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二）
看着李玄玥脸上的笑容，顾时安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
二人心照不宣，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好酒！”顾时安不住赞叹道。
“我并非有意欺瞒于你，”李玄玥垂眸，看着刚开封的那坛酒，零零散散的桂花花瓣还漂浮在酒面上，“只是事关重大，我是云瑶的哥哥，我更是大梁的太子，我……”
顾时安温热的手掌覆上了李玄玥微微颤抖的手背，“我都明白的，你瞧，这不是还有转机吗？那些事情，也不会真的发生啊！”
微热的温度夹带着坚定的力量，顺着李玄玥的手背，传到了他的心里，李玄玥轻轻吸了一口气，又说道：“多少年来，大梁都难再找到一个像当年刘胜将军那样的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了，我理解父皇的，不是不想打，是根本就不能打。”
“我是大梁的太子，我必须承担起我自己的责任，我要让他们都见识见识，大梁的太子，大梁最优秀的少年，究竟能不能接过前一辈人身上的重担。”
这是顾时安第一次，在李玄玥的眼中见到如此坚定不移的神情。
少年意气，大抵如此。
“你我勤学苦练多年，为的不就是所学之物能有用武之地吗？”顾时安拿过来了放在一边的那坛酒，将二人的杯子再次斟满，顾时安举杯，说道：“太子殿下，我敬您，一敬您太子殿下，心怀苍生；二敬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李玄玥，敬你漫漫长路，不改初心；三敬你我，”
顾时安将酒杯举到了李玄玥的跟前，“愿你我，山高路远，艰难困苦，永不分离。”
“砰！”
两个酒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顾时安和李玄玥双双仰头，两只酒杯贴上嘴唇，二人皆是满饮一杯，杯中美酒绕过唇齿之间，回味绵长。
突然，船身轻微的晃动了一下，顾时安探出头去查看，李玄玥收了那坛还剩下一大半的酒，小心翼翼站起身来，尽量不让船身再次发生剧烈的晃动，李玄玥对顾时安说道：“到了，下船吧。”
深夜，上都城，莫宅。
兜兜转转的，在定宁河坐了许久的船，顾时安丝毫都没有发觉，自己和李玄玥竟然走出去了这么远，上了岸之后，观察了片刻，顾时安这才认出来，二人竟然来到了李玄玥在上都城的那处私下里少有人知的宅院——莫宅。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顾时安站在莫宅的院子里，抬头看着黑蓝色的天空，弯弯的下弦月孤零零的挂在天空中，估摸着现在已经是接近亥时了。秋风萧萧，穿过墙角的那棵大树的树杈之间，吹落了不少枯黄的树叶。
李玄玥手里提溜着二人在船上还没喝完的那大半坛剩下的酒，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了墙角的那棵大树下面，放下了手中提着的酒坛子，李玄玥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一张席子，展开铺在了树底下，席地而坐，之后又朝着顾时安招了招手，示意顾时安一起去树底下坐着。
顾时安见状，也来到了树底下，坐了下来。李玄玥又倒满了两杯酒，递给了顾时安一杯，两人手中酒杯一碰，顿时芬芳四溢，品尝着杯中佳酿，眯起眼瞧着天上的月亮，顾时安和李玄玥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沉默不语。
一杯接着一杯，这酒酒香浓郁，却并不醉人，两人喝了不知道几杯，丝毫没有醉意。
“两年了，两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时安，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你的愿望是什么吗？”李玄玥忽然开口问道。
顾时安怎么可能会忘掉呢？“嗯，我记得，”顾时安说，“我还记得，你也说过，你想要开一间小店，当你的小奸商！”
“哈，”李玄玥轻轻笑了一声，眼前这个今年不过才刚满十六岁的年轻人，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周身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在发着淡淡的光芒。
“时安，”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呢？
李玄玥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嗯？”顾时安疑惑道。
“没什么，我在想，我这个愿望，只怕一时半会很难实现了，但是你的愿望，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我算算……还有十八天，或许就是实现你愿望的机会了，你能明白吗……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实现你的愿望。”
拜将封侯，保家卫国。这是顾时安从小以来的志向。
而李玄玥所说的十八天后，正是李云瑶奉旨远嫁北蛮“和亲”的日子。
顾时安哪里还能不明白，虽然李玄玥心中有苦衷，不能直接挑明了说，但是顾时安和李玄玥相互之间早已了解颇深，哪里会有听不明白的道理。
“玄玥，”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顾时安看着神采奕奕的李玄玥，心里默默说着，也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咱们回来，我和你一起，你的愿望，也一定能够实现。”顾时安说。
李玄玥笑了，拿起地上的酒坛子，想要再倒一杯酒，却发现坛中空空，整整一坛酒，被二人喝了个干干净净。
“哈！竟然喝完了？”顾时安难以置信的说道，他拿起了那个酒坛子，轻轻晃动了几下，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李玄玥站了起来，绕道了顾时安的身后，伸手覆在了顾时安的双眼上。
“嗯？玄玥，你干嘛呀？”顾时安眼前被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手给我，跟我来。”李玄玥拉住了顾时安的一只手，牵着他走了几步，转到了大树的另一面。
光线渐渐恢复过来，顾时安定睛一看，树后面竟然放着一个巨大的实木箱子，李玄玥打开那箱子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将近二十坛酒，只是酒坛子的封盖虚虚的扣着，并没有密封严实。
“这是？”顾时安问。
李玄玥从箱子里拿出来其中一坛酒，放在了顾时安的手上，对他说道：“这是云瑶给的最后一坛了，和刚才咱们喝完的那一坛酒是一样的，至于剩下的这十八坛酒，”
李玄玥将剩下的那些酒坛子的封盖一一打开，又说道：“是我按照云瑶给我的配方，重新制作的，在云瑶的方子的基础上，我又稍微加了一点改动，现在还剩最后一点东西没有加上，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完成这最后一步。”
顾时安将手中最后一坛珍贵的酒平稳的放到了一边，又走到了李玄玥的身边，说道：“最后一步，是什么？”
“桂花。”李玄玥从怀中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很多已经脱水的桂花。
“加到这每一个酒坛子里面，最后再封上封盖，埋到地下，时间到了，自然就成了。”李玄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布包递给了顾时安，示意顾时安和自己一起，往酒坛子里面加桂花花瓣。
花瓣落入酒坛之中，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没有激起水花，只是荡着一圈圈涟漪。一丝不易察觉的花香飘散在空中，随风远去。
“吱呀！”
李玄玥将实木箱子的盖子轻轻扣上，他又转身去了院子另一角的一处看上去像是柴房的屋子，回来的时候，手中带着一把铁锹。
顾时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说出去谁敢相信，堂堂大梁太子，竟然深夜不睡觉，拿着铁锹，带着一名神秘男子，在上都城的院子里挖坑？”顾时安说。
“这有什么好笑的？本太子说，现在上都城里生意最好的酒楼，就是本太子开的，你可相信？”李玄玥铲了一铁锹的土，漫不经心的说道。
“相信，相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还是我来吧。”顾时安接过来李玄玥手中的铁锹，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足够放下那个装满酒的实木箱子的坑就挖好了。
顾时安和李玄玥一人一边，将分量不轻的大箱子放进了土坑里。
“时安，你说，咱们这酒，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李玄玥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土，问顾时安道。
这个问题一时间竟然难倒了顾时安，他思考了许久，想出了一个答案，
“永世太平，安|邦定国。”
“这是你我共同的心愿。既然是你我一同酿的酒，”
“不如叫它永安酿可好？”顾时安说。
“永安酿，永安酿……”李玄玥喃喃读着，他抬眼瞧着顾时安，月光照在顾时安的脸上。
已经到了子时了，李玄玥抬眸，看着天上的下弦月，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东西，心中忽然有了主意，他神秘的笑了一下，对顾时安说道：
“依我来看，不如叫做‘月安酿’，可好？”李玄玥说。
玥安？
李玄玥的玥，顾时安的安？
顾时安眨了眨眼，心中思考着。
李玄玥看出了顾时安心中所想，说道：“是‘月光’的‘月’，我看今晚月色宜人，才想到了这个名字。”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好，就叫月安酿！”顾时安说。
李玄玥整理好之后，蹲下身去，拿起了顾时安刚才放在地上的那最后一坛酒，直接就要打开。
顾时安连忙拦住了李玄玥，说道：“这可是灵慧公主给的最后一坛酒了，你不留一留了吗？你舍得吗？”
李玄玥笑了笑，朝着刚才埋了酒的地方歪了一下脑袋，对顾时安说：“我敢保证，咱们的月安酿，绝对不逊色于云瑶的这坛酒，你若不信，等到咱们去北蛮回来，你我来尝尝？”
“不，”顾时安说，
“是等你我得胜回来，一定要尝一尝，这月安酿。”
杯子再一次被倒满了酒，最后一坛酒被李玄玥打开，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弯弯的月亮，倒映在了满满的酒杯中，清澈的酒水，顺着李玄玥手中的酒坛子，缓缓流入了酒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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