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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六节见到松本润


牢门打开了,透进一丝微弱的灯光——对他来说则是一道耀眼的光亮。看守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面包和一杯水。蛋蛋向前走了一步,他深信这个人是来放他出去的。没等他说出话来,看守就把面包和茶杯塞到他的手里,转过身去,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再次锁上牢门。

        蛋蛋跺起脚来。黑暗的禁闭让他的火气越烧越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失去了对时间和地点的把握。黑暗像是无边无际,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对他来说,生命似乎已经停止了。

        仇恨和烦躁日益加深。对于这个蛋蛋来说,他通过念经来平息心中炽烈的怒火,或者花上半夜的时间思考佛教的耐心和忍让,最终都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面对这样的空间,野兽的精神再次占据他的内心,使他做出辛辣的举动来——撞墙。队长接到狱卒报告不得不把他放出来,有些事要说清楚,否则这个人要是疯了,他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和队长一照面就勃然大怒。

        这种小规模的冲突开始严重影响他的神经系统,他又再次被电晕了。队长知道似乎这样下去,蛋蛋是不可能跟他好好说话的,他要的不是蛋蛋的死,而是有关老鬼头的秘密,天大的秘密——时间旅行者。

        他让人给他打了镇静剂,送回原先那间干净的牢房里。这个空间对他还好,虽然仍然因为恐惧浑身发抖,并且幻想有人藏在屋里,甚至有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甚至扰乱了他的祈祷,以至于在他数着念佛珠时也会说出阿姆,而不是观世音菩萨。但是最糟糕的事情是他的宗教信仰,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样,它也好像一天天地离他而去。他怀着狂热的固执劲儿抓住这最后的立脚点,每天他都花上好几个小时用于祈祷和默念。但是他的思绪越来越经常地转到阿姆的身上,可怕的是祈祷正在变得机械。

        当一把钥匙在门锁里转动时,受到惊吓的老鼠吱吱地从他身边跑过,他突然吓得站起身来,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耳朵里嗡嗡直响,仿佛他被关在一个隔绝光与声的地方已有几个月,而不是几个小时。

        牢门再次被打开了,看守长带着一位荷枪实弹的小虫子站在门槛上。他抬起头,惶惑而又茫然。他迷迷糊糊,不知道他在这个坟墓里已经待了多少个小时,或者是待了多少个日月。

        “请往这边走。”看守正色说道。蛋蛋站了起来,机械地往前走去。他脚步蹒跚,晃晃悠悠,像是一个醉汉。他讨厌看守想要扶他走上陡峭而又狭窄的台阶,但是在他走上最后一层台阶时,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所以他摇晃起来,要不是看守抓住他的肩膀,他就会向后摔下去。

        “好啦,现在他就会没事的,”有人高兴地说道,“他们这样走出来,大多数人都会昏过去的。”

        再一次见到了阳光,蛋蛋拼命呼吸,仿佛阳光也是可以呼吸的。这时他突然恢复了人的知觉。现在他们所出的位置应该是地面的某个小楼的地下室。但是他不确定是不是在台北,站在灯火通明的审讯室里,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前方那张桌子,以及那些文件和那些坐在老位置上的队长。

        蛋蛋产生了一种难以遏制的欲望,直想上前去,掐住那个缺少喉结的的喉咙,并用牙齿将它咬断。很可能他的脸上流露出什么,因为队长立即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说道:“坐下,陈先生,喝点水。你有些激动。”

        不是有些激动而是很激动,蛋蛋推开那个叫西斯的小虫子递给他的那杯水。他无法静下心来。队长坐在那里,老练的目光敏锐地打量着他那颤抖的双手和嘴唇,以及狂乱的眼神。他知道不说明一下,这个神经紊乱的人真的是条不讲理的疯狗。

        “现在,陈先生,”他赶紧说,“我们就接着我们上次的话题往下谈,因为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所以我不妨首先向你说明,香林村血案跟我们没关系,以你当时的遭遇,假如你回忆过来后,你应该能感受到于我们无干,当时的凶手只有一个,据我们调查,应该是亚细亚集团的一个保安,叫郑树德,原先在媚眼当保镖队长,你对这个人应该有印象,你们曾经在媚眼交过手,也在香林村中搏斗过。”

        听到这个,蛋蛋愣住了,情绪反而稳定了。对,当时他确实在跟一团黑影搏斗,想不起搏斗的图像,但感觉像在跟一个丑陋的魔鬼搏斗。

        队长说:“这事发生后,我们才醒悟过来,并且赶到香林村,抓住了受伤的郑树德,当然还有你爷爷。就这件事,我们是感谢郑树德的。”

        队长接着说:“就我来说,除了宽容待你别无他意。如果你的举止是得当和理智的,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对你采取任何不必要的粗暴措施。”

        “那你们想让我干什么?”蛋蛋怒气冲冲地说道。

        声音与刚才的疯狂劲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让队长高兴,以至于露出笑脸。

        “我只要你坦率地告诉我们,你对你爷爷,以及他的那个组织及其成员了解多少。直截了当,大大方方。首先说说你认识山口春田有多长时间了?”

        “认识算蛮久了,只是不是深交,接触的时间不长,了解也不多。怎么啦?跟这个大老板有什么关系吗?是因为他的离奇失踪吗?”

        “好吧,你了解的确实不多,有用信息真的很少,这让我很难交差呀!”

        “从一开始,我就对你的询问感到迷茫,你到底要干什么,想知道点什么?”

        “真的吗?那好,我们一会儿再回到这个话题上来。好吧,现在我带你去看看一个人。”队长坤子气哼哼地领头先走了出去。西斯和巴特勒押着蛋蛋。

        他们来到了昏黄灯光的廊道,走进了103室。在那个牢房里关押着一个老乞丐,那个老乞丐正在摆弄一个陶缸,缸口的上头有个还带着头皮毛的骷髅头,那人已经死了,可能也没太久,大概半年左右。

        见到有人进来,那个老乞丐躲开去,蹲在墙角边。

        队长坤子指着这个陶缸说这人骷髅头就是郑树德。他被切掉手脚,处理好伤口后,被装在两半的陶缸里,然后陶缸用铜圈箍起来,就这样养着他。松本润负责养着他,今年年初,他死了,折磨如此,能活这么久,还是源于他的身体素质好,不过现在也成了这样。

        看着这个陶缸,蛋蛋确定队长说的是真的,也确定郑树德是被刘国川的手下绑架了。刘国川在为他报仇,但也没放过他,只因为他的干爷爷。

        蛋蛋往后转身,看着老乞丐,他仍然蹲在墙角,正抬眼看他,脸上笑嘻嘻的。傻傻的面孔,头发长长的,干枯,灰色的,乱糟糟地盖住了肩膀。他突然记起了这个人,对,像松本润的样子,虽然松本润已经变了大部分的模样。

        “没错,这是松本润,绿玉远洋集团的二当家,他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抓他干什么?”

        “看来你还真能避重就轻呀!他都这样了,你还能认得出来,我觉得就是他的儿女要这么看到他,也得有一会功夫才能认出来吧。”

        “这个没什么,你提醒了我,我也就能认出来。我是搞雕塑的,对人脸的本质特征的意识强于常人。”

        “是这样啊,好,陈先生!”队长说道。“我觉得你还算老实,我希望我们现在能够好好地谈一谈。呃,经过我们上一次的调查和分析,发现你确实对你爷爷的很多事情不清楚。现在,我们换一个角度,你先来看看松本润,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被抓的吗?嗯?”

        “不知道。你们闲的吧。”

        队长正色说道:“陈蛋蛋,你又忘记了你的处境。我再次警告你,这样谈话对你没有好处。你肯定已经尝够了黑牢的滋味,现在不想蹲在里面吧。我把话给你挑明了,如果你再这样好歹不分,我就会采取断然的措施。别忘了我们是什么人,谁也管不着我们,杀人都是家常便饭。现在你是否愿意主动交待一下,你对山口春田失踪这件事了解多少?”

        “我也觉得奇怪,跟变魔术似的。你这个人,真没诚意,要问什么,早点说出来,我不会猜谜。你绕来绕去到底想干嘛?”

        从声音里,他能够听出队长的火气越来越大。

        “别假装糊涂,我在等待着你主动坦白呢。”队长说道。时间旅行者这种事怎么说?不好说,说出来也被人嘲笑是脑残呀!这样的审问注定只能采用这种猜谜的方式。

        “我可以坦白,但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们这样是在浪费时间,如果是跟松本润和山口春田有关,你去问松本润好了,我对他们公司的事更不可能知道什么?”

        “你这是一口拒绝回答了?”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除非你告诉我。”

        “松本润,你说点吧。”队长对墙角的那团布袋说。

        “要我说吗?”松本润笑嘻嘻站起来,像猴子一样弓着身子,也像猴子一样抓抓脸,他说,“我坦白,我从宽。这事要追究起来,很远很远,从前有一个老头遇见一个破产的水手,老头给了水手很多钱,让水手重新恢复家业,这人就是老鬼头和山口春田。他们组成了一个秘密的联盟,之后,他们经常秘密会晤,偶然间被我发现,我奇怪这两个人的关系,因此,追查了一段时间,可惜,没等我查明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把我抓了起来,以至于打草惊蛇,破坏了我的好事,也让我的名声臭不可闻。这事,你们是有责任的,损人不利己,为此,我表示抗议,也为你们的愚蠢感到惋惜”

        队长摇摇头,骂了声老顽固。

        “好了,看到了吧,至少证明老鬼头很有钱,他们还在进行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勾当,你对此一无所知吗?”

        “没有,我真不知道这事,没想到爷爷这么有钱,还跟山口春田有点关系,看来我那些玉雕也不是那么好销的,都是爷爷在背后的捧场。真是我的好爷爷呀!”

        “你再这样,那么我只好下令把你押回到牢房去,并且一直把你关在那里,直到你回心转意。如果你再惹麻烦,我就会给你带上手铐脚镣。”

        蛋蛋抬起头,气得浑身上下抖个不停。“随你的便。”他缓慢地说道,“你们就这么对待无辜的平民,无法无天,刘国川容忍你们如此虐待我吗。你这个魔鬼!”蛋蛋把刘国川也搬出来了,看来他被黑屋子给吓的,想早日摆脱,以至于不计较有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爹。人,从本质上看,都是脆弱的,怕一根木棍,怕一把刀子。只有面对善良而无能的人才是勇猛的。

        他最大的安慰是结识了监狱的看守。她是一个身材不高的五十来岁的妇女,壮壮的,还发胖。起先她竭力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后来,她愿意跟他交流,隔着门,说说话,两个无聊的人,很快就建立的友谊,只因为相互间的需要和这个地域一般的牢房。实质上,她是红眼睛屋里的那个女人,红眼睛倒霉了,她也好不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苟活残喘,因此,她很好说话,同情同样不幸的犯人。

        “这是跟你确实没关系,伙计,他们上头的人很奇怪,怀疑一起绿玉远洋集团的官司,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狱卒说。

        “这里关押另外一个老头吗?”

        “有,在001房,普通人进不了那边,那里有专人管理。”

        “哦,这样呀!你说我爷爷还活着吗?我以前认为他死了,如果他还说着,89了吧?嗨,这事搞的。到底什么事呀,这么倒霉呀!”蛋蛋抱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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