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扮猪吃虎
“这位姑娘唤为月梳梳，枣阳知府之女。家世清白，艳丽聪悟，可至待嫁之龄时，鼻孔两侧却长了息肉，根如麻线，长有寸许，触之极痛。其父破钱百万治之，亦无所获。一日，有梵僧乞食，食罢说道‘知君女有异疾，吾能救。’知府大喜，令僧人即见其女，僧乃取药，吹月梳梳鼻中，少顷，摘息肉去之，杳无音讯。不久之后，复有一少年，骑白马而来，对知府问道府上之事，知府一一禀告，少年大叹不已。原来长在月梳梳鼻中的息肉不是别的，而是天族乐神，遁入人世，藏于月梳梳鼻中，若月梳梳不取，最多三日，便可借乐神之气，得道成仙，不想竟被那位僧人抢先一步！！月梳梳大恨不已，当夜便悬梁自尽。公子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牺牲你手下一条性命搭救？！”
吴画大手一挥：“该救！”
那唤为月梳梳的鬼魅听罢，立即将另一名恶魔猎手也吞入腹中。
金锁锁继续道：“这位姑娘唤为施闻穆，曾嫁予秋枫寨梅三思为妻。梅三思家贫，施闻穆亦不离不弃。一日，梅三思出门远行，未有良驹，为此忧愁，施闻穆却道‘不过缺少良驹而已，何必担忧？’于是施闻穆拔下秀发一根，吹气而送，那根头发立即化为赤兔宝马；再拔一根头发，又化作了仆人数十。梅三思见此一幕，竟然起了歹心，夜晚临行之前，竟然将施闻穆杀掉，并拔下了她所有的头发，谁料施闻穆头颅割下，还能说话，道‘白日观你神色，便知我有此大劫，既然今日落你手中，前世恩情尽报，我也不欠你什么了。’说罢，施闻穆溘然长逝。公子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牺牲你手下一条性命搭救？！”
吴画毫不在乎道：“该救！”
身边的恶魔猎手越来越少，谢素台再也坐不住了，指着吴画破口大骂。
吴画阴恻恻的视线看向谢素台，对金锁锁道：“只是这次，我希望被替换掉的手下，是他！”
“风之部落，谢素台、吴画，携恶魔猎手数万，遇绿天馆索命娘娘，葬送性命。”
“剩余人数：五万一百名修士……”
……
烂柯谷。
雷之部落。
澹台骄阳、澹台明月与部落族人，行约十里，看到一座山谷。
山谷空无他物，唯有一位孤零零的老者。
老者青衣白发，盘腿而坐，面前放着一张棋盘，脚边立着一把已经腐烂的斧头。
澹台明月一脸桀骜道：“老东西，箱子在哪？”
老者不语，拈子下棋。
澹台骄阳跨出一步，肌肤表体的血气磅礴汹涌，一字一句道：“宝箱在哪儿！”
老者下棋的速度不变。
“呵呵，找死！！”
“夜人屠！！”
澹台骄阳厉声一喝，一条充溢着血腥味的锁链，刺破空气，甩向老者。
奇异的是当那锁链击中老者的刹那，老者的身躯荡起一圈无色的涟漪，仿佛那锁链击中的只是水影一般！
嗯？
怎么回事？
百战百胜的锁链，竟然在老者这里折戟沉沙？！
澹台骄阳收敛起轻蔑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没人比他更了解夜人屠的夺命血链有多恐怖，可面对这老者，竟然毫无威胁？
“我来到这烂柯谷，已经有五天了，来到这里之前，我是一个柴夫，来到这里之后，只有这一盘棋伴着我，而我的斧头却像是腐烂了五万年的样子。”
“眼前这盘棋，我下了很久，有时候下着下着，经常会突然间遇到你们这样的人，要么掀掉我的棋盘，要么坐在我对面跟我一起下棋。那些跟我一起下棋的人，却往往没有撑过五天，便化为了一抔尘土，而那些不安分的人，则被我赶了出去，再也没有出现。”
“五天之前，我在时光长河中，看到许多人类在抵抗洪水。”
“四天之前，我在时光长河中，看到许多人类在抚摸青铜器。”
“三天之前，我在时光长河中，看到许多人类正在学习如何思考。”
“两天之前，我在时光长河中，看到许多人类在厉兵秣马，四处征战。”
“一天之前，我在时光长河中，看到许多人类已经丰衣足食，美丽富饶。”
“而今天……”
老者笑道：“今天，我在时光长河中，看到人族在举办部落大比。”
！！！
澹台明月看出这老者不是常人，却摸不透对方的底细，于是悄悄问向澹台骄阳：“大哥，这老头子神神叨叨的，到底是什么人？”
澹台骄阳目光如炬，缓缓道：“若我所料不错，此人应当是烂柯谷的时间之奴！”
“而我已经知道此地宝盒所装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了。”
“是时间本源！”
“从这时间之奴的实力来看，此地时间本源的力量，应当是领域！”
本源？！
呲！
此言一出，众皆惶然。
力武者虽处处不如炁武者，但有一种力武者，却是所有炁武者的噩梦。
那就是领悟了十二大本源力量的力武者！
世间十二大本源力量：时间、空间、生命、无敌、不朽、因果、虚无、造物、黄泉、轮回、禁忌、岁月。
本源与其他毅力不同，每次进阶，都是从一个大境界，直接进入另一个大境界。
毅力、意志、奥义、领域、秩序、本源、天道。
七大境界，代表了一位力武者毕生之路，可领悟了本源的力武者，却是超脱于这七大境界之上的。
所以每当有一位领悟了本源的力武者，各大部落要么雪藏，要么封杀。
无他，盖因这样的力武者，只可被利用，而绝不能让他崛起，成为自己家族后辈的威胁！
好东西啊，好东西！
澹台明月听到这里，眼神已然变了。
这烂柯谷里的宝盒，里面所装竟是时间本源？！
要是能将这本源带回族中，便可为家族培养出一条忠心不二的狗！
澹台明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澹台骄阳阻拦道：“小弟不可鲁莽，依我观察，这时间之奴所掌握的时间力量并不纯粹，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看破了时间大势，可我们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却还未发生任何变化，要我说，与其称他为‘时间之奴’，更不如说他只是代表了烂柯意志和腐朽意志的综合体而已。”
下棋老者瞳孔一缩，落子的动作便这样顿住了。
澹台骄阳微微一笑：“看来我猜对了。”
世间的本源，共有十二种，每一种都神秘莫测，而之所以将它们抬到如此高度，盖因力武者所领悟的一切毅力，其实都是从这十二种本源衍化出来的旁支。
时间本源，可衍化为年轮意志、季节法则……
空间本源，可衍化为囚牢意志、地网领域……
生命本源，可衍化为绿树意志、青春意志……
无敌本源，可衍化为剪纸之力、牵丝之力……
不朽本源，可衍化为不朽之力、无疆法则……
因果本源，可衍化为因果之力、溯源法则……
虚无本源，可衍化为寂灭意志、泥沼领域……
造物本源，可衍化为拟物意志、塑造奥义……
黄泉本源，可衍化为枯萎意志、黄泉领域……
轮回本源，可衍化为轮回意志、轮回法则……
禁忌本源，可衍化为禁忌领域、禁忌法则……
岁月本源，可衍化为憔悴意志、白头意志……
……
十二种本源力量，代表了这个世界的源头。
因此炁武者坚持，天地万物，自元炁始。
而力武者坚持，宇宙苍穹，自本源生。
炁武者与力武者，就如世界的阴阳两面，只是相对于数量众多的炁武者来说，力武者更像是躲在暗处的阴，力量薄弱，而毫无作为。
每一种本源，都是不可抵牾的存在。
因此澹台骄阳的那句“老者并非时间本源的守护者”，便成为了导火索。
老者默默的停下了落子的动作。
一语不发。
一位修士忽抖擞了一下身体，紧接着，他的整个人，连同肌肤骨骼，都化作了腐朽。
恰似老者身边，那把那腐烂的斧头。
“倏倏。”
更多的修士开始腐烂。
现场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雷之部落，澹台骄阳、澹台明月、夜人屠，至烂柯谷，遇时间之奴，出言不逊，死伤无数。”
“剩余人数：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修士……”
……
红豆庄。
山之部落。
大雪纷飞，朔风凛冽。
一位老妇人手持竹篮，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向路人兜售红豆。
“行行好，买我的豆子吧。”
“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可怜可怜我吧……”
老妇人的哀求，没有唤起众人的怜悯，竹篮子反而被几个顽童踢翻了。
“哎……”
老妇人长叹一口气，艰难的将地上的红豆一粒粒捡起。
一双纤纤素手，就这样伸出，扶起了跌倒的妇人。
抬头看去，但见那女子一袭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腰系一根同心缀丝穗。绝美的轮廓顾盼生姿，玉螺般润泽的香肌上眉眼轻捷。眼波流转，便是妩然一段风姿；行走之间，断绝代风华无处寻觅。
只消看她一眼，便觉得这女子颜若朝华，恍若堕入凡间的姑射神女。
金圣姬道：“老人家，这红豆庄里遍地是红豆，你在这里卖红豆，怎么卖得出去呢？”
老妇人不答反问：“那姑娘又是为何要来这红豆庄呢？”
金圣姬空洞的眼神，透露出几丝迷茫：“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叫‘金圣姬’，代表了山之部落的意志，要为它争夺荣耀，还要……还要杀死一个叫江湖的人。”
老妇人疑惑：“这个江湖是你的仇人吗？”
金圣姬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但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说只要我杀了江湖，那道声音就可以消失。”
老妇人若有所思的看着金圣姬。
“姑娘，你知道这红豆庄的由来吗？”
金圣姬摇了摇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之物，最断人肠，世间最难，莫过相思啊……”
金圣姬依旧懵懵懂懂，指了指对方的竹篮，递出一块银锭子：“老人家，这些够买你的豆子吗？”
老妇人受宠若惊：“够了够了。”
金圣姬微微一笑，便要接过老妇人手中的红豆，谁料老妇人手一缩，反送给了金圣姬一只小小的宝箱。
“姑娘，这些豆子是不值钱的，而你的银锭子太贵重。”
“我把这口箱子给你，里面的东西倒是可以勉强抵得上。”
金圣姬捧着箱子，低头打量了一会，再抬起头时，老妇人已经不见了。
而打开箱子，里面却静静的放着一粒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山之部落，金圣姬孤身一人至红豆庄，得机遇，被赐宝箱。”
“剩余人数：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修士……”
……
中宵。
大地部落。
江湖一踏入中宵，便发现这片空间有点不对劲。
哀鸿遍野，流血漂橹。
尸山人海，白骨阵阵。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最近中宵的两大圣地——天香茶林与广寒宫，正打的不可开交，战火波及，殃及了人间。
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据说事情的始末，乃是天香茶林的圣子看上了广寒宫的圣女，要与人家结为夫妻，但这天香茶林与广寒宫世代皆仇，自然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于是圣子一怒之下，便要离家出走，且扬言要去广寒宫当人家的上门女婿……
这天香茶林当然不干，就把圣子软禁了，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圣子就消失了。
天香茶林大怒，觉得这件事一定是广寒宫在搞鬼——
那群女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会对着自家圣子抛媚眼，把圣子的魂都勾走了，简直是狐狸精！
广寒宫也很生气，明明是你家家圣子死乞白赖，非要纠缠我家圣女好不好？而我们圣女根本就看不上他，圣子离家出走正好，别来缠着我们了。
就这样，双方爆发了惊天鏖战，一打就是十几年，人间青山变为焦土，秀美山河化为荒洲。
而始作俑者萧无棠，就站在江湖面前，顶着一张英俊的帅脸，以十分欠揍的口吻，趾高气昂道：“你是我父亲派来的人吧？”
江湖：“我……”
萧无棠：“‘我’什么‘我’？你就不能不要傻站着？回去告诉我父亲，我已经跟广寒宫的圣女杭纳姬成婚了，以前我没得选，以后我只想以家庭为中心，好好当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一个合格的夫君。”
江湖：“你……”
萧无棠：“你现在就回去，不准再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了。好了，我这就要去给我的岳母熬鸡汤了，你跟你的那些藏在八百里外的手下，都不准再接近我了！”
萧无棠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拎着一口夜壶……
走出了一股王霸之气！
所以他要用这个夜壶给他岳母熬鸡汤？？？
江湖：“……”
算了，懒的理这个脑子有坑的家伙。
江湖将对方的长相稍微记了一下，朝着天香茶林走去。
他要去找宝箱了。
眼前这个脑子有坑的家伙，他懒得搭理。
走的好好的萧无棠，鼻子一皱，停下了脚步。
他以他多年的经验得知，此刻那小子还跟在自己后面，还没走！
可恶！！
不是让他跟他藏得严严实实的手下滚蛋了吗？！
虽然那小子这次来，显得比上次来的那个手下，冷漠了很多……
虽然这个小子将自己撕天境的实力很好的伪装了，看起来只像是一个弱的可怜的力武者……
虽然此人的手下藏得很好，躲在了八百里开外，没有被自己察觉到……
但是！！
但是！！
但是这一切，都毫无用处！
自己一言九鼎，说了不跟他回去，就是不跟他回去！！
为什么这小子还跟着他？
难道他的人格魅力，真的已经大到了这种程度，足够让无数修士，只是远远的看到自己的背影，便要飞蛾扑火了吗？
哎！
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想到这里，萧无棠深吸一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
今天豁出去，一定要让这些盲目追星的家伙，找到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方向，不要再绕着自己转了！！
于是乎，萧无棠以平生最大的嗓门、最狰狞的面孔、最王霸的气势，转过身，怒吼道：“你们给我滚！再敢跟着我，我把你们通通杀了！！”
吼完之后，萧无棠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一脸懵逼的路人。
路人抱着一个西瓜。
背着一筐麻薯。
还牵着一个娃。
一脸懵逼。
娃也被吓得“哇哇”叫。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你？”
“乖乖，囡囡不哭哦！！”
“这个世界上傻.逼太多了，我们走！！”
路人走了。
来接自己的手下，也走了。
萧无棠呆呆的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地，心里一阵空虚。
呵，虚伪的男人！
虚伪的友情！
虚伪的崇拜！
虚伪的战友！
这才过了多久？
只不过才短短的四个月零二十八天零十一个小时五分钟而已。
对方就这样抛弃了自己？！！
冷血无情、卑鄙做作！！
他难道不知道，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只是测试他们是否真心而已。
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果然啊，果然！！
“啊！！！！！”
萧无棠仰头咆哮了一声，惊飞了林中的鸟雀。
天香茶林好歹也是堂堂圣地，可现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的是没救了。
或许，只有自己发挥舍生忘死的优良品德，再摒弃掉那些难以割舍、相濡以沫的儿女私情，才能挽救圣地吧。
哎……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个世界少了我，果然不太行。
……
穿过秭归川，江湖终于来到了圣地——天香茶林。
果不其然，到达天香茶林时，对方正在跟广寒宫干架，江湖见圣地空虚，便借着《仙人换影》，摸进了对方的老巢，想趁机找找那宝箱藏在哪里，却走着走着，越走越偏，在一片迷雾之中，隐隐约约看到了“禁地”二字，想要离开时，却已经出不去了。
禁地深处。
江湖挥了挥眼前的烟雾，看到了一方祭台。
祭台之上，端坐着一位枯瘦如骨的老者，一动不动，似乎早已尸解而去。
应该是……死了吧？
谨慎起见，江湖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那老者扔了过去，老者纹丝不动。
江湖笑了一下。
这圣地真有意思，禁地里竟然放着一具尸体，想必这老家伙生前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所以风干做成干尸，以供子孙后代瞻仰遗容吧？
江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可惜现在这老家伙的子孙后代都出去干架了，没空来瞻仰他，那江湖就发挥发挥助人为乐的精神，来帮他们一把，再顺点路费，这不过分吧？
老者生前地位极高，即便死后，身旁都放着一大堆难以计数的陪葬品。
江湖只远远瞄了一眼，便被那一堆金碧辉煌的宝物法器晃瞎了。
“青釉刻花夔凤纹瓶……”
“婆金百合大鼎……”
“镏金鹤擎博山炉……”
“剔红长春万岁缠枝莲纹铜里盖碗……”
“好东西啊好东西！！”
江湖边把东西往乾坤袋里装，边擦口水，很快东西收的七七八八，江湖将主意打到了老者身上。
这个衣服……
摸起来的手感怎么不太一样啊？
江湖拿出侠骨刀，对着衣服划了一下。
毫发无损！
哦吼！
他的侠骨刀虽然不锋利，但是刀之奥义灌注之下，连山都能砍成两半，这衣服有点东西啊！
大喜过望的江湖开始从死人身上扒衣服。
在他看来，这衣服刀枪不入，比什么蚕丝甲牛逼多了，而且他虽然膈应不想穿，但别人又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淘来的，到时候给这衣服熏点香，他就说是妙人谷女帝的贴身衣物，说不定卖的价格还更高了！
江湖笑得喜滋滋，刚准备伸出手，老者呼吸起伏，缓缓睁开了双眼。
四目对视！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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