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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结局(一)


张盼霖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他仿佛看见了结局,就安心走了。

    他的葬礼飘着细细的小雪,没有呼啸冷冽的寒风。

    一触即化的雪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像是最后的叮咛,和他平日里的雷霆咆哮完全不一样。

    江练站在人群前方,因为寒气的刺激,肺叶和毛细血管剧烈收缩,掩嘴咳了好几声。

    “你身体还没康复,先回去吧。”

    江练摇头,洪谦默默把自己的厚大衣脱下来给他披上。

    在场只有秦漫一个没有穿正装的,一身黑色,头戴黑帽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在内,站在江练身边,暗暗去看那张照片上的那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照片上的人看着轻松许多,严肃的眉眼略微舒展,嘴角将勾不勾,好似在纠结该不该笑。

    她忽然想到自己曾掷重金,在那望仙园买下的三块墓碑,其中有一块上面还刻着厉骁的名字。

    她轻轻抖一下,江练还以为又有什么触动了她的神经,关切得凑过来询问。

    “怎么了?”

    秦漫摇摇头。

    “没事,天气有点冷。”

    又一件厚袄披上她的肩膀。

    鲜花寄托着哀思,待到每个人一一与张盼霖做完告别,秦漫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练,陪我去个地方。”

    他们抵达望仙园的时候,雪已渐停。

    秦漫在一大片长的一模一样的墓碑中找到自己买下的那三块。

    其中两块上面有名字,还有落雪后慢慢融化的雪水。

    江练看了一眼。

    “为什么还有块没字的?”

    秦漫:“那是给我自己买的。”

    江练沉默着。

    秦漫呆呆得站了一会儿,又去四处走了一圈,找到一根撬棍,走回来提着就往那大理石上砸。

    僵硬的大理石只被敲掉表面一丁点,浅浅凹陷,细碎的杂石往外蹦。

    她仍是不甘心,一锤又一锤,给那浅淡的豁口越砸越大。

    “噌”得一声,她硬生生砸掉大理石碑的一块角落,石块掉落在地,力量也反弹给那撬棍,从她手里弹飞出去。

    秦漫的虎口也被崩裂,空着手流着血,不断颤抖。

    分不清是力气用多了,还是发病了。

    她的眼睛没有飘忽不定,死死得盯着那块墓碑,江练觉得,她应该还是清醒的,便没有去打扰她。

    她喘了一会儿,没管自己手上崩裂的口子,又去捡那撬棍,一锤一锤,继续砸。

    动静引来墓园的管理员,正欲上前阻止,江练拦住他,并替秦漫做了解释,打发走人,默默得站在一边,不帮忙不劝阻,由她发泄。

    秦漫把自己砸到虚脱,一屁股坐地上,都还没砸到那两个字。

    人力毁掉这么大一块石头有点费力,她歇了一会儿,换了策略,去敲击刻字那个平面,只要把那两个字毁掉就行。

    一点一点,字体被模糊不清。

    碎屑往她脸上蹦,她也不躲,口中呼着白气,一下一下,将那悉心雕刻的念想全部毁去。

    最后一下,那铁质的撬棍断裂成两截甩飞出去,秦漫挥手砸了个空,险些把自己带倒。

    江练紧忙上前扶了一把。

    这块墓碑当初她花了不少钱,如今被破坏得满目疮痍,她一点都不心疼,反倒觉得痛快。

    干完这些事,秦漫累得一点都不想动弹,靠在江练怀里不停吐息。

    江练轻抚她的后脑勺。

    “舒服了?”

    秦漫蹭了蹭脑袋,往他怀里又拱了拱。

    她看到了那块无字碑。

    “江练,你有钱吗,再买一块。”

    江练:“干什么?”

    秦漫:“给你。”

    江练噗嗤一笑。

    送人坟头位,秦漫,可真有你的。

    “或者我去问问有没有双人的,省得分开住。”

    江练无奈道。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秦漫委屈得缩了缩。

    “那不早晚的事嘛……”

    江练牵起她的手,扔掉她手里的半截撬棍。

    “走,去医院包扎。”

    那一地的石块和碎屑,就像秦漫过去的人生一样,她亲手砸掉的不仅仅只是一块简单的墓碑,更是她难以承受的恩怨纠葛。

    ——

    他们自己不知道,他两已经默默荣升为医院的vip客户,一来就开辟了绿色通道,先来个全套检查做底,后再追加专家会诊。

    一个小小的伤口,缝两针就完事。

    秦漫对医院的环境有抵触,原本打算搞定了马上就走,江练却惨遭批斗。

    “你这恢复得有点慢,没休息好吗?”

    江练自己是个病号,还要每天照顾另一位病号的方方面面,尤其是睡不好这一点,让他的恢复速度也大打折扣。

    秦漫挨在边上也跟着被批。

    “你这又去干什么了,姑娘家家的,怎么天天打架呢?”

    秦漫面无表情,不想搭理,江练只是尴尬得赔笑。

    这姑娘有精神障碍,医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要来定期复查,就放他们回去了。

    回去后,她意识到自己拖累江练,主动找到许劲风,让他尽快安排心理治疗,前所未有得积极配合。

    最起码要把睡眠障碍先治好,免得江练也跟着休息不好。

    第一次心理治疗结束后,那专家出来脸色奇差,似乎是没把她治好,还把自己也感染郁闷,难以排解。

    秦漫急于求成,还追出来。

    “开点药吧。”

    专家直言不讳。

    “药物只是辅助,最主要的,还是良好的心理环境,每天保持良好的心情状态,这比任何药品都重要。”

    “你的意志力很强大,可是过犹不及,或许你可以试试适当放宽,慢下来,接纳自己的小错误,别把自己逼那么紧,也别这么着急。”

    直到江练把专家送走,秦漫还呆愣愣得琢磨着这些话。

    “意思是让我放轻松一点吗?”

    江练回来就看到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坐,像是要细心钻研,修炼成仙。

    “你干什么?”

    秦漫缓慢得抬起眼皮。

    “我在放松。”

    江练啼笑皆非,甚至还上前捏了捏她胳膊肘上,紧绷的小肌肉。

    “你自己摸摸,松不松。”

    她都快用那姿势,把自己紧绷成一只打包好得大肉粽了。

    江练往沙发边上一坐,拍拍大腿。

    “过来,躺这。”

    秦漫爬过去,把头枕在他的腿上,由他轻抚。

    “你要放松,就想想你以前在家是怎么犯懒的。”

    秦漫跟着回忆。

    “不是吃就是睡。”

    江练指导着。

    “对,你找找那个感觉。”

    这件看似很简单的事,其实对于现在的秦漫来说,是很困难的。

    她可能在清醒的时候,清楚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但是真的等她闭上眼,就又不是那么回事。

    精神病人的世界,和普通人相比,不仅仅只存在于一些思维认知上的差距。他们的脑子被割据分裂,放置到两个不同介质的空间,无法进行思维传递。

    正常的那一半无法控制疯掉的那一半,疯掉的那一半也没法叫醒正常的那一半。

    不能用常人的道理来解释,也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他们。

    因为哪怕是他们自己分裂割据的脑子,都无法相互理解。

    秦漫也确实想不通,她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与之前没什么变化,依然不是吃就是睡。

    到底差在哪了?

    江练看她钻牛角尖的样子,适时止住她。

    “想不通就什么都别想,放空,会吗?”

    秦漫又试了试,弱弱得摇摇头。

    这些浮于表面的技巧和方法,在她眼里,就等于在跟她说,你要去吃一种灵丹妙药来治你的病,而这灵丹妙药是什么,在哪里,怎么吃,一概不知。

    好像给了方法来救命,却伸手什么也抓不到。

    “给你讲故事怎么样?”

    秦漫抬头看过去。

    “你当我是小孩吗?”

    江练:“给你讲我的故事。”

    秦漫来了兴趣。

    “那我要听。”

    “从哪里讲起来呢,对,你知道我和洪谦是怎么认识的吗?”

    “不是市局吗?听他说,他还是比你大四届的学长。”

    江练摇摇头。

    “可没那么简单,我和他,是在某著名颜色场所撞见的,当时发生了命案,我刚入队不久,人都还没认齐,我们接警后赶过去,控制了现场,他乔装打扮在那蹲点。”

    “我见他鬼鬼祟祟一直东张西望,感觉这个人不太对,就上去想问两句,他八成是看到目标人物了,撒腿就跑,他跑我就追,两个人打了一架,直到回局里,我才知道我抓了个缉毒小队长回来。”

    秦漫:“然后呢?”

    江练:“然后,这小子就开始在局里造谣,一口咬死我是毒犯一伙的,有事没事就要请我去逛那窑子,逼我自证清白。”

    秦漫:“那你去了吗?”

    江练:“我要查案的,不用他请,那地方我也得去,不过那次的案子最后查出来是毒犯之间内讧,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

    秦漫:“你真没玩?”

    江练:“玩什么,那地方都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

    江练随意聊着过往,或有趣,或平淡,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平铺在秦漫面前。

    “当时我还和林落南打过赌……”

    他说着,眼帘微垂得看下去,秦漫平躺在自己的腿上,微蜷着已经入睡,呼吸平稳,眉心舒展,嘴角微提。

    他轻声道。

    “秦漫?”

    她懒懒得拖着长音。

    “嗯……”

    江练欣喜得笑起来,她这一觉,将不再是笼罩在阴霾下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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