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幻境见绿珠
就在他觉得胸腔即将要爆裂之时,一阵悠扬的琴声骤然响起,似乎有人漫不经心,轻拢慢挑,那琴音流水一般灌进了他的头颅。
下一个画面,竟然回到了黑塔的顶层。
祁欢扶了一下额头,前面站着的疯女人一下子回过头看他,面上似乎带着欣喜的表情,他不自觉的动了动,只觉得右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一低头,竟然是他藏匿许久的匕首。
祁欢一阵恍惚,他已经回到了塔楼吗?看来太子已死,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突然他的疯娘温和的笑着走过来,“欢儿,你回来了?”
她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疯过一般。
“欢儿,你愣着做什么?看看娘亲给你做了什么?”她温柔的笑着,转头去拿什么东西。
祁欢却又一阵眩晕,等他再睁开眼睛,却是一处雨雪霏霏的宫阙楼阁,庭院深处遍载梅花,虬结疏落,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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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懵懵懂懂,冥冥迷迷的向前走,只见前面一处宫门虚掩着,门上悬了副巨大的八宝镶珠帘,寒风拂过,吹得五色帘微微掀起来,叮当、叮当,伶仃作响,也释放出了里面熏然的暖气,直烘得近处的梅花褪去霜寒,生出一抹奇异的娇媚。
他穿过了八宝珠帘,里面暖香缭绕,兼有冷梅清芬,便见窗边桌案后坐着一位美人,那女子穿着月白色的绣着青鸾纹样的裙衫,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外氅,她乌云瀑布般的黑发垂泻在厚厚的锦缎垫子上,正在桌前认真写着什么,衬得那堪堪露出的一截皓腕白玉藕似的。
似听闻了他进来的声响,女子倏然抬首,原本清淡若皎月的脸,对着他粲然一笑,仿佛明月的光辉只为他而耀。
这一眼看过去非同小可,祁欢却不由得心中一跳,对面这美人,竟是谢家嫡女谢晏晏的模样。
他一时恍若隔世般,对方却已经迎上来,那双盼顾生姿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他一人的身影,“君上来了?”她仿佛就是另一个人,把他也当做另一个人。
他皱着眉,本欲问她究竟是要搞什么鬼,谁知出口而出的却是,“写着什么?恐劳了神。”
美人听了他的温柔问候,便看向桌案上,他随着她她的目光,见精巧的仙鹤镇纸压着的彩霞金粉龙纹纸上,赫然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冬寒腊尽,风霜清零,和气渐入东风,岁杪将迎春临,此时,金谷制酒,炙桔引香,与卿结万岁好。”
祁欢骤然一愣,这不是他娘每个除夕夜念得词吗?
“君上,”她立在他身边,一双小手自然的挽上他的手臂,“这是前日你为妾所做之词,妾今日有暇,便默了下来,想着写熟练了,便配在君上的画像上。”
“画像?”祁欢狐疑的重复了一遍,见他这般,美人便指着右边的墙有些调皮的笑道,“之前是几处着色叫妾好生纠结,所以只能藏着,如今总算是完稿,可以到君前献丑了!”
他还没从她娇憨可人的模样里回过神来,便随着她春葱似的手指看向了右边的墙壁,却见墙上挂着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位穿着银白色锦龙袍的男子,黑发半束,收进龙纹紫金冠中,皮肤亦是冷白如月,斜挑入鬓的凤眸,似天生多情,弯一弯便喷薄欲出,倒是那山脊似的鼻梁来挡了一挡,显得卓然不群,一下子拉开了与常人的距离,他的唇色偏红,微微一抿,似笑非笑,叫人不舍远又不得近。
这一副神仙的相貌,却大有妖精的吸力。
祁欢眯起的眼睛,骤然又睁大,他不可思议的走上前,伸手抚上这画,那衣饰纹样极尽细腻,那男子的表情栩栩如生,可见作画人也是饱含深情,连一处皱褶,一处眉弯也费尽心血。
“这是,孤王?”他张开嘴,却不自觉地吐出“孤王”二字,瞬间只觉得冷汗冒出来,紧接着他觉得一阵眩晕。
“君上?”他的手一下子被一只微凉的小手紧紧拉住,然后一股清冷冷的不知是何种花的香气充满他的胸前,美人满眼担忧的站在他身边,他的呼吸已经能纠缠着她的呼吸。
甫一抬头,却见桌边的铜镜里,他自己的容颜,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
这画中人,竟然是他祁欢!
他一时愣在原地,那美人却将他按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又为他倒好一碗茶,“这是妾自己研究的五谷八宝茶,最是熨帖脾胃,妾已经将配方交予太医,日后君上务必日日喝上一碗,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便可痊愈。”她强行克制声音中的一丝哽咽,复又坐在他脚边,靠在他的膝盖上,瀑布般的黑发,也顺滑的铺满他们的周围。
祁欢只觉得自己的心中被疯狂弥漫的酸涩和悲伤侵袭着,忽得,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似乎有另一个人替他说,“若是绿珠不在,孤王的病大约就不会好了。”
祁欢惊骇,万没想到,此刻他面前的谢晏晏就是他娘亲沈绿珠,而他,竟然变成了梁国君王孟裳。
“休要胡说!”沈绿珠抬起头,她莹白的小手伸向他,在他脸颊处反复摩挲,她眼睛里始终带着笑,像是哄小孩一般哄他,“君上还有一国的百姓要守护,怎能不珍重自己的身子?”
他也配合他低下头,将她揽在怀中,绿珠身体娇软,馨香扑面,令他觉得自己心中生出一种陌生的悸动,这叫他感到一种失控般的不安,满心的不理解,甚至是抗拒,可是都没有用。
他就好像进入了一出规定好剧情的话本子,只能跟着既定的剧情走下去。
“我不想将你献给祁高帜。”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低沉。
怀中的身体一顿,随即更紧的搂住他的腰,两人明明坐在堂皇华美的宫殿中,却又像是在风雨飘摇的海上孤苦伶仃的相拥。
孟裳也越来越用力,像是要将绿珠强行扣进自己的身体,融进自己的血肉。
“君上。”她声音有些颤抖,小手用力推他,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怀抱,一双妙目深深的凝望他,“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此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平安无事,才有机会将妾夺回来啊!”
见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她轻叹一声,站起身走到他身后,用手轻轻拆开他的头冠,将头发也放下来,十只葱管似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力道适中的按摩。
她稳了稳心神,又笑盈盈道,“妾出身不显,亦称不上什么贤妃,却能独得君上之爱,已然是泼天之幸,如今到了妾回报君上和大梁的时候,妾是极愿意的。”
她的声线稳当,表情温柔,没有如何大义凛然的辞藻,仿佛只不过是要出个远门而已。
祁欢看着她淡定的目光,心中不自觉的抽痛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发酸,他情不自禁的仰起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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