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当大雁排队飞过无边的旷野，落日的余晖愈来愈短，秋天已经渐深了。
江慈和何野的关系就像这果实，经历过风雨和馥郁的光阴，终于也成熟了。
转变是源于一次课堂提问。
登鹳雀楼这首诗已经学了一个星期了，上周五放假语文老师再三叮嘱一定要会背诵，周一上课会抽查。
江慈刚学古诗的第二天就在早读课上背完了。
何野周末两天假全荒废了，第一天去不老河摸螃蟹，第二天带着李成他们去爬大洞山，早就把要背古诗的事忘完了。
直到课堂上语文老师说起，何野猛一拍大腿，他给忘了。
但是何野有经验哪，一般回答不出老师问题的人总会头低低的，他却把脊背挺得笔直。
语文老师扫一眼全班，刚开始果然提问的都是使劲埋头躲避的人，何野还在庆幸自己的聪明才智，下一秒老师目光就扫到了他。
他还来不及做出心理活动，老师就喊道，“何野！”
何野懵了几秒，缓缓站了起来。
班级里除了在临时磨刀——默默背课文的同学，其他的都在看何野，毕竟十次里是有六次何野回答不出来的。
“额……嗯……白日……依山尽。”
“呃……黄河入……”
何野梗着脖子，对上老师不耐烦的神情，心虚地撇过脸。
底下有同学发出窃笑。
看同学出洋相是学生时代永不过时的游戏。
何野自尊心受挫，耳朵都红了，他梗梗脖子，正打算大声承认自己不会。
“黄河……入海流。”身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提醒，对陷入困境的何野来说犹如天籁。
“黄河入海流。”何野立即迫不及待地复述了一遍。
“欲穷千里目。”江慈又低声提醒。
“欲穷千里目。”何野跟着复述。
最后一句他是记得的，因此声音都自信地高了不少，他朗声背诵，“更上一层楼。”
老师点了点头，默然半晌，还不忘教训他，“以后在学习上多上点心。”让何野坐下了。
何野坐下后看向江慈，她专注地在田字格上抄写古诗，比起他自己歪歪扭扭像狗爬的字迹，江慈一笔一划地写，隽秀端庄。
果真是乖乖女。
“谢谢。”何野憋了一口气，终于道谢。
“嗯。”江慈孩子气地抬了抬下巴。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多亏了江慈友善的提醒，何野逃过了多次的课堂提问。
他心里暗暗觉得江慈人还不错。
一天放学，何野戳戳江慈的胳膊，“晚上你出来玩吗？”
江慈停了收拾书包的动作，转头问，“晚上吗？”
她知道何野他们晚上都是出来玩的，吃过晚饭后，三五成群的孩子经过江慈家门口去找何野。
不知道他们晚上都玩什么，经常听到笑声和狗叫声，吵的寂静的夜晚都热闹起来。
特别是在星星灿烂的时候，他们玩的更开心，手电筒白色的光柱在夜空中照向遥远深邃的天幕，也划过江慈写作业的窗前。
台灯下写作业的江慈，常常托着下巴听他们的动静。
心里不是不羡慕的，她也爱玩，但是娱乐时间太少，还都是看动画片。不像何野他们，可以捉迷藏，扔沙包，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的游戏如此之多，一晚上都不带重复，常常让江慈心生艳羡。
江慈回过神来，“晚上问问我妈。”
知道她被家里管的严，何野也不指望江慈能立即给答案，他随手把书包甩在肩头，撩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行吧，晚上我去找你。”
吴念真每天放学后都会来接江慈，自行车驶过石桥时，何野揽着李成的肩膀刚走上上坡路。
他好像每天上学放学都和李成一起，对李成很是照顾的样子。
江慈一晚上都怀着心事，写完作业后一直在吴念真身边打转，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干什么啊，围着我转？”吴念真倒掉刷碗水。
“我……”江慈犹豫半晌，还是没勇气说真话，“我……帮你刷碗吧。”
“都刷完了，”吴念真又问，“作业写完了吗？”
“早写完了。”她回答得很急。
“知道了，去看电视吧。”吴念真奇怪地看江慈一眼。
江慈垂头丧气地出去，闷闷打开了电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时间已经指向八点半，这会儿他们已经开始玩了吧。
正想着，大门外听到有人喊二婶。江慈心里咯噔一声，她知道是何野来了。
吴念真从厨房出来，正撞上已经进门的何野。
“何野，什么事啊？”
“呃……”何野看向江慈，她小动作地摇头，何野瞬间明白了结局，“没大事，就是想借你家手电筒用用？”
何野干脆自己编了个借口。
吴念真虽然觉得何野突然来找自己借手电筒很奇怪，可还是找了出来。
“谢谢二婶。”何野拿着手电筒就想离开。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江慈，她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目光中有无限的渴求。
何野走出几步，犹豫着转过身，“二婶，我想起我数学作业不会做，能让江慈去帮帮我吗？”
这句话一出，江慈愣住了，吴念真也愣住了。
“奥……”吴念真回过神来，“可……可以啊。”
“妈，那我去了。”江慈步伐轻快地向外走。
“不拿书啊？”吴念真在后面喊。
“奥奥，我家有书的，作业本都有，什么都有。”何野代替江慈回答，话说完，示意江慈跟着他出去。
江慈心脏跳得很快，浑身的血液加速流动，身体也跟着热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极力冲破躯体的桎梏。
今夜没有繁星，只有一轮圆圆的明月，光辉皎洁，普照大地。
这些孩子对江慈的到来，表示了热烈地欢迎。他们今晚捉迷藏，因为她是新人，都免了她的石头剪刀布。
最后输的是一个小胖子，叫张震。
他在原地数二十声，大家分头藏起来。
江慈第一次在晚上和这么多人一起玩捉迷藏，很紧张，几乎在张震还没数的时候就已经跑了。
她和李成何野跑的是一个方向，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人都不见了，黑漆漆的小巷里，啥也看不见。
张震已经数到十五了，江慈来不及再找地方，一转身藏进了一堆木材后。
“二十……我来找了。”张震大喊。
江慈藏的这堆木材正好是避光处，中间有一处空隙，正好够她藏起来。
她在木材堆躲了十多分钟，张震还没有找来。
黑暗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藏了十多分钟，没有人来找她，江慈腿都麻了，在她犹豫要不要出去时，却听到了吵闹声。
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江慈才迟钝地意识到外面是有人吵架了，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着互骂。
好像也有何野的声音。
怎么吵起来了？江慈从木材中钻出来，向声源地走去。
远远看见一堆人围在小石桥，江慈走进了才发现，地上已经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稀疏的月光中，有一个人赫然就是何野，他被压在地上，压着他的人江慈不认识，但是体型比何野壮多了。
小小年纪打架就已经如此毒辣了，一拳拳照人身上捶，旁边人拉都拉不住，何野挨了好几拳。
江慈看得揪心死了，问旁边人，“怎么打起来了，不是玩捉迷藏吗？”
“赵辉欺负李成，还骂人家没爹娘，何野哥看不惯就和赵辉打起来了。”身边的男孩子想去拉架又怕被误伤，踌躇不前。
说话间何野一个扭身终于在上，他也凶，照赵辉的脸就是一拳，“我他妈打死你，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以后再听见你骂他，我捶死你。”
这场打架惊动了家长，赵芳知道何野打架了，立刻丢下手里的活就过来了，见儿子还在扯人头发，赶忙分开了两人，扭着何野耳朵就骂，“你个混账东西，又给我惹事。”
赵芳气极了，几乎是拎着何野在走，刚才他鼻子挨了一拳，此刻满脸是鼻血，尽管身上痛，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赵芳拎着何野走远，赵辉也被家人带走，李成自己一个人瘸着腿，抹着眼泪，紧抿着唇，慢慢离开。
吴念真知道江慈没去学习反而去玩，很生气，把江慈骂哭了。不过到底是不舍得，过了没多久又把江慈哄好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慈问起李成。吴念真不是多嘴的人，但想着小孩子在一起玩，难免有很多事情要顾忌，就说了李成的情况。
原来李成并不是亲生的，他是被人丢掉的小孩，后来被李才收养。李才原先有一个老婆，后来跟人跑了，李才性格冲动，和同村人闹矛盾，捅了别人一刀，怕进监狱，就跑了。
这一跑就是三四年，李成就只好跟着他奶奶过。他的身世对镇里人来说不是秘密，那些好嚼舌根的，一传二传，所有人都知道。
小孩子闹了矛盾，难免会打嘴仗，对方家里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会被捎带上骂。
今天看何野气到动手，可想赵辉骂得多难听。
江慈躺在床上默默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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