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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042


江以桃捧着陆朝的钱袋,挤进了人群中,一点儿也瞧不见那卖糖葫芦的人,倒是能瞧见他那举得高高的糖葫芦,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江以桃朝着那高举的糖葫芦前进,将钱袋护在胸口,十分地小心翼翼。

        穿过人群,她终于寻到了那卖糖葫芦的商人,匀了匀微喘的气息,才指着糖葫芦问道:“老伯,您这糖葫芦要如何卖?”

        卖糖葫芦的老伯笑了笑,和蔼可亲道:“姑娘,20文一串。”

        江以桃也笑得憨态可掬,兴冲冲道:“老伯,给我来一串。”话音刚落,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伸出两根指头来,纠正道,“老伯,还是来两串罢。”

        老伯取下两支糖葫芦递了过去,“姑娘,一共40文。”

        江以桃打开钱袋子,这才发现里边叮叮当当的全是银子,一时间有些犯了难,讷讷地抬头瞅着老伯,又不舍地瞧了瞧那两串十分诱人的糖葫芦。

        老伯看出了江以桃的窘迫,看着她身上衣裳也是十分普通的料子,想着应该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姑娘来看灯会,连买两串糖葫芦的银子也拿不出来。

        不免有些怜惜,便将糖葫芦往前递了递,“姑娘,你拿去罢,不收你银子。”

        江以桃不接,为难道:“老伯,这可使不得,哪有买东西不给银子的道理。”

        老伯却笑了两声,又往前递了递,郎声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姑娘收下罢,今日就应当开开心心的,可别因两串糖葫芦就坏了心情才是。”

        江以桃心一横,接过了糖葫芦,又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个银子来,胡乱地往老伯手中塞,边转身边说:“老伯,谢谢你的糖葫芦。”

        “哎——”所幸今夜的灯州灯火通明,老伯很轻易便看清了手中是一两银子,匆忙地唤了声,却只能看着江以桃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老伯又瞧了瞧这一两银子,心想自己老眼看错了也是有的,这分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姑娘才对。

        江以桃一手拿着钱袋,一手握着两串糖葫芦,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

        艳红艳红的山楂外边包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最外边还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糯米纸,江以桃仿佛已经闻见了糖葫芦传出来的酸甜可口的气味。

        一边走着一边想,不知道陆朝喜不喜欢吃糖葫芦呢。

        等会他要是还惹自己不开心,这一串糖葫芦也不给他吃了,哼。

        走出了这条街道,江以桃远远地便瞧见了那桥上挂着的一盏红灯笼,不免加快了些脚步,莫名有些急切地要往那桥赶去。

        可到了那桥边,江以桃却看不见陆朝的身影,呆呆地缓下脚步来,左右望了望。

        早先在河边放花灯的姑娘已经散去,河面上的花灯也已经飘远,一时间江以桃的耳边只剩下潺潺流淌的水声,那人群的喧哗都被隔出了好远,朦朦胧胧的像是山谷中的回音。

        江以桃又瞧了瞧手中的糖葫芦,深深地呼了口气,往桥上走去。

        之间那盏十分可爱的白兔灯正放在放在陆朝坐过的位置上,它的旁边则是那盏红色的小花灯,湿哒哒地瘫在一边。

        江以桃站在花灯前,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左右张望了下,试探地喊着陆朝的名字。

        她想着陆朝或许是等自己等得不耐烦了罢,她原先听着那叫卖声,倒不曾想过卖糖葫芦的老伯离自己这般远,一来一回确实是耗了些时间。

        这么想着,江以桃倒是又生出点不满来。

        不过是让他多等了一会儿,怎的就这般不耐烦了,亏她还想着给陆朝也带了一串糖葫芦回来呢,真是个没有耐心的小山匪。

        可如今夜色渐深,陆朝又不见人影,江以桃不免有些慌乱起来,双手围在嘴边作喇叭状,继续一声声地喊着陆朝的名字。

        “陆朝?陆朝——”江以桃一声喊得比一声响,软糯的尾音也带了一丝明显的颤抖,可哪里有人应她,倒是吹来一阵冷风,忽然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顶上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连带着落下的烛光也在明明灭灭。

        ——我知道。

        江以桃猛地想起来陆朝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来,呆滞地坐在白兔灯旁边,动作僵硬地咬了一口糖葫芦。

        果真是酸酸甜甜的,与她想的味道一模一样。

        江以桃用力咀嚼着口中有些发硬的糖衣,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好像明白了陆朝为何在说那句话时,露出那样悲切的眼神。

        原是他早就知晓自己要走,是要放自己走呢。

        江以桃突然咬着了舌头,陡然袭来的痛感让她手上一酸,那两串糖葫芦便掉在了地上,咕噜噜地往前滚了滚,米白又泛着透明的糯米纸上便沾了一身的灰,钱袋子也哐当一下重重砸在一边。

        江以桃忽然垂眸落下泪来,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她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难过。或许是因为弄脏了一直想吃的糖葫芦,也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一下咬得痛了。

        总之就是忽然间,难以抵挡的难过像是春日一场无法预料的雨一般,淅淅沥沥地浇了她一身。

        江以桃低声啜泣了许久,才终于瞧着那满当当都是银子的钱袋子,莫名笑了笑。她弯腰将钱袋子捡了起来,十分爱护地拍了拍上边沾上的灰尘,重新揣回了袖口里去。

        陆朝真是个小混蛋,早就想要丢下自己了罢。原先江以桃就好奇,为何自己去买个糖葫芦罢了,还要将一整个钱袋都交给自己,原是想好了这出,还怕自己跑了没银子使呢。

        真真是个贴心的小混蛋。

        江以桃有些生气地取下发间的那根桃花簪子,怒气冲冲地往前一丢。

        随即又像是后悔一般,起身小步地跑过去,捡起簪子放在手心,凝神看了好半晌。

        直到那白兔灯里的烛火燃尽,不再亮起火来,江以桃才愣愣地反应过来。

        陆朝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另一边。

        陆朝一直待在桥边那阴暗的巷子口,注视着江以桃的一举一动。

        看她长久的愣神,看她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看她弄掉了手中的糖葫芦。也看她难过地哭泣,还看她十分气愤地丢了簪子。

        陆朝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黑暗中看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呆在这儿看着她。

        小姑娘坐在挂满了灯笼的桥上,哭过之后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温和平静,暖黄的光将她的周身边缘都氤氲成了一种模糊的浅金色。

        这她看起来十分柔软,像一只被抛弃的孤独的小猫。

        陆朝无声笑了笑。

        傻姑娘,还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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