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水鬼的人格（三）
所有关键点的时间再理顺，厉骁的成长历程就初具模型。
厉申是芒德县本地人，靠耕地为生，家中贫苦，娶不到老婆，便心生歹念，强掳了前来考察的翟洵飞，生下了厉骁。
翟洵飞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本有大好前程，却沦为厉申的玩物，就算不疯，也不会有和美的夫妻关系。
没有爱与责任感的家庭环境，鸡飞狗跳的日子，原本也算是家长里短不足为奇，可偏偏厉骁又继承了母亲的聪明才智，让他从小就长成了一个极端另类，察言观色之余，早早就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尽头。
不是像母亲那样疯癫暴躁，就是像父亲那样窝囊废物，重蹈他们的覆辙。
他讨厌那个家，讨厌父亲，也讨厌母亲。
他困在那个家里，日复一日得看着父母之间互相残杀，没有一点动容，也没有一点出路。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他小小年纪，就凭自己的手扭转了死在枪下的命运，还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在他眼里那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那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那是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掏出子弹再破坏伤口的办法是他想的，也是他做的，他在黑鲨面前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天赋。
他一刀一刀在自己亲生父母身上扎，像发泄这么多年来，这个家带给他的无尽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后悔，更没有不舍。
黑鲨从这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狠劲。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厉，我妈妈给我取名骁。”
小男孩满手的血，摊开手掌心，是两枚徒手抠出来的子弹。
“还给你。”
黑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放心，他们两经常打架，这里的人都知道，警察都说他们两迟早互相打死，现在伤口也捅烂了，他们看不出来的。”
黑鲨：“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比他们强。”
黑鲨的眼神变幻莫测，把手里的枪交给孩子，指向傻楞着不知道发生什么的祖母。
“来，开枪，杀了她。”
“你不能杀她。”
黑鲨又问，“为什么？”
“她和那两个人不一样，警察会查出来，你应该不希望被警察找到吧。”
黑鲨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小男孩。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交给我，我能帮你处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要带我走。”
黑鲨眉开眼笑。
“你不但不怕我，还想跟我走？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孩子贫瘠的词汇，精准得表达出他内心的想法。
“厉害的人。”
黑鲨对这个孩子十分欣赏。
“你这样的孩子，跟在我身边浪费了，我有个更好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他开始资助厉骁，供他读书，供他完成他的梦想，帮他走出这个贫瘠的地方，而厉骁的祖母也成了一个遮挡视线的工具人。
他的学费，他的生活费，甚至是那吊命的六十多万医药费，黑鲨掏的又爽快又愉悦。
黑鲨以为自己出钱养出了一个没有破绽的钉子，可以绕到警察的后方，从内腐蚀吃空。
他可以稳坐于金山银山之上，再也没有人会威胁到他。
他没想到，他养出的是一个也想把他吃空的水鬼。
这个要命的谎言足足持续了二十几年，厉骁终于在羽翼丰满之时，亮出了尖锐的獠牙。
成为那个一击溃败两方势力的赢家。
江练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忽而对一旁的秦漫轻声道。
“起码有一点，厉骁没骗你。”
秦漫：“什么？”
江练看向那个特殊的时间点。
“六岁，他确实实在六岁的时候，遇到的黑鲨。”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出发，一个人在现实基础上编造谎言，涉及一些细节的，就会下意识融入一些真实存在的事实，回忆自己一些真实的经历，比如地点，再比如时间。
就算后面的事件是胡乱编造，那也会无意识得暴露这个细节。
过了那么多年，厉骁还能准确无误得记起那个时间点，足以说明，他六岁那年，对他的人生影响有多大。
那是他改变命运的节点。
挖出厉骁的成长轨迹，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周盛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真的有这种人吗，才六岁就对亲生父母下死手，一场骗局持续了大半生，这也太可怕了。”
江练见识过很多罪犯。
“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有些人违法犯罪是被逼的，有些人是因为自己的贪念，而还有极少数的一种人，他们天生就是不属于伦理范畴内。”
“法律作为做人最低的底线，在他眼里，都是一份可以研读利用的说明书，更别说，用一些道德人性来束缚他了，这东西，在他的世界里，连笑话都排不上。”
“厉骁的人格成形脱胎于他的家庭环境，但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他的天性。他从小就是一个严重马基雅维利主义行为倾向者，放到古代，就是一个天生拥有帝王心术的奇才。”
“这样的人，较缺乏普通人际关系中的情感维系，也缺乏对传统道德的理解和关注。再加上他幼时的家庭环境，他会对父母的情感理解出现偏差，而这样的偏差，理应会持续他的一生，影响到他对其它任何自主情感的理解和控制。”
江练语音刚落，多双眼睛盯上了秦漫，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厉骁的人格被扒得干干净净，那他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会喜欢上秦漫的。
不用人问，秦漫自己就在想，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江练替她回答。
“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经过后天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人格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可能会在成长中吸收到一些正面的能量，促使发生正向变化，但是我觉得，如果是厉骁的话，不太可能。”
他从未停歇过他的步伐，他不可能在途中发生某些正向改变。
许劲风：“那第二种呢？”
江练忧心忡忡得看了看秦漫。
“他同样只是在利用秦漫，来达到他的目的，比如他需要排解压力，比如，他需要解决需求。”
秦漫一舔后槽牙。
“那为什么一定是我，是个女的都行。”
江练紧紧捏着她的手，不安得在手心里揉了揉。
“你身上有吸引他的地方，他不是什么都吃的人，就像他宁愿杀了自己父母，也要选择黑鲨作为自己的跳板，他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看法。”
“爱情的起源，可能确实就是看对的那一眼，可是如果他有这样的人格，那他对爱情的理解，也就止步于那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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