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母亲
等到谢云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离鬼屋很远了,这一路上备受瞩目,加上周围的吵嚷声和鬼屋的区别明显,但他胆儿还是很小,只敢眯着眼睛悄悄打量一下,这一下就让他瞬间瞪大了双眼,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挂在岑岁晚的身上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刚才的胆战心惊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也羞了个彻底。
他挣扎着从岑岁晚身上下来,还分开了一小点距离,连抬头都不敢,气愤地抱怨,“晚哥,你骗我!明明早就出来了。”
岑岁晚乐的停不下来,把帽子取下来扣在谢云脑袋上,“是你自己往我身上蹦的,也是你不愿意下来的,再说了,我这不是怕你还没缓过来呢嘛。”
谢云跺了跺脚,把帽子戴好后气哼哼地在前面走。
他红透了的耳尖在阳光下格外亮眼。
空气十分燥热,还十分的闷,岑岁晚腿长走得快,追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生气啦?”
“没有。”谢云打开他的手,生气倒是不至于的,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他现在好歹也19岁了,挂人身上被人围观算个什么事。
“好啦,还想玩什么你说,还有那个陶瓷娃娃在哪里啊,我刚扫了一眼都没找到。”
谢云这才反应过来最重要的还没做呢,翻出手机把地址找了出来,离得不算远,店铺也不大,里面还有不少小情侣和家长孩子,三四排货架的玻璃柜里放置着各种各样的白陶娃娃,还有几排已经上好色的,个个看起来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谢云在玻璃柜前瞅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合心意的,岑岁晚扫了一眼,挑了一个小卷毛的娃娃,“就这个吧,跟你挺像的。”
本来是想一人上一个,但岑岁晚不太乐意,也找不到合适的,店主笑呵呵地搬来一个小折叠桌,送来了各色的颜料给他们用。
谢云上色的时候特别认真,岑岁晚就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时不时提些意见,最后上好色的娃娃竟然还不错,比得上那些陈列的精致配色。
店主给娃娃装到了一个比较大的纸盒里,被谢云抱在怀里,刚走出店就发现天色有些阴沉,岑岁晚看了看天气预报,提示晚上要下大雨,商量着说,“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快下雨了我们吃完东西就早点回去。”
可谢云还不想这么早回去,下次等岑岁晚有空不知道要几天以后了,又缠着玩了好一会才准备吃饭回家。
玩尽兴的谢云已经没了多少力气,直接进了卧室一头栽在被褥里,岑岁晚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说,“小不点,我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待着。”
谢云困得人都是迷糊的,连句话都没回,被岑岁晚摇了好几下都没反应,直接睡死了过去。
岑岁晚又拿了湿毛巾,给他擦了手和脸,又换了衣服盖好被子之后才安心出门。
等到谢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摸来摸去也没摸到岑岁晚,惊得直接坐起了身。
等到视线终于清明后,他才出门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岑岁晚并不在家里,又打了电话。
关机。
这个点,岑岁晚能去哪里?
谢云揪紧了衣角,又打开了门,外面瓢泼大雨,黝黑的胡同也没有任何身影归来,他找了把伞,心惊胆战地穿过幽长的胡同,发现那辆车也不见了。
为什么,这种天气这种时候,岑岁晚要离开?
谢云心里又慌又乱,看着那个已经被摆在床头的陶瓷娃娃,看着那憨态可掬的笑容,突然想起来自己临睡前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了岑岁晚对他的嘱咐。
——
岑岁晚支着一把伞,就这么坐在一阶台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成了耳边唯一的声响。
他的面前,是不计其数的墓碑。
而他身后的那个,是他的母亲。
墓碑上的照片是精心挑选的生前照片,很年轻也很精致,娇娇地笑着。
今天是岑岁晚妈妈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到这里,什么都不带,就这么坐一整天。
今年也不例外。
天气预报是不准确的,明明说了是晴日,却下了这么大的雨,像是要汹涌这个世界,把一切都淹没。
即便是撑着伞,岑岁晚的身上也湿透了,他敛着眸一动不动,如同万万千千的墓碑一般,静静地坐着。
连呼吸都是微不可闻的。
雨直到清晨才小了一些,墓园门口停了几辆车,下来了一行八九个人,直到其中的一位站定在了岑岁晚的面前,岑岁晚才抬头,看向那个一脸严肃的岑总。
年近五十的男人只是略带苍老,但那双犹如毒蛇一般的眼睛仅仅是看一眼就让人脊背生寒,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在外风光无限的儿子,眼里却没有半分珍视,只有永无止境的算计。
这对父子明明近在咫尺,心里的距离却远在天涯之外,两个人的表情都是淡漠的,好像一对陌路人。
一高一低,居高临下的岑总气场很足,却压不住岑岁晚的那股凌厉的气势,就这么对视了许久,岑岁晚收回了目光,继续凝望着高阶之下的排排墓碑。
岑总接过身后人手中的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碑前,岑岁晚看都不看,直接将花扫到了一边。
对于这种状况,岑总已经司空见惯,又默默看了那微弓的脊背一眼。
“什么时候回来?”
岑岁晚并未作答。
“你永远是这副样子,永远让人心底生厌。”
岑岁晚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岑从文的脸狠狠就是一拳,这一拳来得太快太过猝不及防,岑从文稳不住身形,被身后眼疾手快的管家扶住,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随行的保镖中两个护着岑从文,剩下四个将岑岁晚团团围了起来。
“岑岁晚!”岑总眼底的毒辣呼之欲出,“你还敢对我动手?”
岑岁晚那双眼睛涌出弄弄的恨意,死死地盯着岑总,薄唇轻启,“这样的你喜不喜欢?”
那目光森然,戾气也缠满了他线条分明的俊脸,“还带着那个女人来,当我瞎是吗?”
不远处树后的女人身体猛颤了一下,紧紧抓着身边孩子的手。
岑从文捂着脸痛苦□□好一会,才咬牙道,“左手废了。”
说完便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在管家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细细密密的雨丝打在岑岁晚的脸上,他看着围过来的六个人,嗤笑了一声。
雨水稀释了血水,蜿蜒成了一条细长的小流,娇嫩的花瓣被踩成了烂泥,岑岁晚捧着近乎扭曲变形的左手,不停地喘着粗气。
地上躺着两三个还在哀嚎的人,岑岁晚下手真的不算轻,相比于给岑总的那一拳,这几个人受的伤,没个个把月都好不起来。
管家姗姗来迟,将地上哀嚎的人带了回去,有些语重心长地说,“大少爷,岑总今天确实是来看明华夫人的,若是你和岑总有些误会,也该心平气和地好好解决。”
“滚。”
这话虽有气无力,却还是咬牙切齿的,管家又多看了一眼岑岁晚的手才离开。
他像是一只孤傲的遍体鳞伤的狼,就这么重新坐在墓碑前,只是不再会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如果说孩子的性格有一部分和父母相似,那岑岁晚的戾气,绝对是从岑从文那里学来的。
幼狼已成年,而岑从文也渐渐老去。
但在岑从文正值壮年之时,曾无数次家暴过明华和岑岁晚。
那些大概是岑岁晚八岁前的记忆,八岁后,他就被送到了岑宅,也远离了吵闹不断的岑家,那时候的岑岁晚性格初成,锋芒初露,却被一群面无表情的陌生仆人团团围住,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给明华,求着说,“妈妈,我不喜欢这里,你带我回去吧。”
明华会掩着啜泣挂断电话,只留给岑岁晚一段嘟嘟的提示音。
那四年的时光里,只有谢天会敲一敲岑宅的门,会对岑岁晚说,你妈妈或许是为了怕你挨打,为了保护你才会把你留在这里的。
岑岁晚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四年后的生日,他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明华,那时候的明华怀胎显怀,终于回想起了还有个儿子丢在这里养着,回来看一看他。
她让岑岁晚抚摸她的肚子,说这应该是个男孩,是他的弟弟,因为怀岑岁晚的时候她就没什么孕吐反应,如今也一样。
明华说,“岁晚,妈妈对不起你,但妈妈真的很爱你爸爸。”
“那我呢?”
少年漂亮的凤眼里有委屈,有不甘。
他明明很听话,很努力很上进,成绩很好,教养很好,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工作的时候不分心
为什么要把他丢在这里四年?
可那时的岑岁晚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岑从文不爱明华,只爱明华的光鲜亮丽,和明华各种在公司里身居高位的亲戚,她只是个爱上岑从文的可怜女人罢了。
而明华误以为,岑从文对她不上心的原因是岑从文不喜欢岑岁晚,毕竟岑岁晚是个小小年纪就敢拿匕首威胁岑从文的人,骨子里藏着的暴戾连她都心生惧怕。
岑岁晚被送到岑宅之后,那些打骂就逐渐没了,加上重新孕育了新的生命,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知道明华去世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份了,岑岁晚像发了疯一样从岑宅一路跑回岑家,又看到了岑从文严肃到了极点的脸色。
“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车祸。”
一尸两命。
当天的岑岁晚就进了医院,因为他直接拿桌上的花瓶砸了岑从文的脑袋,打不过就拿椅子,拿刀,拿一切十二岁的他能拿动的。
出院后他又被关到了岑宅,严令外出直到他乖乖听话。
渐渐长大的岑岁晚总算得到了岑从文的一点关注,也可能是身体力行不如从前,优秀耀眼的儿子成为了可以拿得出手的炫耀品,也会时不时来岑宅看他。
后来的岑岁晚见过间接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是个三十多岁却苍老憔悴得不像样的女人,也是岑岁晚十多岁时岑从文的情妇,还有个孩子,但不是岑从文要娶的那个。
那女人本也漂亮的不像话,得知自己的第三者身份后倒也算理智,带着孩子走了,那孩子不优秀,也不算好看,岑从文给了一大笔钱,断绝了音信往来。
但明华的死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发现了她,稀里糊涂就丢了命,女人用余生来偿还错误,几年时间就苍老了几十岁。
骨裂的疼痛持续袭来,他敛眸看着地上被雨水稀释的血,默不作声,像是化为了一座遍体鳞伤的雕塑,肿胀不堪的嘴角和眼角破坏了他所有的精致,沦为了雨后最狼狈不堪的人。
洁白的花瓣染了红,雨也停了好久好久。
他不会带来任何花,也不会对着墓碑说话。
他坐到天空放晴,又到夕阳西斜,最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轻声叫了他一句,“晚哥”
那个男孩的泪水比雨水温热,滴落在他的手腕上,明明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却还是让岑岁晚浑身一震,他不敢抬头,他的眼睛太红了,周身的戾气太重了。
“晚哥,我们回家吧。”
少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不敢去碰他的伤口,也不敢上前扶他。
“好。”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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