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徒生变故
不知该是欣喜,还是该悲哀。
君兰熏遥遥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些五分相似的脸,心底里一片的冰冷。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君姜姜,你为何会成为仇人的妃子?
“姐……姐……她一定是姐姐。”姜姜边后退着,边癫疯地大喊着,带倒了众多桌案上的玉石酒壶和果盘,铺就着红色地毯的地面上一时狼藉。就在刚才,她从那双冰凉死寂的眼睛里触到了一丝恨意。
是恨她没有帮君家报仇,反而嫁给了仇人吗?
“侧妃娘娘,您是怎么了?”大唐一处的大臣看到突然异样的姜姜,有些莫名,但是转念想到这位侧妃就是当年君家留下的人,便是释然了。侧妃娘娘留在太子殿下身边一直贤惠乖巧,传出来的皆是好名声,今日突然如此,怕是对这位与当年明动京都的君兰熏有几分相似的珍妃娘娘产生了幻觉吧。这么多年也不能忘记当年的事情,想来这位侧妃是十分挂念亲人了,但是却是听说当年君家能这么成功地被灭门了,其中便是少不了这位侧妃娘娘的帮忙,是以,太子殿下还会娶她作侧妃,可见有些事情并不能以常理推之。
君兰熏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姜姜不断后退的身影,同样在瞧着自己的眼睛里皆是掩藏不住的惊慌,甚至是恐惧。
惊慌?恐惧?这是为何?姜姜,你在害怕些什么呢?君家数百口人一,夜被杀时,你是否也曾这样过?还是你事后坐着软轿一派安然地重新回到君家,如欣赏一处风景般看着满院子里的尸体。从前我不晓得你竟是喜欢着唐鸣风,是我与他成婚,惹怒了你,还让君家遭了这么大的劫难吗?这么说,倒是我阻了你的路啊。
我们同一个爹生的姐妹,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个时候我不一定不会让给你。君家被灭的那日,我曾疯了一样在死人堆里找你,没有想到你是寻了个温暖的臂弯靠着了。很好,君姜姜,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整个君家!
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浮上脑海,清晰如同昨日,却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恍如隔世。
”姐姐,你可以带我出去玩吗?“小小的人儿有些期待又有些局促不安地绞着自己的小手指,低低地问道。
”你要出去,你自己也可以出去啊,为什么就一定要我带着呢?“依在轿子旁的稚嫩少女十分可爱,隐约已经有了长大后倾城之貌,她有些不解地望着前面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是娘亲不让你出去吗?”
小人儿更加不安地绞着小手指,紧张得抬不起头来,声音更是如同蚊子般小得可怜,“我娘亲说,你是嫡女,我是庶女,是不能如你这般从正门出去的。”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坐坐轿子?”少女眨巴着如黑珍珠般美丽的大眼睛,半响后有些明了地点点头,招手唤来了车夫,指了指她,“也给她准备一顶轿子,与我一同出门吧。”
车夫有些为难,“小姐,这……似乎不妥。”
“出事了我担着,你只管去准备就好。”少女拉着小人儿的手,有些微怒,吓得车夫三步并两步地退了下去,去准备轿子了。
那似乎是第一次与姜姜见面吧,想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已过了这么多年了,当年那个小人儿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了,也不见了当年那娇羞之态。
那个时候,她见着她科可怜,万事皆是顾上她一顾。
“姐姐,爹爹发现了我最近和你走得近,有些不太高兴。”
迎着落日万丈红霞的光芒,一个红衣少女扬起唇角,傲慢地说道:“他还敢不高兴?他不让你和我玩,我还没不高兴呢,等我回去好好与他理论一番。”
红衣少女不知道,她那一笑,让晚霞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却同样刺痛了另一个少女的心。
“她不可能还活着的,不可能!”姜姜喃喃了几句,脸上突然现出狰狞怨毒来,后退的步伐也改为了前扑。要不是下面有侍卫及时赶来拦住了她,她可能真要扑上这玉阶之上。
“姜姜,你今天是怎么了?”唐鸣风一把拉回了姜姜,锁眉道。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就如同是与你说“今天你用膳了吗”般随意,但是跟随了他多年,深知他性格的姜姜却知道,他已经生气了,越是平静,他便是越生气。但是从不轻易动怒的他,今天为何如此容易动怒了?
她猛然回过神来,晓得他在生气,却没有如往常般听话退下,反而紧紧地拽着他的华服袖子,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来,一遍遍地询问着:“殿下,您一定没有骗臣妾的,对不对?她一定是死了的,对不对?”
君兰熏稳坐在龙椅上,脸上带着几分看戏的兴致,露在外面的一对眸子冷冷的,如同一个深渊无底洞,叫人一眼看不到尽头。她始终未发一言,身旁的夏呈烈也不动声息。
唐鸣风阴沉着脸命人将姜姜强行带了下去,方才自己迈出几步,来到大殿之中,微微行了一个礼。“本宫的侧妃最近精神不太好,刚才有失仪态,冲撞了珍妃娘娘,还请珍妃娘娘海涵。”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态势。礼做足了,这样一番话说下来也是滴水不漏,姜姜是精神状态不好,才失了仪态,若是计较,则显得不大度,与一个病人置气,此番下来必定是要顺他的意,海涵海涵的。这样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沉。
君兰熏唇角勾了勾,“本妃刚才听到侧妃娘娘喊我作姐姐,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鸣风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方拱手答道:“乃是本宫的一位故人,可能是因为珍妃娘娘的气韵与她有些相似,本宫的侧妃才会错认。”
“哦,原来如此,不知太子殿下的这位故人如今是否安好?有缘的话可引荐与本妃相识。”
“本宫的这位故人已逝了。”唐鸣风似笑非笑地掀动了唇瓣,讳莫如深的表情叫人猜不透他的心中所想。
“那可真是可惜了。”君兰熏笑了笑,神色间不动声息。
夏呈烈伸手搂紧了君兰熏,另一只手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一吻,才淡淡地看向唐鸣风,风姿卓越地一笑,“既然是一场误会,朕的爱妃不追究,朕自然不枉加干涉。”
垂目再扫了一眼下首的唐鸣风,夏呈烈敏锐地捕捉到他琉璃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隐晦的怒色,心情不知为何竟是觉得分外喜悦,“太子殿下回座席坐吧,这样站着也挺累人的。”
“谢陛下了。”唐鸣风落座,抬手拿起一杯酒,抿了一口。一朵朵美丽而冰冷的冰晶色琉璃花在眼眸深处次第盛开,将眸子映得异常漂亮,却也凉薄,冰冷得可怕。
声乐漂浮在大殿之上,舞姬曼妙撩人的舞姿渐渐将宴会推到了一半,许是刚才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大殿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就算是喝酒喝得兴起的大臣也不敢太过大声地说话,似是怕惊扰了什么般。
今夜宴会之上,苍茫一处的座席处一直没有声息,仿佛是要让所有人将其当成一些无关紧要的大臣,或是可有可无的宫娥奴才似的。但掐在众人把酒不能言欢,畅饮不能开怀时,苍茫一处却是站了一个人起来,还是一个了不得的人。
紫色华袍优雅贵气,右手执一纸扇,悠悠起来时,手轻轻一扬,将纸扇打开,扇面上画了几朵墨色的莲花,在白娟般纯净的扇面上犹是显眼,却是有股怪异的感觉。他闲闲扇了几下扇子,才慢悠悠地说道:“今日四大国齐聚,如此盛况也不过一年方才有着一回,令羽肤浅,一直皆在期待陛下是否有为众人准备什么热闹的表演,好让众人开开眼界。刚珍妃娘娘进来之时,令羽便十分感叹于娘娘的风姿风度,本是意欲邀一邀娘娘为表友好,表演个什么的,但天意不遂,娘娘竟是身体抱恙。是以,令羽还在期待着陛下是否准备什么节目,结果等到此刻,令羽有些失望了。”
平和的声音衬着她一副贵公子的模样显得十分和谐,甚有几分柔弱之态。他脸上挂着一丝笑,从容自若,倒是模样看出有几分失望。
君兰熏是知道这个人的,在这场夜宴开始前几天,她就已经动用了君洛静留给她的那些势力调查了这次出席西周秋猎盛会的其余三大国的代表分别是些什么人。君洛静留下的势力皆是宫外宫内一些很不引人注意的人物,一人虽没有什么作用,但是胜在人多,够隐秘,不经意里给敌人来上一刀绝对可以。譬如此刻低眉顺眼站在这位柔弱贵公子身旁的小宫娥便是一个为君兰熏所用的人。
他是苍茫这边来的代表,乃是皇族的九皇子,叫令羽,贯上一个他们皇族的姓氏,乃是萧令羽。据消息来说,这九皇子在崇武的苍茫以一副柔弱之态在众多皇子中并不太讨苍茫皇帝的喜,这次秋猎遣他前来,多半是怀着什么不太好的意图吧。
君兰熏看着他从容地站起,从容地将一番长话说完,再从容地摇起他那把画着墨莲的纸扇,心中不知为何却是涌出些许不安来,似是有着什么不好的事情正要发生。
东汉太子第一个站出来附和,”九皇子提的正是本太子心中所想的,在这里,本太子也是冒昧地向陛下问上一问,陛下可是有准备这节目?“他话说得诚恳,双目正视王座,可余光里却是有意无意地瞟向那道紫金色的倩影。
夏呈烈手中正在为君兰熏剥着瓜子,果仁堆在一个空的茶杯中,已经有些满了。蓦然听到下面两人的一唱一和,他手中的动作并没停下,把手上剩下的最后一颗瓜子剥好,放入茶杯中,推至君兰熏前面,方慢条斯理地接过苏平递来的洗手瓮,清洁了双手,缓缓地道:”各位今晚一直看着的歌舞难道不好看?不能算作朕为你们准备的特别节目?“
夏呈烈本就不太想出席今晚这宴会的,只因作为一国之君,需行地主之谊,他不能推脱。如今这两人要来问他知不知道今晚有什么节目,倒不如来问他天上有多少颗星星来得可靠一点。
君兰熏 不客气地拿起茶杯中的果仁,吃得津津有味,唇角上带起一抹刻意忍着的笑。
柯孜然则有些忧愁,抬手再度将一杯烈酒灌进嘴里,酒入胃部立即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一双星眸微醺,带着万般风情,隐约含着几分愁绪,他看着夏呈烈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对她好,向全世界所有人宣布她的所有权,心中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剧痛。如果当初他能早一点答应帮她,那么今天能拥着她,能对她好的人是不是就是他了?
听到夏呈烈这有些无赖的问话,殿中站着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愣了。今晚听的曲子是不错,悠扬平和,并非宫廷传统喧闹的乐曲,倒是有着几分山间田野的活泼清新。舞也是跳得不错的,舞姬穿着也挺凉快,身上的二两衣服舞得都快脱光了。但是,这不算是特别吧。
两人琢磨着想要开口,但是却不知该怎样开口,一时气氛倒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陛下今晚准备的歌舞都是非常不错的,但是既然仍不能满足东汉太子和苍茫九皇子的胃口,本宫倒是可以来安排一下,不知陛下是否能给本宫这样的一个机会呢?”唐鸣风浅笑着请示夏呈烈,眼眸里波光潋滟,掩藏了原本的情绪。
夏呈烈倚在龙椅上,支着脑袋,眼里是一派深沉的黑,“听说大唐陛下一直久病不愈,病卧铺榻,朝堂之事皆是由太子殿下一手操办,今日朕可是有眼福,能瞧上一瞧太子殿下的处事风格啊。此事,朕准了。”
不自觉地,君兰熏感到心中的不安越发汹涌了,就犹如一个盛满清水的罐子,满到瓶口,即将溢出来了。
纵然听出了夏呈烈的话中有话,但是唐鸣风依然不为所动,颇为镇定地谢了礼,仿佛并没有那些话里的意思。续道:“不日前,本宫刚得到了一名姿色绝佳的舞姬,说来也是巧合,她竟是与本宫的故人有着非常相似的脸容,本宫觉得这乃是缘分,是以一直将其带在身边,想不到今日在座各位有福能一睹其舞姿了。”说着,他抬手挥了挥,大唐一边走出了一个人来。
此人早便是等在那边,不一定就是他所说的,是缘分使然,更多是算计好的吧。
走出的人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着一条丈许长的烟罗紫轻绸。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那张脸……那张脸……君兰熏握了握拳头,如果少几分娇柔,多几分冷冽凌厉,她也会是她,那简直就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啊。
在君兰熏心中震惊不已的时候,她同样能感觉得到坐在身旁的夏呈烈的震惊程度不下于自己。
“奴家木亭兰,叩见陛下。”
木亭兰?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君兰熏看了眼唐鸣风,你究竟又想要干什么?
“兰儿,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吗?”木相跌跌撞撞地跑出座席,瘦削的身影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激动的泪水在眼眶中只是转了一圈,便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古人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此刻却不会有人说这位老人落泪不够男儿气概。”爹爹最近总是梦到你回来了,想不到……想不到你真的就回来了。“
木亭兰看着这个激动地要扑向自己的老人,有些受惊,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反而不停地后退躲避着。”奴家不认识大人啊,还请大人您自重。“
”兰儿,我是你爹爹啊,兰儿,你是怎么了?“木相亦看出了她眼里的惊,停下了继续上前的脚步,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垂泪,低低的呼喊声叫人揪心。
柯孜然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木亭兰,也是一愣,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从容地往自己的嘴里灌酒。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可能让既定的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了,不过,也正是这样,才更有趣了。
夏呈烈稳住有些乱的心神,皱眉道:”你既然说你自己名为木亭兰,那你可说一说,你家在何处,家父为何人?“
木亭兰摇了摇头,一脸痛苦地道:”除了这个名字,奴家什么也不知道。奴家只记得从一场长梦中醒来,但是醒来后,梦中有着什么,以前的生活是如何的,家又在哪里,奴家一概不记得了。初醒时,奴家在身上的衣物上找到一块玉佩,上面刻有木亭兰三个字,是以奴家觉得这应该便是奴家的名字。“
”什么样的玉佩?可以让老夫看看吗?“木相眼里放光,激动得意欲再度上前,但是木亭兰已警觉地先后移了一步。
”可以。“她应了一声,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翠绿色玉佩,小心地递给了木相。
细细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指尖触到的圆润温凉渐渐变得灼热刺痛,玉佩的正面雕有木家的家族图腾,背面刻着的正是木亭兰三字。
”兰儿,你就是我的兰儿啊,这玉佩是爹爹在你十二岁及髻之礼上给你的家族玉佩啊。“木相激动得浑身颤抖,却硬是克制着自己不上前抱一抱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
”爹。“木亭兰软着哭腔,扑进了木相的怀里,哽咽道:”原来我并非是一个人,我还有家,还有爹爹。“
”想不到本宫的这无意之举,倒是成就了一番好事啊。恭喜木丞相寻回爱女啊。“唐鸣风微微一笑,晴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将大殿中仍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人惊醒了。
夏呈烈似是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但又似是早早接受并适应了这个结果,君兰熏猜不到。因为她当时并没有不能从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哪一个答案,只听到他说,”既然是兰儿回来了,这么多年不曾回家,应是有很多话要对家人诉说吧,木相,你先带她回府上休养几天吧。“
虽然有着唐鸣风那声音的提醒,但是众人的反应却没有夏呈烈来得快,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只能瞟见殿外一角白色的衣角了。
君兰熏有些魂不守舍,自那个失去记忆回来的木亭兰出现后,便是如此,以至于她不知道宴会是何时结束的,以怎样的方式结束的,而她又是如何走出蛟龙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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