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面蛟

姜离所在的世界，是以须弥大陆为中心，大陆以外，由七重山七重海交错环绕而成。须弥大陆之上截止到目前又分为四个时期——混沌纪，流光纪，含光纪，启明纪。在混沌纪，天极混浊，地历荒蛮。整个须弥大陆都是处于自由且无序的状态。一切活物并无区别，它们要么受困与天地之间，身当刍狗；要么为四时节令所驱逐，流离失所，得过且过。一直到人族现世。聪明，耐力高，会制作工具，善于团队合作，不过万年时间，整个须弥大陆以中山为中心，沿着共水两岸向外扩张，将近几千个大小不一点的原始部落诞生。至此，须弥大陆进入流光纪。再往后，部落之间不断吞并交融，禅让制被废，神权式微，君国建立，王权当道。

        在含光纪，须弥大陆上前前后后总共出现过九个大国。按照九个大国的都城所在区域延生划分出了九大州。这段时期，北极大荒，西至昆仑，南越苍梧，东临无尽海，整个须弥大陆将近六分之五的地域为人所踏足，剩下的六分之一因为地势险恶，地质灾害频生，无法开发，无法久居，所以至今为止人族主要活动的范围依旧在九州之内。因此须弥大陆又叫九州大陆。

        至于含光纪怎么进入启明纪的，轨迹也是清晰可推。国与国之间，帝国萧蔷之内，又是新一轮的杀伐和掠夺。因为人口的增长和武器更进，这种杀戮远比之前部落战争要更血腥惨烈。含光之中的光字，为回光之意。从一个野蛮时代跨入另一个野蛮时代。

        国之动荡，民不聊生。而烽火连年，战乱不止的时代却是最容易滋长尚武风气。那时候上至国君，下至草莽，皆冶兵演武，随兵而行，久而久之那些原本因为乱世应运而生的杂修武艺逐渐成熟分化，各成一派体系。一直到三百年前，九州最后一个君国——楚国覆灭，维系了千年之久的君国之治彻底土崩瓦解。

        夜尽天明，路引朝歌。楚国覆灭后，须弥大陆上各种以武学秘法为内核，神兵利器为骨镇的宗门派系一一崛起，盘踞在九州各地。不过九国虽已灭，但是前人所制的部分礼与乐、律与法却保留传承下来，在各州城之中有条不紊地自行运转出一方天地。

        这些派系又分为两大类。一种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世代相传的武林世家，一种是不依赖血缘关系的逍遥散人。而散人之中有孤身一人行的游侠，也有隐逸江湖的世外高人。大体来说，散人下限低、自由、包容性高，所以人数极多，但同时太过随心所欲，很多时候因为很难遇到称心的继承人，不肯将就，最终导致自身的武学失传于世，毕竟散人之中，能或者愿意自行开宗立派的集大成者少之又少。是以，世家人数虽远比散人少，却更受追捧。以世家为单位，以血脉为载体，代代相传，以至于现在流传于世的比较完整系统的武学，大部分归属于世家体系。

        姜离拖着腮望着对面娓娓道来的秦衣，好奇道：“你和梁言属于哪门哪派？”

        秦衣道：“须臾谷。”

        姜离道：“听起来像是散人？”

        秦衣点了点头，姜离闻言，含笑道：“集大成的散人？那你师门很厉害啊，能不能让我也拜一拜，你看我都失忆了，又无处可去，留我扫扫地，给吃给住就行，很好养活的。”

        原本是姜离开玩笑的话，谁知秦衣回道：“可以。”

        姜离道：“……你们须臾谷收徒这么随便的吗？”说好的散人收徒很看资质和眼缘呢？

        秦衣接着道：“须臾谷每隔20年开一次谷，每次开谷会收两个徒弟。”

        姜离道：“所以，还需要多少年我才能报名？”

        秦衣道：“十年。”

        “……”

        姜离刚来了点兴趣，想着要是真得回不去了，还可以死乞白赖的跟他们回须臾谷蹭吃蹭喝，结果立马被这两字劝退。十年……她能不能在这个世界活十年都不知道？！算了，还是老老实实找回家之路吧，虽然这个目标此刻也非常虚无缥缈，但留有希望，就留有幻想，好过清醒的在一个无所依托的世界浑浑噩噩的流浪十年，不然她真得会疯。

        秦衣扫了一眼姜离，见对方怏怏的模样，道：“其实也并非只有成为须臾谷弟子才能进谷。”

        姜离微微仰头看他，道：“比如？”

        秦衣与她对视了一会，微微偏开头，纤长的睫毛微垂，缓缓道：“若是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反正和须臾谷的人打好交道就行呗，姜离挑眉道：“原来如此，那以后如果走投无路了，我就来找你和梁言求助咯。”话说，要不要趁现在两个人还在，多说点好话，拍点马屁，再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到时候日后好相见。

        姜离还在为自己的节操左右摇摆，那边秦衣却皱了皱眉，道：“他不行。”

        姜离愣了一下，还想问这几个意思，门口忽得进来两个人。正是梁言和陈小宝。

        梁言扯下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才是人间滋味。”

        后头陈小宝脸色微白，道：“这可真是太可怕了，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如此……。”他磕磕巴巴一会儿似找不出形容词，最后又憋了回去。

        秦衣上前道：“师兄？”

        梁言点点头，简短得道两个字。

        “傀尸。”

        秦衣神色微凝：“这东西早该在十年前就被禁了……”

        梁言嗤笑声：“什么禁不禁的，无故杀人还被禁呢，可这世上每天被莫名其妙杀死的人还是很多。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道德良知这东西从来都是约束正常人罢了。”

        姜离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想插个嘴都无从下口。

        梁言揉了揉肩膀，道：“忙一上午，让我吃口饭先，一会儿再慢慢和你详谈。”他绕过秦衣，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姜离身上，不由一顿，半晌，讶然道：“阿离？”

        姜离道：“是我。”

        梁言摸了摸下巴，道：“原来你长这样……”

        姜离摸了把脸，道：“怎样？”

        跟在梁言身后的陈小宝，闻言，朝秦衣身后看了眼，直接惊得下巴快掉了，眼睛瞪的像铜铃。

        姜离礼貌地冲他笑了下。然后陈小宝刷得整张脸都红了。

        姜离眨了眨眼，好吧。

        秦衣眉尖抽了抽，微侧身子，不动声色得将姜离挡回去。

        梁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挺好的。”说着笑眯眯地看了眼秦衣，道：“等扫尾工作结束，我有话问你，希望到时候，你能像以前一样有问必答。”

        “……”秦衣抿了抿唇，“知道了。”

        梁言往屋里走了几步，忽得定住，又施施然退了回来。他拍了怕还在发呆的陈小宝，微微一笑道：“小宝啊～，我建议你一会儿还是不要吃肉比较好。”

        肉？陈小宝回过神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又绿了回去，抬手捂唇，一副几欲作呕的模样。

        梁言说完继续往里走，走着走着发现一件怪事，他指着趴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四脚蛇，道：“这是怎么了？”

        姜离道：“闹脾气了。”

        梁言奇道：“那为什么要把菜篮子套头上？”

        姜离便将之前事一一说了一遍。梁言听完，笑道：“人面蛟特点之一，就是贪吃，也因为这一点所以人面蛟也非常好□□。”

        姜离之前就想问了，不解道：“人面我能理解，那和蛟又有什么关系？”

        梁言缓缓道：“人面蛟原产地在如今的幽州枫县境内的白露泽中，这玩意历史挺久的，要知道，古早时候的人认知有限，就很容易将一些长相奇异的东西神话，或者妖魔化。在一些遗存的乡县志中，有记载人面蛟的描述，‘人首，蛇身，有四足，声如婴啼，是食人’。”

        姜离前面还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后面的“食人”的时候，嘴角抽了抽。

        梁言见状，含笑道：“古早的文籍罢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因为人为破坏，白露泽逐渐缩小，人面蛟生活空间被挤压，无处可躲，被当地人大肆捕捉，关于人面蛟的各种食人传说不攻而破。因为性情凶狠好斗，一部分人面蛟被贵族豢养起来用作斗兽观赏；因为背上皮甲坚硬无比，所以当时有人专门捕杀人面蛟，扒皮制作铠甲上供。比如当时的古月国皇室赏赐给勇士的玄甲就用这个做的。”

        一旁的陈小宝听得唏嘘不已，秦衣皱了皱眉没说话。姜离怔住，目光落在滚滚身上，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好像这种事，不管在哪个时空，都那么得相似……

        “人面蛟遭此一劫，一度濒危，碰巧之后不久古月国被大幽国所灭，大幽国国君对人面蛟很是喜爱，将其养为宠物，并下令禁止捕杀，之后数年，白露泽生态逐渐好转，人面蛟数量又重新多起来。现在如果你去幽州的话，在曾经大幽国遗址的壁画上还能看到人面蛟的存在。”

        陈小宝感慨道：“不谈战争的话，这大幽国国君也算做了件好事。”

        梁言挑眉道：“这大幽国国君确实是个很好玩的人。”

        姜离蹲下身，将滚滚头上的篮子摘掉。原本趴着不动的四脚蛇，立马蹭上来，对着姜离的手舔啊舔。

        梁言道：“它叫滚滚，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姜离道：“嗯……只记起这个名字。”

        梁言锁眉，喃喃道：“那可能是急性创伤……算了，等此间事了，我帮你再检查一番。现在——”

        他转了个身，打了响指，道：“填饱肚子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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