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一)
九年前。
顺和十七年十月十六,宜出行,忌嫁娶。
上都城,皇宫,正和门。
“此去山高水长,只怕今生难再相见,儿臣不孝,不能常常侍奉在父皇左右,儿臣今日远嫁,平生唯有两愿:一愿大梁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自此之后再无外邦侵扰。二愿父皇龙体安康,百岁无忧。”
李云瑶身着一袭正红色嫁衣,初冬北风凛冽,李云瑶却解开了颈前披风的系绳,穿着单薄的嫁衣跪在了顺和帝的面前。
“儿臣,拜别父皇。”
眼角闪烁着点点泪光,李云瑶用力地闭上了双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她不敢,也不想去看自己的父亲,那个是皇帝的男人,脸上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顺和帝脸上满脸端庄肃穆的神情,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云瑶,心头一酸,陈年往事再度掀开,在那个早已经被自己忘记了的角落里,顺和帝想起来了那个和李云瑶有着极其相似的样貌的女子。
那个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顺和帝依稀记得,自己给那个女子封的位分是美人。
可是她叫什么名字,她的封号是什么?
顺和帝都已经记不得了。
那个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多少年前,她是自愿嫁到大梁来的吗?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吗?
顺和帝全都不知道,时过境迁,他也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陈年往事了。
母女二人的脸重叠在了一起,顺和帝眨了眨眼睛,重新看着自己的女儿。
还好,至少这一回,她的女儿,不会拥有和她同样的命运,李云瑶,不会真的去和亲。
“皇儿,”顺和帝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此去一别,皇儿也要多加珍重才是啊!”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不负父皇重托。”李云瑶再叩首,她的贴身侍女锦春将她扶了起来。李云瑶回眸一看,不远处正是一顶鲜红的花轿,轿顶的几颗闪闪夺目的东珠,原本只有身份尊贵的嫡公主才能用得上,那些个炫目的甚至叫不上名字的装饰,李云瑶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如今却尽数都成了自己的嫁妆,李云瑶一时间不是该是悲是喜。
价值连城的花轿两边两匹骏马,一匹纯黑,一匹纯白。李玄玥正骑着那匹纯黑的骏马,遥望着刚刚拜别了皇帝的李云瑶,他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但还是温柔地对着李云瑶笑了笑。李玄玥一袭深红色的礼服,衬得仅仅只有十七岁的他多了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稳重。
另一匹纯白色的马正是顾时安的踏霜,顾时安此次跟随着李玄玥一同北上,红袍银铠,寒霜剑悬在腰间,远远看过去,俨然一副少年将军的气场。
李云瑶寻了半天,根本就没有看见慕容峥的影子。苦笑了一下,她不再多想,垂眸就朝着花轿走过去了。
“起轿!”
司礼监太监高喊一声,四马并驾其驱,牵动着花轿车缓缓驶动,辘辘的车轮声掩盖了一声声轻叹。马蹄踏过,一同北上送亲的一万兵马整装齐发,李玄玥和顾时安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这只军队,心中感慨万千。
不知道这一去,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
三天后。
上都城虽说地理位置比较靠北,但是上万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北蛮苍鹰部少说也要走上个五天的路程去。
自从那一日在城楼上亲眼看着李云瑶走上了花轿,慕容峥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按照李玄琼所说的,他有办法不让李云瑶去北蛮苍鹰部和亲,可是整整三天的时间过去了,丝毫都没有任何消息和变故,已经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若是再不行动的话只怕是李云瑶人都要到了北蛮了。
慕容峥再也坐不住了,左右在御林军呆着他也是坐立难安,于是他趁着交班的功夫,直接就奔着昱王府去了。
上都城,昱王府。
慕容峥此刻在李玄琼的书房里等着,可谓是坐立难安,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不停的相互搓着,慕容峥心中焦急却又无济于事,已经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慕容峥就被李玄琼孤零零的晾在书房里面,慕容峥张望着书房的门,却迟迟没有人打开。
终于,一束光从书房的门口照射了进来,李玄琼闲庭信步走进了书房,守门的侍卫继而又将书房的门合上了,聚精会神的把守了起来。
慕容峥见到李玄琼,立即站了起来,单膝跪地抱拳一拜,他刚要开口,李玄琼却直接将手掌向下压了压,对着慕容峥做了一个坐下的手势,自己径自走向了书桌旁边,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不紧不慢的吹凉了,悠哉悠哉地喝了几口。
“左中郎这是不信任本王?还是说左中郎就这等沉不住气,短短三天的时间都等不及了吗?”李玄琼说道。
“殿下,您说只有短短三天,但是就是这三天,对于末将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难耐,灵慧公主又一点消息都没有,末将是真的害怕她就要……”慕容峥言辞恳切,情绪上都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
“好!”李玄琼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站起身来,绕到了慕容峥的身后去,“本王果真没有看错人,你慕容峥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云瑶,出来吧!”
慕容峥猛然回头,见到了他让他一连三天抠心挖胆,食不安寝,夜不能寐的那个人。
一如三天前的模样,李云瑶正身着一袭正红色嫁衣,从李玄琼书房的侧门走了进来,她一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决堤,顾不上连日来的劳苦奔波,李云瑶直接扑进了慕容峥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这一对终于重逢的有情人,李玄琼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是二哥,”李云瑶哽咽着说道,“二哥去求了父皇,父皇这才答应下来,让三哥和顾时安,护送着一顶空花轿去北蛮,也是三哥暗中安排了人手去接应我,我这才能够脱身回来。”
慕容峥神色一凛,他看着李云瑶红红的眼眶,心痛不已,他满是感激的望着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李玄琼,不禁想起来了当时李玄琼和自己说过的,李玄玥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是根本不可能在意李云瑶的牺牲的。
“别哭了,云瑶,你瞧瞧,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李玄琼拍了拍李云瑶的后背安慰她道,“你要知道,你从小过继给了我母妃,咱们才是真正的亲兄妹,二哥我虽然说平常看上去没有多么的关心你,但是总也好过那些个在这种大是大非上只管自己的利益的人。云瑶,你要记住,无论是谁,无论他曾经待你有多么好,你无时无刻都不要被简单的表象所蒙蔽。”
李云瑶聪慧过人,自然是能听出来李玄琼话里话外在含沙射影着些什么,但是在她的心底,却始终不肯怀疑,李玄玥会是那样不堪的人。
“等过些时日,我再去父皇面前求一下,让你们俩早日成亲。这本就是一个谎言,早晚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但是我会尽我所能,不让这件事情耽误了你们。”李玄琼沉声说道。
慕容峥此刻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他跪在地上,重重的对着李玄琼磕了个头,他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说道:“昱王殿下大恩,末将无以为报,愿今后肝脑涂地,誓死追随昱王殿下,鞍前马后,只求报得一二昱王殿下的大恩。”
“好,”李玄琼会心一笑,“本王今日得良才如此,今后必定如虎添翼。”
“左中郎,不,如今该唤一声准妹婿了,快快请起。”李玄琼伸出手来,扶住了慕容峥。
十月廿一,傍晚,凉州,大梁边境。
自从四天前顾时安和李玄玥一行人出了上都城之后,一路上马不停蹄,万数大军终于日夜兼程的来到了大梁最北方的凉州。这里和北蛮四部仅仅隔着一条已经冰封了的凉州河。
天色昏昏沉沉,顾时安站立在凉州河畔,手中牵着缰绳,另一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寒霜剑的剑鞘上面,顾时安手指上戴着的那枚白玉扳指温和的撞击着剑鞘。眼前尽是一片虚无缥缈的冰河,远远眺望,却只能看见河岸对面的茫茫草野和积雪覆盖着的连绵山脉。顾时安身边的踏霜正很是悠闲的跟着自己的主人,它用自己的鬃毛蹭着顾时安的手臂,口鼻之中因为严寒的天气而向外喷着白汽。
踏霜极通人性,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它就用自己的脸点了点顾时安的肩膀示意他。
“顾将军。”来人是一个身量极高而又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是林猛。如今的顾时安已经被封为武卫将军,也正是在那一次秋猎之后,给顾时安引路的林猛也被安排在了顾时安的身边,当了个参事。
“灵慧公主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顾时安回身问道。
“都按照太子殿下和将军所说的,灵慧公主现在已经平安归去了。”林猛抱拳说道。
说完忽然林猛又是一拜,“太子殿下。”
李玄玥走了过来,摆了摆手示意林猛回去。
林猛颔首退下,李玄玥走到了顾时安的身边,他伸出手来顺了顺踏霜颈子上的毛,踏霜也很是亲昵的看着李玄玥的眼睛,晃动了几下脑袋。
见到顾时安满脸的惆怅,李玄玥缓缓地走近了几步,两人并肩而立,齐齐眺望着远方。
二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片刻,李玄玥将手中的水囊递给了顾时安,顾时安轻声道了声谢,解开水囊喝了一口,眉宇之间仍有隐隐的愁容。
“想什么呢?”李玄玥问道。
“我在想,”顾时安把水囊还给了李玄玥,“咱们这仗,要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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