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转合
九州大陆按照地势分布又划为三大阶梯。自西向东，以山脉为界，逐步下沉。青州刚好在处在第二阶梯的过渡地带，高原，平原，山地丘陵杂糅成一块，高差悬殊，地形复杂。姜离所在地绥县刚好在青州的山区内，除了比较突出的石琼山外，还有大大小小不知名的山林立在四周。山峦起伏，层层叠叠，苍翠欲滴；山峰之上，一顷碧霄，空练如洗。
忽略掉崎岖坑洼的山路，倒也算得上风景怡人。只是谁能想到这绵延青山之下，竟藏了那么多血腥往事。虽然梁言没有明说，不过姜离猜测，除了那19个人之外，那血池之中应当还有不少的遗骸。
国以灭，朝堂自然不存在，那这些是非人命之事，应该由谁来监察评断？凶恶之徒又该由谁来制裁惩罚？
姜离心里有些疑惑，身形不由慢了一些，走在前面的秦衣停下脚步，回首道：“在想什么？”
姜离回神，将心中所想口述一遍。
秦衣道：“一般都是由该区域内所驻扎的门派家族所掌管。”
姜离道：“意思是这里没有任何门派家族势力吗？为什么？因为太偏僻了？”
秦衣颔首道：“差不多吧。基本上世家家族包括散人，他们的安身立命或者开宗立派之地，不是在名山大川之内，就是在锦片繁华之处。像这样偏僻落后的山区，不要说武林中人，就是普通人也很少涉足，更不要说管。”
在这种三不管地带，死了什么人，死了几个人，是无足轻重的，最终都会湮灭在无名的尘埃之中。
“这样吗？”姜离笑了下，道，“可是你们管了啊。”
秦衣等她走到身边，才继续往前走，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脚下，闻言，回道：“是有人提前给我们师父发了邀请函，他不想去，便让我们代为出席。按照师父给我们划的地图，昨天刚好路过此地。”
事情大概是这样……
半个多月前，梁言洗完碗回屋，就看到自家师父捏着个小匣子，唉声叹气。
头一次见到师父脸上露出这种接近于伤感的表情，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他惊奇道:“师父，你怎么了？”
萧纨子道:“没什么，秦衣呢？”
梁言道:“在喂啊呜。”
萧纨子道:“你让他先过来。”
片刻后，秦衣跟着梁言进屋。
萧纨子道将手中匣子递给他，道:“我下半年要去瀛洲，所以今年的论剑大会，你替我去吧。若是遇见了韩子卿，就将这匣子交于他。”
秦衣没问匣子是什么，只回道:“是。”
梁言道:“韩子卿？是那个刚跻身为四大世家的之一的凤梧山庄的庄主？”
萧纨子道:“是他。”
梁言一脸怀疑道:“师父，你是不是又欠人家钱了？”
萧纨子轻轻踹了他一脚，道:“嗯？在你眼里，为师是这种喜欢到处欠钱的人吗？”
梁言想都没想，道:“你是啊。”
“……”
萧纨子抬脚又要踹，梁言往旁边一躲，举手道:“我也要去！”
萧纨子挑眉道:“你去干什么？”
梁言道:“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出门多历练一番，让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能更好的掌握师父您交给我们的本领啊。”开玩笑，谷里唯一一个会做饭的人走了，他留着这，不是要被饿死就是被自己的黑暗料理毒死。
萧纨子一眼看出他所想，哼笑一声，道:“快滚！”
梁言开开心心拉着秦衣滚了，到门口又被喊回来。
萧纨子丢给他一份卷轴，道:“不是说想历练吗？路线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
梁言打开一看，愣了，秦衣凑过来看了一眼，道:“师父，按这走的话，起码得三个月时间吧？”一般来说，从这到沧州只需要一个月不到。”
萧纨子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
“历练是什么意思？”姜离道:“难道你师父知道在他所划的路线上会发生不寻常的事？”顿了顿，继续道:“比如石琼山上的事？”
秦衣看了她一眼，道:“师父有时候确实挺神秘的，他有没有来过我不清楚，但他绝非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见死不救之人。”
心思被点破，姜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轻声道:“抱歉……”
秦衣伸手拉了她一把，道:“小心。”
姜离往下扫了一眼，之前都没注意，差点踩到坑了，刚想开口，突然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谢谢两个字又憋了回去。
秦衣这次又走在了她前面，只是右手依旧牵着她的袖子。初夏的风从身旁吹过，姜离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脑后束着的小马尾上，银色的一指宽的长发带铺在背上，发带末尾系了一枚银色的小铃铛，被带着在风中微微摆动。
无声铃铛……
鬼使神差的，姜离缓缓抬起右手。牵引绳的末端掉在地上，滚滚停止爬行，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身前发愣的主人。
秦衣脚步一顿，他转过身，因为铃铛被抓着，发带直接被带到了身前。
指尖忽得松开，银色的铃铛下坠砸在对方身上，姜离略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就是觉得你这个铃铛挺好看的，没忍住碰了碰……你不介意吧？”其实是觉得有些眼熟，拿近一看，发现上面的花纹已经磨损严重，根本辨认不清了。
秦衣摇了摇头，往下一扫，捏着那个铃铛转了转，嘴角微勾道:“确实挺好看的。”
“……”好看个鬼，她怀疑这个铃铛就因为被他转转转的才磨损成这样。不知怎的，姜离有些莫名不自在，她偏过头，看了一会儿远山又转回来，肃容道:“你刚刚说的论剑大会是什么？”
论剑大会，五年一届，由天机阁举办并广发英雄贴邀请九州各路豪杰，在落霞峰上进行为时三天的比武切磋大会。夺魁者会获得由天机阁提供的头彩，包括但不限于珍兽，神兵，稀世武功秘籍。
秦衣道:“落霞峰因此而出名，所以又叫论剑峰。”
姜离捡起绳子，牵着滚滚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听起来，这个天机阁很有钱的样子？”
秦衣颔首道:“天机阁的前身在含光纪就已经存在了，最早的时候是一个有名的刺客组织，叫夜幕。九国依次灭亡后，夜幕又网罗招募九州各地流离的死士、方士、摸金校尉，以及顶尖杀手，搜集各国残余的宝藏，重新组建成天机阁。可以说如今天下接近四分之一的财富都聚集在天机阁。”
姜离“啪啪啪”地鼓掌，道:“厉害厉害。”
秦衣:“……”
村子尽头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姜离对比了一下，三个人坐的话应该还是有余的，但是再加一个滚滚的话，好像有点……刚这么想着，脚边的滚滚就顺着马车外壁爬了上去，然后安静趴在马车顶，这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十分熟练了。
姜离笑了下，摸了摸滚滚垂下的尾巴，然后将绳子丢了上去。
秦衣道:“你可以先进去坐一会儿。”
姜离回身看了一眼村口方向，三叉路口处远远的只能看见几个人影。这个村子不大，但是屋子零零散散的，拉了很长的距离。
她说:“你呢？”
秦衣道:“我要过去帮忙。”顿了顿，又道:“应该很快回来。”
姜离点了点头，道:“好。”
秦衣扶着姜离进了马车，转身返回，这次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成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姜离直接尔康手，哥，你的腿……可惜对方没回头。算了，反正讲不听……她慢慢收回目光，放下车帘。
车厢铺了软垫，两侧角落里贴墙各放了一个迷你柜子，上面带着三个迷你小抽屉。姜离刚靠过去发现后车壁挡板发出空洞的声音，她猜测后面估计是类似于后备箱一样的小空间。
姜离将两侧车窗支起，绚烂的阳光瞬间将车厢内部照的通明。一肘搭在窗沿，一手托着下巴，姜离有些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脑子细细思索着以后的打算，毕竟总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辈子吧。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身体怎么样了，是死了吗？那老妈怎么办？还是说已经被另外的灵魂所占据，就像她现在这样……至于原身是否有家人，她也是一点相关记忆也无。
姜离心里忽得升起一丝焦虑，她收回手，有些蔫蔫地往后靠。目光瞥到一旁的柜子，将搁在上面书籍取过来，翻了翻。繁体字，真是个好消息，姜离又翻了几页，发现是本关于各地风俗传说的志异录，文笔简练带点小诙谐，情节诡异离奇，引人惊叹。
姜离一时看得入迷，窗边忽得传来一阵“叽叽叽”的叫声。她转过头，发现窗沿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蓝色的小鸟，爪与喙皆皆为黑色，左脚带着一个金色的脚环，头顶上顶着一撮白毛，正歪着头，睁着一双黑色豆豆眼，看着自己。
伸手过去，对方也不怕生，直接跳到姜离手指上，然后又“叽叽叽”地叫了声。有脚环，那就是有主的。而且这脚环上好像有字，姜离凑近了些，还没看清，窗户上方忽的挂下来一个黑乎乎的大脑袋，长长的舌头还甩啊甩。
“……”
小鸟受惊般，忽得炸了毛，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逃离，转瞬间，了无痕迹。
姜离伸手怕了拍滚滚的大脑袋，有些无奈道:“你把它吓跑了。”
滚滚不明所以，舔了舔姜离的手指，又重新爬回车顶。
姜离重新靠回去，将书页翻到之前看的地方。再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车外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车帘被打开，梁言背着箱子，右手拎着一个小编织袋站在车口，身后站着秦衣，左手拄着拐杖，肩头挂着一个双面口袋，看起来塞了一些蔬菜瓜果。
梁言从袋子里摸根黄瓜，往上一丢，早就趴到车前的滚滚直接一口叼住，又爬了回去。
秦衣道:“村民送的。我们收了一些。”
梁言接道:“刚好给滚滚当口粮。”他看了一眼姜离手里的书，眉毛微扬，道:“好看吗？”
姜离微怔:“这书……”
梁言道:“我写的。”
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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