有其他房产，唯一一间公寓距离秦氏的公司很近，是为了上班方便才买的, 但是最近没去过几次，那里可以暂且当作一个落脚点。
车子离市郊越来越远，到了中心的马路，车子变多了起来。
姜妍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她很想跟秦御说点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无声的陪伴着对方。
在红灯亮起之前，她忽然转头对男人说：“停一下。”
秦御略微侧头。
姜妍一指商场，“去一下那里。”
秦御没有异议，车子在下个路口转弯，然后直接开进商场的停车场，因为购物而被困在商场的人其实挺多的，这个时候大家也走不了，被雨幕隔绝，这里反而自称一个喧嚣世界，从地下车库坐直梯而上，音乐声传来，大雨声消失，看着人来人往，就像热闹的每一天一样。
今天本来应该是很糟糕很糟糕的一天，由于有那几天的梦境铺垫，他接受起来才显得特别快，但是那些糟糕的事情甚至都没来得及在他脑海里酿成一潭苦水，就被姜妍给抹去了，只留下了甜滋滋的一块。
姜妍说：“我还没吃饱，公寓里肯定没有吃的吧？”
确实没有，那里也是空空荡荡冰冷冷的，他已经很久没去了。
秦御垂眼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忽然觉得冰冷的公寓也没什么不好，他会带进去一颗小太阳。
只是，他抬头，看见姜妍走进去的是个快餐店。
“就吃这个？”
“全家桶多香啊，”姜妍掏出手机扫码，然后点了一堆吃的，准备打包带走。
刚才明明发生了天崩地裂一样的事情，可是她的表情平常到就连秦御自己都觉得，刚才在秦宅经历的仿佛是一场梦，今天只不过是平常又充实的一天。
而他们就好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妻，手拉手出门吃个东西，吃完之后会像往常一样回家，黏在一起，度过美好的夜晚。
这种出乎意料又意外平静的发展让秦御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开始思考。
秦御心里明白，秦宗林的清醒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不是秦家的小少爷，所有人都会知道，曾被他打压过的蒋玉柏才是秦家的家主，只要秦宗林一公布这个消息，青市一定不会安宁。
但是秦御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习惯掌握主动权，他并不是酿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所以他没必要被所有人打成一个冒牌货，然后被人指责，为这一切买单。
秦御站在玻璃墙旁边，看着站在柜台前的背影，心中并无阴霾，反而还是笑着的。
他反而有种自由的感觉，他并不是无所归属，他也再不用背着庞大的秦氏集团负重前行。
或许他以后能专心陪着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一做游戏，找秦旌弄个更好的俱乐部，做更多其他事情。
秦御的脑中闪过很多消息传出去的设想，最后摸出手机，给自己的心腹秘书发了一条消息。
“怎么了？”姜妍好奇看向他的手机。
秦御抬头，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没事，咱们先回去吃饭。”
车子再开出去的时候，外面的雨势已经变小了，城市被大雨冲刷之后，似乎所有东西都被上了一层鲜亮的颜色，外面能看见打着雨伞的路人了。
姜妍两手空空的打开车门出来，也从车子里举了个雨伞，只是这雨伞是纯黑色的，倒像是秦御的风格，就是她自己有点嫌弃。。
秦御接了个电话，是老管家打来的，老管家显然对秦宅的混乱有点措手不及，多年有素的完美礼仪和微笑都出现了一丝龟裂。
短短几个小时，老董事长似乎更苍老了，明明才不到六十的年纪，却像个七十多岁的人一样。断断续续的要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
“让他好好休息吧，帮我转告他，晚上我就会回去。”秦御倒是平静，他会让出手里的股份，然后卸任总裁的位置，老管家听完之后却更糊涂了。
但他还是听秦御的话。
挂掉电话之前，老管家终于试探性的开口：“出什么事了吗？”
他也算看着秦御长大的，秦宗林不在的时候，全是他陪着秦御过来的，秦御对老管家也是有感情的，听见老人家这样问，只说：“您放心，没事的。”
姜妍上楼，大门是指纹锁，她来过这里，这里也录了她的指纹，她拎着袋子熟门熟路的进门，然后把吃的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外面的雨还没停，天气昏昏沉沉的，秦御打开了客厅的灯，姜妍踢着她的小兔子拖鞋站在桌子边，从桶里拿出一个烤翅，咬进了嘴里。
然后她转头，打开了阳台的窗子，微凉的空气吹进来，吹散了屋中沉闷的气息。
开了一扇窗之后，姜妍再回头，秦御已经坐在桌边了，他还从冰箱里拿了瓶酒。
姜妍找了两个方口玻璃杯，两个人干了一杯。
“别喝太多。”喝了一杯，姜妍就把酒瓶子拿走了，她咬着汉堡，一副悠闲的模样，但是眼中却全都是通透，“晚上还有的忙吧。”
秦御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姜妍果然什么都懂。
她全都懂，但是也真的没当回事。
秦御就把酒杯给推到了一边，姜妍眼皮都不掀一下的，也没把酒瓶藏起来，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以说是非常双标了。
秦御：“……”
下午五点，姜妍喝完酒之后脸蛋有点红，没什么力气的趴在秦御肩上，不肯起来了，秦御见她这样，把人抱到卧室里，给她盖了个小毯子，还捏着她的鼻子问：“你是不是太双标了？”
姜妍不乐意让他数落自己，刚要翻个身背对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马上又睁开了眼。
“怎么了？”
秦御疑惑。
姜妍看向秦御：“我忘了件事。”
“那个古董戒指，在我手上。”
当初荣宵想要得到那个戒指，他并不知道那只是荣厉的烟雾弹，所以解读了荣宵信息的系统也以为那东西有用，她花钱把那东西搞到手之后一直都没用到，就给忘了。
姜妍说：“其实我那天见他，就是去花钱买他的戒指的。”
秦御马上就想到了那天，他的手稍微收紧，面上的表情还是没变，他耐心的问：“为什么要买那个戒指？”
姜妍：“……”
“我就是喜欢那个造型，”她诚恳的说，“我现在就把他还给秦家人。”
“既然是你花钱买的，那就留着吧。”
秦御的目光愈发温柔，一副自己非常大度的模样。
但是他越这样，姜妍就越警惕，她不能说系统的事情，但是她说：“我突然就不喜欢了。”
“嗯。”秦御忽然抱了她一下。
姜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多了，体温有点高，但是她觉得这个怀抱凉飕飕的。
“我一会儿可能要出趟门，你在这里等我？”秦御问。
姜妍说：“……我可能得回一趟家。”
秦御的身体僵了一下。
那种刚被填补的空洞忽然又开始出现裂缝，这不会就像那些断头饭一样，要在离开他之前给他最后一点甜头吧？
姜妍诚恳的说：“如果我一直不回去，哥哥会担心的。”
她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后说：“还要把戒指还回去……”
姜妍这话越说底气就越少，直到她看见公寓的墙壁爬满深绿色的彩绘，织成一个牢笼，声音完全就消了下去。
她也挺冤的，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她撇嘴，不高兴的捏了捏男人的脸：“你不相信我啊？”
“没有，一会儿我送你回去。”秦御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他自己也知道，他应该相信姜妍的，但是他心中就是有一种不安全和不确定的感觉。
姜妍想说不用的，但是看见对方眼底掩藏起来的情绪，沉默了一下，没有拒绝。
“睡吧。”秦御重新帮她盖上了小毯子，“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姜妍伸着自己的胳膊，抱着男人的脖子，拉低他的上半身，在他的侧脸亲了一下，她说：“这里也是家，我们的家。”
秦御“嗯”了一声，眼底的情绪化开了一些，但是心口又开始不安的钝痛。
系统评价【亡羊补牢】
姜妍：“……”
“这不能全怪我，是你让我这么干的。”
系统说【可那个戒指当时就是有用啊】
它怎么知道那是荣厉的圈套？
姜妍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统子，你说他真的不计较了吗？”
系统很直白的说【我不知道，反正他不认识我】
姜妍：“……”
我早晚弄死你：）。
这明明是团伙作案，结果受伤的只有她一个人。
姜妍其实不困，脑子是清醒的，她想了半天，不知道秦御准备从哪入手。
明天蒋玉柏要给自己爸爸过生日了，万一他知道自己还有个爸爸，他是什么反应啊？
“不对啊，”姜妍一翻身，觉得自己亏了，“那东西我可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就算还给他，也得让他把钱给我。”
系统说【如果他成了秦家主，他肯定不差那点钱，你不用担心】
姜妍心里惦记她的钱，也闭不上眼了，干脆翻身起来打了把游戏。
姜妍说：“等秦御不做秦家的当家人了，一定让他给我开发个种花的小游戏。”
他那个游戏公司那么厉害，这点小要求能满足她的吧？
系统说【其实我也能给你写个游戏】
这东西是它的专长好吗？
姜妍说：“那你给我写吗？”
系统拉出一个老长老长的片单和书单【等我看完就可以给你写】
姜妍：“……”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歪了两个小时，姜妍还站起来给自己冲了杯牛奶热可可，然后她给姜枫打了个电话——
“哥，你在家吗？”
“干嘛？”姜枫那边全都是呼呼的风声和马达声，明显不在家，应该还在车里。
“你回家一趟。”
“有事？”
“有事，跟你说件大事。”
“多大的事啊，我晚上还得开会呢。”
“我跟你说说我的婚事。”
姜枫：“……”
姜枫那边沉默了一瞬，然后问：“几点？”
“九点吧。”
“好。”
姜妍挂掉电话，打开卧室的门，捧着自己的可可牛奶站在书房门口，悄悄打开一个门缝。
秦御在里面，除了常跟着他的秘书，旁边还有另一个男人，还有秦旌。可能是她刚才带着耳机打游戏，房子隔音也好，所以没听见有人进来。
那两个人还好，只有秦旌的反应很像个正常人，坐在沙发上十脸震惊，一副还没消化完的模样。
秦御看见门口打开一条小缝，朝她招手。
“要回去了？”
姜妍说：“我……”
你这么忙，我自己回去就行的。
但是她没说完，她觉得自己刚才有点欠考虑了，秦御现在对送她回家这件事都很执着。
秘书有礼貌的朝姜妍点头，离开书房，姜妍拉着秦御小声跟他哔哔：“他怎么看我笑啊，他不是给秦家打工的吗？”
秦御不是秦家当家人了，他还笑得出来？
“他以后要跟我一起走的。”秦御这样回答。。
这个秘书跟他七年了，从毕业实习就一直跟他，秦御也习惯了有对方的帮助。
如果总裁的位置换上蒋玉柏，秘书曾做过他的心腹，蒋玉柏一定也不会重用他，不如跟自己一起离开。
姜妍到家的时候，大门还关着，姜枫显然还没回来。
“你等我一下！”她下车，还弯腰跟秦御叮嘱了一句，然后自己跑进了家里。
她跑回家里的厨房，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子牛奶抹茶的手工曲奇，又跑出了家门，把小袋子塞进了秦御怀里
“上次跟小梦一起做的，”姜妍是个手残，但这个很简单，旁边还有苏梦做指导，所以就成功，她本来想留着自己吃的，“晚上要是饿了就吃这个。”
她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什么要叮嘱的了，于是跟仰头他说：“多喝热水。”
秦御：“……”
秦御好笑的抱了她一下，然后说：“进去吧。”
姜妍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秦御就站在那里，直到她上楼站在二楼窗边再次催他。他才捧着那袋曲起，转身上车离开。
秦御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姜枫回来了。
姜枫回来的时候姜妍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桌子上还摆了啤酒和小龙虾，见姜枫看她，她指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坐。”
姜枫一肚子的质问全都被堵了回去。
“……”
“你要说什么？”姜枫坐下来，却还是看着这个越来越不让人省心的妹妹，忍不住教训她，“什么婚事，一天到晚就会胡扯！”
“是关于秦御的事情，你不是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吗，所以四舍五入这就叫婚姻大事。”
姜枫就知道她是在胡扯，他松了一口气，因为赶路口渴得很，现在他只想翻白眼。
姜枫这会儿一口提着的气松下来了，左看右看，随手抄起旁边的冰啤酒，然后打开喝了一口：“秦御怎么了？”
“秦御不是秦家的孩子。”
姜枫：“……”
“咳咳咳咳咳……”
姜妍差点谋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害他呛死。
姜枫咳嗽得眼睛鼻子全红了，一副惊天动地的模样，昂贵的手工西装上面撒得全是酒液，他把那罐撒空了的酒罐子扔在桌子上，一脸震惊的看着姜妍。
姜妍沉默的看着他面前那盒蒜蓉小龙虾，面露嫌弃。
“秦御怎么了？”姜枫顾不得收拾自己衣服，不敢置信的反问。
“他不是秦宗林的孩子，蒋玉柏才是秦家的孩子。”
姜枫又震惊了好几分钟，他可没想到姜妍把他叫回来是因为这种比亲妹妹结婚还刺激的事情。
姜枫满脸写着八卦：“那怎么办啊，秦御也太可怜了吧，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姜妍：“……”
你快把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吧。
“你那是什么态度，”姜妍一脸震惊，“我说秦御不是秦家的孩子，他马上就要让出家主的位置，让出所有秦家的财产。”
“秦家老爷子这么狠啊？”姜枫这才有点惊讶了，“不应该吧……”
秦御跟蒋玉柏，傻子都知道选谁好吗，蒋玉柏现在自己捏着个小公司都管得稀巴烂，他能管好秦氏那个巨擘吗？
老爷子就算对秦御一点感情都没有，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再缺德点说，等到秦御把蒋玉柏带出来，再让人净身出户也不迟啊，这样秦御也算有点反应和准备的时间不是。
姜妍知道姜枫在惊讶什么，但是现实就是这样，秦宗林已经等太久了，他的心态已经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揣度了，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利益最大化，而是自己的孩子，他要把秦家的东西还给蒋玉柏，仅此而已。
但姜枫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同情，他上楼回房换了居家服，然后跟姜妍一起吃小龙虾，一边吃一边决定好好跟她唠唠这件事。
虽然一开始确实没想搞那么严肃，但好歹秦御是自己的人，姜枫现在一副兴致勃勃听八卦的模样，姜妍忽然又不高兴了：“你那是什么态度啊，怎么跟看笑话似的。”
姜枫打开一罐新啤酒，然后一脸严肃的跟她说：“强者不需要同情。”
姜妍：“……”
你好中二啊。
姜枫稍微恢复了些正经，然后说：“是秦家离不开秦御，不是秦御离不开秦家。”
直到现在姜枫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的妹妹居然在跟秦御谈恋爱，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两个人都不像是会走到一起的。
姜妍消化了一下姜枫的话，然后觉得他说得对。
姜枫甚至想挖墙脚：“秦御有什么打算吗？来我这啊，我给他股权分红。”
姜妍：“……”
姜枫也就是说说，秦御那种久居上位的人，怎么会给别人打工呢？
这件事在姜枫这里，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他甚至原地掏出手机，开始抛售手中秦氏集团下子公司的股票。
姜妍：“……”
在姜妍翻白眼之前，姜枫总算正经了起来，他捏着手机，忽然问：“你们谈恋爱是认真的？”
姜妍突然有点不习惯姜枫这样认真，但她还是“嗯”了一声。
姜枫足有好几分钟没说话，最后开口道：“那等秦家的事情过去，一起吃个饭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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