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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34


作者有话要说:</br>再次提示,此章为祝虞的故事,不喜慎入。

        因为是宋彧的记忆,所以全部是祝虞视角,只有她看到和记得的事,很多细节仍留疑,之后会解。

        祝家是安元年间,远近闻名的商贾。

        祝虞是祝家的独女,自小备受恩宠。

        世人皆知,论文、论商,人族自是比不过弋灵一族。

        祝家亦是纯正的弋灵世家,全府上上下下,皆为弋灵。

        这其中,祝虞是难得一见的红鹤灵,有一双无论在哪里都引人驻足的,红白相衬的翅膀。

        碧玉年华,祝虞那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的竹马之交,公良戌回来了。

        听闻此事,祝虞连簪花都来不及戴,便跑着去了茶楼。

        “旻止……”

        匆匆推开门之后,祝虞发现里面还有一人。

        那人一身玄衣,却是这城中各名流纨绔也难比的贵气。

        他看向祝虞,神色不明。

        “虞儿,你来了。”

        公良戌起身,将门关好,才沉声介绍道。

        “这位是太子殿下。”

        祝虞一惊,连忙行礼。

        “小女莽撞,扰殿下清净,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走来,扶起了祝虞。

        “无妨。本宫也不过是在宫中待着烦闷,与旻止叙些闲话罢了。你既来了,便一起吧。”

        那日,是祝虞与他的初见。

        后来,每隔一段时日,太子便借机出宫,到茶楼去寻祝虞。实在没有理由的时候,他还会让公良戌作掩,偷偷溜出来。

        “你为本宫取个名字吧。”

        “名字?”

        祝虞斟满一杯茶,闻言,看向那人。

        “叫着方便些。本就是溜出来见你,不好张扬。”

        祝虞听了,稍稍掩面,脸色更粉嫩了些。

        “小女怎敢为殿下取名。殿下说要叫什么,小女叫什么便是。”

        太子爽朗笑开,随即问道:“东、南、西、北,你最爱哪一面?”

        祝虞思考片刻,答:“北。都说北面到冬日便会落下满城的大雪,世间万物尽妆皑皑,小女一直很想去看看。”

        “那我便叫北风。终有一日,我会将你送去你想去的地方。”

        北风连着几日都没有来见祝虞,祝虞坐在家中,望着屋外的雨,有些出神。

        快近黄昏,公良戌来府上寻她。

        “他想见你。”

        祝虞听了,便知何意,欣喜地戴上北风送与她的缠丝玉镯,匆忙与家丁打了声招呼,让他告知父母不必等她用饭,便随公良戌出了门。

        烟雨江南,最是挠人心绪。

        祝虞是第一次见北风如此压抑的神色。

        他善隐忍,极少外露悲喜,今日这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祝虞忽感凉意,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北风不语。良久,他看着窗外朦胧的雨色,伸手将祝虞拽来,抱在怀里。

        “父皇,怕是要废了我这太子之位了。”

        那便是北风第一次对祝虞袒露,他藏于人后的愁绪。

        听北风说,皇上已接连数月,令他的皇弟明麟掌管诸多城中大事。朝堂已议论纷纷,均在猜测这东宫恐是要换人了。

        北风的母后已逝多年,皇上至今未再立后。但明麟的母妃,是如今最受盛宠的贵妃,皇上已有意扶其为后多年,只因贵妃出身贫寒,一直不得前朝各官同意,才僵持不下。

        明麟与北风年岁相仿,论能力,不比北风差上多少。且他为人正直,待人宽厚,几次领命下访民间处理事宜后,深得百姓民心。皇上在朝前朝后,都对明麟赞赏有加,直言他是皇室最有前途的子嗣。

        而对北风,却是十年如一日的苛刻,他如履薄冰,从不敢出一点错,仍得不到皇上一个笑颜。

        北风是天生的太子,活了十六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机。

        此后,每当北风被父皇训斥,或明麟又被嘉赏,他便出宫来,与祝虞久坐。祝虞无需多言,她只要为北风斟上一杯热茶,然后静静地握住他的手,便能给予他片刻的心安。

        北风说,他现在还不能接祝虞入东宫。

        祝虞是灵,颇有些百姓和朝官甚是忌惮弋灵一族。若北风现在迎她入宫,非但给不了她正妃之位,还可能让他本就岌岌可危的位子和名声,更受人诟病。若因此惹怒龙颜,恐怕,就真的再无周旋的余地了。

        北风答应她,等有朝一日他真的坐稳了那大殿的龙椅,即刻便立她为后。

        祝虞听后,倚在北风怀中的身子未动,只是淡淡道:“我不急。那荣华富贵,不及你我这粗茶半分。”

        一年有余,贵妃设宴,邀城中各名门女眷入宫参宴。

        祝虞随母入宫,第一次见到身着龙纹的北风。二人眼神交汇,却只是远远行礼,然后便错向而行。

        宴席过半,祝虞独自走至花园散步。片刻,身后传来脚步声,踩在落叶上,沙沙地响。

        “虞儿。”

        是北风。

        祝虞回身,莞尔一笑。为免他人起疑,两人只是保持着些距离,在池塘边踱步,偶尔说上几句话。

        无论能不能与他相认,只要见到,祝虞就已经满足了。

        不料,在花园的入口,两人迎面撞上了皇上。

        祝虞惶恐,即刻跪下行礼。

        “这是?”

        皇上问着北风。

        北风看了一眼垂着头不敢与皇上对视的祝虞,斟酌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般道:“这是祝府独女,今日入宫参宴,在这花园迷了路,被我碰上,遂将她带出。听闻她与公良戌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便多聊了几句。”

        他还是没能承认。

        祝虞听了,脸上并无他色。

        “抬起头来。”

        这话是皇上对祝虞说的。

        祝虞缓缓抬起眸子,看向那位当今圣上。

        半晌,皇上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们走吧。”

        本以为就此蒙混过关,不曾想,半月之后,北风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北风对祝虞说,父皇要她入宫为妃。

        为当朝皇帝的妃,而非东宫。

        “怎么会,怎么会……”

        祝虞瘫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北风所言。

        “父皇见那日你我相识,便让我来与你打声招呼。不出半日,圣旨就要送到祝府了。”

        北风神情悲痛,蹲下身子,看着难抵冲击的祝虞。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祝虞第一次起了贪念,她希望北风能对世人承认她与他的关系,给她一个哪怕只是口头的名分。

        但,北风掩目,不忍直视她恳切的眸子。

        “我若忤逆父皇……我怕,你我都会葬送于此。”

        他不敢违背父皇的旨意,他那么拼命地做好父皇交待的每一件事,为的就是重得圣上欢心,坐稳太子之位,万不能功亏一篑。

        他与她,也许本就无缘。

        “虞儿,帮帮我,好吗?”

        祝虞怎能不应。

        她毫无拒绝的余地,无论是为北风,还是为祝家。

        入宫的那天早上,又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车上,祝虞又想起北风曾许给她的诺言。

        那北方的雪,怕是再也看不得了。

        真是遗憾啊。

        深宫之中从未有过弋灵为妃,祝虞刚一入宫,便颇受排挤。但她寡言少语,平日里不争不抢,每日问安之后便回寝宫待着,从不与他人来往,故也没有结下什么恶缘。

        好在皇上并未如祝虞此前想象一般难以相处,每每与她言语间,并不似前朝威严,还有些慈眉善目,总是柔声问着祝虞的近况。

        来她寝宫也不过几件事,不是想喝她泡的茶,就是想吃她做的桂花糕,又或者,喜欢看她用灵力变些小玩意,每次总是笑得开心。

        弋灵的灵力虽使不出什么大法术,但比起人类的变戏法来,也是实实在在的神奇。所以皇上总爱让祝虞在宴会上露上两手,转日祝虞的院子里便会送进一堆奖赏。

        于是,除了贵妃娘娘那里,皇上近来最爱留宿的地方,就是祝虞的寝宫。

        只不过,皇上并非次次临幸于她,有时只是来与她坐上一夜,聊聊天,下下棋。

        数月过后,祝虞才偶然才从微醉的圣上口中,得知她突然被召入宫中的原因。

        皇上说,见到祝虞的第一眼,他好似看到了先后。

        祝虞恍然。

        那北风,也是因为自己与他的母后颇有几分神似,才如此爱惜自己吗?

        后宫的日子平淡又繁琐,不似宫外自在。祝虞也渐渐变得没有了少女模样,每日遵着繁文缛节,真真成了个荣华恩宠加身的妃子。

        太子不便来她寝宫,公良戌倒是被皇上念及二人旧情,许他偶尔入宫替祝父祝母送些东西,与祝虞说上几句话。

        听公良戌说,北风的境遇并未有所改变。明麟此番又立下大功,皇上大喜,破例许了一座城池给他。

        祝虞听了,不免神伤。

        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帮到他一毫吗?

        但最近几次,祝虞见公良戌神色复杂,似有什么大事。

        祝虞问过,被公良戌一句“娘娘不知为好”给回绝了。

        祝虞想,他一定是与北风在谋划着什么。

        大概两月之后,有日皇上下了朝,便来祝虞寝宫歇息。

        近来皇上的气色越来越不好,有时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费劲,太医却瞧不出是什么毛病。祝虞一早便接到消息,说皇上要吃她做的桂花糕,天不亮便去御膳房忙活了,皇上到的时候,她正好端上一盘热乎乎、白嫩嫩的糕点。

        “陛下,您还是觉得乏困吗?”

        祝虞伸手递上一块,皇上见了,轻轻咬下一口。

        “嗯。”

        他点点头,实在没有力气,不愿再多说一句。

        “不然您在我这歇上一个时辰,有什么事,让他们来我寝宫找您便是。”

        见皇上这般,祝虞不忍,提议道。

        “也好。一个时辰之后,你来叫我。”

        皇上躺下之后,很快便入睡了。

        祝虞不敢出什么动静,整整一个时辰,都坐在一边,一动不动。

        到了定好的时辰,祝虞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胳膊,走到床边,轻轻唤着。

        “陛下,您该起来了。”

        然而,无论祝虞怎么叫,皇上都一动不动。她心下起疑,凑上前去看时才发现,皇上嘴唇青紫,似有中毒之兆。祝虞慌了神,伸手去探,已毫无鼻息。

        祝虞瞬间跌坐在地。

        当日夜里,丧钟长鸣。

        转天,北风终于如愿坐上了他的龙椅。

        祝虞知道,前朝并不太平。先帝毒发身亡于自己寝宫之中,虽食物、茶水都拿去检验,证明无毒,但她的嫌疑仍是最大的。各朝臣均上奏新帝,要他彻查祝虞和祝家,务必查明先帝死因。

        祝虞被软禁了。

        但她知道北风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并无二言。

        只是这事除非抓住真凶,否则祝虞真的难以洗清罪责。

        但凡要入龙口的东西,都会有尝膳官事先验毒。既此前从未在其他食物中验出过毒物,那最大的可能仍是先帝最后食用的东西。

        大家纷纷猜测,是祝虞偷藏了一块带毒的桂花糕,待尝膳官验毒之后,利用先帝对她的信任,趁机偷梁换柱,让先帝吃下;又或者,她根本就是用了凡人没有的灵力,能把无毒的东西变成有毒,哪怕她解释过无数遍灵力并不能造成致命的伤害,也根本无人相信。

        陪嫁的丫鬟桃花偷偷跑出去打听消息,回来时一脸愁容。

        据她说,现在不止朝臣,众多百姓都跪在城墙外,要皇上缉拿祝虞。

        祝虞并未多说什么。

        她相信北风,他一定在尽力找出凶手,还她清白。

        只是,祝虞没有等来北风,而是等来了大理寺的衙役。

        因先帝确定是中毒而死,所以几位尝膳官都被抓去问审了。祝虞入狱有些时日之后,听闻了一个消息。

        有一个尝膳官,招出了她。

        这怎么可能?

        讽刺的是,这个消息还是自打先帝逝世后,就未曾来与她见过一面的北风和公良戌带来的。

        他,竟然信了是自己做的?

        祝虞在狱中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现在举国上下都认定自己是杀害先帝的凶手,可除了那位尝膳官一人之言,再无其他证据。因此大理寺的寺丞都急着逼她开口,这个时候,谁能拿下她的口供,谁就是立了百年难遇的大功。

        偏偏祝虞死不认罪,即便把这该上的刑具都轮了一遍,祝虞仍说不是她做的。

        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了知觉,新的伤痕每日都覆在旧的上,叠成一片,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身后的羽毛更是全数染成了红色,再无原先的艳丽。

        因为酷刑用尽,祝虞的意识总是处于涣散的状态,难以集中,灵力一点都使不出来,即使她想护住自己,也根本做不到。

        甚至于,北风废了她的封号之后,她彻底成了一介草芥,谁都能踩她几脚。有日夜,一个喝醉的寺丞来审她,见她嘴硬,竟当众侵犯了她。

        祝虞咬紧了牙,从未妥协一个字。

        公良戌来了,祝虞只是抬了抬眼,并未起身。

        “虞儿。”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难抑悲痛。

        “公良大人若又是来劝我认罪的,那便请回吧,我是不会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的。”

        “祝府……”

        但公良戌开口,说的却是祝家。

        “祝府怎么了?”

        祝虞听了,瞬间起身,扯动了一身的伤。

        “今早,皇上下令,祝家,已被灭口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认罪,他凭什么降罪于祝家!”

        祝虞听到消息,浑身颤抖不止,紧紧抓着公良戌问道。

        “现在,恐怕你认不认罪,都无济于事了。全城百姓和满朝文武联名上奏皇上,要求处死祝家,甚至……”

        “甚至什么?”

        “因此事迟迟没有结果,民愤愈激,导致坊间流言盛行,皆言弋灵一族都是善于妖媚之术,蛊惑人心之流,甚至还要求皇上把你们一族一同定罪,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祝虞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可该死的伤口一扯还是会冒血,不停提醒着她,她再无梦境可言了。

        从此以后,都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怎么能不信我,不是我做的,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

        公良戌握住祝虞的手,与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祝虞扭过头来,看着公良戌。

        “那你为何不救祝家?”

        “因为,”公良戌似乎是挣扎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是皇上做的。”

        祝虞听后,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久到公良戌以为她受到的冲击太大,要昏过去了,祝虞才仰天大笑,大声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竟然,从头到尾都信了这般极恶之人!”

        公良戌听了,连忙捂住她的嘴。

        “不要声张!我是偷偷来告诉你消息的,如果被发现,你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我现在这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祝虞一边笑,一边哭,“我还说怎会一直找不到凶手,原来竟是贼喊捉贼。也是,他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杀的人,我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女人,他又有什么好怜惜的?”

        公良戌使劲按住祝虞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虞儿,你现在已顾不得其他了,不出三日,皇上便会赐你毒酒,我已从五灵药谷为你寻得可致人假死的绝世奇药,到时候我会买通行刑官,把你的毒酒掉包,你一定要喝下那杯酒,等你的‘尸体’运往乱葬岗,我会半路拦下,将你救出。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方吗,我已在北方一个山村中为你准备好一栋隐秘的别院,你先暂且在那住下,不日我便去看你,再议来日。”

        公良戌只来得及说完这些,收买的衙役便来通风报信,说寺丞要来了。公良戌匆忙离开,只剩下祝虞一人,呆坐在冰凉的地上。

        最后的那三日,祝虞没有再被提审,过了这两月以来最清净的三日。

        大概是不需要她的口供了,又或许那群人渣也仍有慈悲之心,不忍再在她死前折磨她。

        三日之后,祝虞见到了皇上。

        她握着那杯假的毒酒,浅浅笑意,一如初见。

        全族性命,皆毁于她手,只因她爱错了人。

        她祝虞,又有何脸面,再活于这世上?

        她累了,很想去见见多日未见的父母。

        罢了,就让她长眠于这肮脏的牢狱吧,也算配得上她这一身千古罪责。

        祝虞抬起脸,盈盈笑意,漾在脸上。

        “北风公子,我祝虞愿来生来世,永生永世,再也不与你相见。”

        她挥手扔掉了酒杯,转身,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刹那间,往事种种,如云如烟,在祝虞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便被风一吹,尽数散去。

        一片血红色的羽毛落在她眼前,难得的干净。

        祝虞想,下辈子,可别再这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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