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留给自己的子弹
明博等来的不是江练,是秦漫。
她揉着腰,关门掀起一阵气流,带着点烟味。
“放轻松,我不审你。”
她坐下,然后又在嘴上叼上一根烟,开始打游戏,打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腰疼。
江练本来是要把她送回家休养的,但她不从,她担心明博这孩子,她怕其他大人会让他产生抵触情绪。
说来也奇怪,她自己一身臭毛病还没解决,倒担心起别人。
明博率先发问,“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事已至此,他能猜到秦漫是有意接近他。
秦漫浅淡得眨了眨眼。
“关于我自己的,都是真的。”
明博低着头,想了想。
“那你还挺幸运的。”
秦漫嘘声。
“我幸运?小子,你的遭遇是令人同情,但别以为全世界就你最惨,你在蒋金韫手底下起码没挨过饿受过冻。”
秦漫用手抬了个高度。
“你见过被卖出去的小孩,就这么大一点,挤在又脏又臭的远洋渡轮夹舱里,饿得互相啃肉吃吗?你见过那个活着出来的小孩满嘴的血,为了要一口水喝,忍着被开水烫吗?”
明博被她说楞了,满含歉意得看着她。
“别这么看我,这样孩子每年都有,他们拥有不同的肤色和瞳孔,他们被迫聚集在一起厮杀,只为那么一句,优胜劣汰。”
“小子,你才是幸运的那个,你的天赋让你避免了这些惨无人道的择优竞争,直接登上了那个衣食无忧的位置。”
明博看到了秦漫伤痕累累的手,没有再多问。
秦漫考虑到这是个十八岁半的刚成年大孩,把烟又放回去,忍着没点。
“明博,你后悔吗?”
明博想了一会儿,摆了摆头。
“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我不后悔。”
秦漫半合眼皮,她知道蒋明博的那些过往,或许是杀死蒋金韫和那个老师的导火索,但是还缺一样东西,机缘。
有一个机缘出现在老城孤儿院,让他最终决定杀人,并且布置这场游戏。
他自己不愿意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潜意识里也在觉得自己是被情绪所左右。
事实上,他并不后悔,他孤独且清醒着,他只是被太多错综复杂的情感困扰着,但他也从未迷失过做人的基本航向。
“就算你已经戴上镣铐,负身问罪,你仍然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是值得的,对吗?”
明博重重点头。
秦漫仰直了身体。
“值得的事不应该被遗忘和尘封,明博,你既然不后悔,就再勇敢一点,对错与否让法律去审判吧。”
秦漫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开。
江练再回来的时候,就闻到那股熟悉的烟味,就知道秦漫来过了。
明博像是等来了审判官,深深叹出一口气。
“我告诉你们,我杀人的全过程。”
江练眉峰微挑,“好,我听着。”
明博弯着腰,却抬着头,眼睛不躲闪得紧盯着江练。
“我和蒋金韫回国,是因为一件事,他想买下孤儿院,借助暗网,把这个生意打通,做大。而蒋金韫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老城孤儿院,那个曾经买到我的地方。”
一周前,蒋金韫带着蒋明博回国,蒋金韫的目的是谈生意,并且有意培养蒋明博。而蒋明博的目的,只是为了回来看看,他没有想那么多,他知道自己不是养父的对手。
他就算心里一万个不赞同,一万个不愿意,他也阻止不了什么,他只能寄希望于孤儿院里的老师还能有点良心,别为了一点钱,就把这么多孩子的前途和未来给卖了。
彼时,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习惯于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虚无缥缈的良心上。
蒋金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枪。
蒋明博在睡梦中看着他拨弄,一颗一颗塞上子弹,然后上了保险,放在了随身携带的电脑包里。
他不知道蒋金韫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带枪,他这辈子都还没摸过这个东西,但他看着电脑包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那一天,他是个一言不发的跟班,跟在蒋金韫身后,手上就拎着那电脑包,包口拉链微开,里面黑漆漆的见不到底。
老城孤儿院已经不比当年,成了城市化边缘的淘汰物,孩子仅剩七个,老师仅剩一个,平常照看他们的生活起居。
但蒋明博刚进门,就感觉这位女老师对孩子并不尽心。
童话书被当桌脚垫,旧衣服被随意扔在一边,孩子涂画的水彩笔没有扣帽,就这么让它在外面干着。
甚至还在扯一个女孩子沾了灰的裙摆,教育她自已的衣服要自己洗。
但她对蒋金韫和蒋明博这两个赞助商很客气,热茶糕点得伺候。
他讨厌这个女老师,讨厌这个大人。
蒋明博只是站在一旁听着,蒋金韫提出的要求,她没有拒绝,只是表现出一点为难,而那么一点为难,也只是为了抬高一点价钱。
因为她知道这个孤儿院也没几天好办了,等这批孩子送走,孩子会越来越少,她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宰一笔。
蒋金韫和女老师之间,互相讨价还价的嘴脸,令蒋明博越来越恶心。他想到了付玲院长,当年是不是也是和蒋金韫这么谈他的价钱的。
外面嬉戏玩耍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标价的命运,而屋里的这两个人,谈笑着,博弈着,明码标价着。
多年来积蓄的仇与恨,在口口载道中露了头,他看向手中的电脑包,他知道那里有一把枪。
他摸到那把枪,觉得那冰凉的手感和那些电脑器械并没什么不一样,他学着蒋金韫的手法,给枪上膛。
蒋金韫回头的那一瞬间,“砰”得一声,他不知道原来开枪会那么快,手指只需要轻轻一压,血肉之躯就会炸开一朵血花。
“明博?”
他好像听见蒋金韫死前难以置信的质问,那双眼睛就这么死不瞑目得盯着他。
蒋明博有点不适应,他心跳太快,手在颤抖,耳朵在耳鸣。
但女老师的尖叫更甚,他不得不再次提起枪,指着她。
他也讨厌这个女老师,但是他刚杀了他的养父。他一边恶狠狠得拿着枪指着她,一边又控制不住眼泪,豆大得砸落。
他控制着女老师,把所有孩子召集,全部关进了二楼右侧的那个房间,那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虽然现在已经是个杂物间了。
他没收了通讯设备,布置了信号干扰和实时监控,把他们都锁在房间里,去清理蒋金韫的尸体。
他是一边哭一边收拾,他这辈子都没哭得这么厉害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他控制不住。
蒋金韫的血流干了,他的眼泪也流干了,他跪在那,麻木得从蒋金韫的尸体上找到了一盒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盒子弹。
他把蒋金韫的尸体扔进了后备箱,点着烟,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把蒋金韫杀了,还有那个女老师在,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把孩子们卖了,那他可以再杀一个。
可是,可是这样的人杀不完。
孩子们只会怕他,他就算手里有枪了,也照样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他想到了直播这个博人眼球的办法,他想引起社会关注,他照做了。
女老师那个假惺惺的样子刺痛了他,令他厌恶,令他恶心。
社会各界的谩骂声和质疑声让他不断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再次开枪的那一瞬,一如杀蒋金韫一样,脑子一片空白。
他依然把女老师的尸体扔进了车后备箱,但这次他没有哭。
他安静得呆了一会儿,给枪补了子弹。
他准备把下一颗,留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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