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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元令霜之前还想过,  不知道周家表哥最近在忙什么,如果能见一面也不错。没想到今天会在朱雀大道上偶遇。

        周谨年更是惊喜,他从白望诚那里得到的消息,  知道皇帝即将正式册封二公主。这说明元令霜在宫中并未受冷落。而且立住了。他果然没有看走眼,不愧是周皇后的女儿。

        只是几个月没见,  他看元令霜比在洛州时候又有些不同,  也许是身着男装的缘故,更显华贵。

        因为身在闹市,他很是机警,  没有称呼元令霜“公主”,  只叫她霜儿。后面跟着的侍卫见公主主动与他说话,  态度亲昵,便没有来阻止。

        “这是一个人从……家里出来赏灯?”周谨年压低了声音问。元令霜靠过去才能在嘈杂人声中听清楚,她笑着说:“三妹也来了。在前面呢。你瞧我们这前后都是一堆人跟着,  都是些好手,  谨慎着呢。”

        她反问周谨年:“表哥是与谁来赏灯了?”

        周谨年看了眼他刚刚挣脱出来的人群,那边还有人在笑着高呼他的字。

        “都是些同窗……白六郎告诉你没有?我如今在太学修习。”

        元令霜点点头,  她知道周谨年游历洛州之后又来京中,  都是为了将来科举应试。重振周家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如今周家男子中,就属他最聪敏,  文采最佳。

        “上元节,  大家相约着出来赏灯……”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飘过来。

        “周郎,  你怎么半路抛下奴家。”一个披白裘,穿石榴裙的年轻女郎挤过来。侍卫想挡住她,  但元令霜给了个眼神,  于是安娘和侍卫没有拦她,  让她过来。

        她梳着堕马髻,插着金步摇,说话间挽住周谨年的手臂,粉面含春,神态妩媚,一看已经有些醉意。周谨年扶稳她,对元令霜说:“这是……她叫冯小小。”

        元令霜已经猜到几分,听周谨年这么说,更是确定。原来这是一帮子太学生携美同游了。她虽是公主,但是年轻文士的风流还是听说过的——据说京中风气向来如此,年轻英俊的文人一定要有美人相伴,才算成就佳话。

        她还没说什么,周谨年先臊了起来:“今日难得佳节,不免放浪形骸了些。让你见笑了。”

        元令霜好笑:“表哥不必同我解释,毕竟到时候上考场的人不是我。”

        再说了,她又不是周谨年的什么人,周谨年不必在她面前面红耳赤装纯情。

        冯小小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说话,只觉得周谨年居然对面前的娇美的小姑娘很是看重甚至敬重的样子——她可是一眼就瞧出来这位身穿男装的不是哪家小公子,而是一位娇娘子,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公府的,好大的气派!

        她娇笑着说:“不知道小公子贵姓?若是得空,一起来饮几杯,大家一块儿饮酒写诗,岂不快活?都说楚王殿下俊美如女子,我看小公子生得有些像楚王,却比楚王殿下还要美上几分呢。”

        元令霜只是微笑,没有回答她。她只是想,看来平康坊里的女人果然见多识广,连楚王的容貌都知道。即便不是亲眼见过,也是亲耳听说过。

        周谨年也收敛了笑容,对冯小小说:“这位公子可不是你伺候得起的,你先去吧。”

        不用再多话,就有侍卫把她“请”了出去。

        元令霜这才对着周谨年嘲笑:“表哥好风流啊!她在教坊司很出名吗?”

        周谨年告诉她:“京中如今有四大名妓,她是其中之一。”

        元令霜在宫中看惯了美人,与皇帝宠爱的妃嫔相比,京中的名妓也不过如此。周谨年也补充说:“话虽如此,也不过是个噱头而已。”

        所谓噱头,就是要人花银子的。

        银子,元令霜比较担心这个:“表哥寓居京中,在太学读书,多靠白家照拂,怎么有财力一掷千金?”

        周谨年道:“我们不过是以诗会友,唱和往来……”

        他又觉得和公主仔细解释风月场上的规矩不太好。

        “你放心,我的心思都还在学问上,银钱也够用,并没有一掷千金。”他委婉表明自己还是清白的。

        元令霜姑且先信了他,不过是骡子是马,还是要到应试之后才知道。

        他们正说话时候,贺三郎又往回走——他回头时候远远瞧见似乎有个男子在与公主说话,他心里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看到贺三郎朝他们这个方向挤过来,周谨年问:“他是谁?”

        元令霜低声告诉他:“贺衍你知道吧,他是贺家的三儿子,郑贵妃的亲外甥。”

        周谨年“哦”了一声,并不在意:“他还没有授官职,还不知道如何。我只知道贺家老大是个能人。”

        元令霜之前也听说过贺家大郎的事,不过没有细究。毕竟要说亲缘,贺三郎和贵妃更近,不时进宫。

        她催促周谨年:“你快走吧。与他没什么好说的。”

        周谨年抓紧时间问:“我想给你写信,该请谁捎进宫里方便?”

        元令霜说:“给我写信?请安的虚话就不必了。至于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可以去告诉齐王妃,她会有办法让我知道。至于直接写信这事,等你考中了状元我再告诉你。”

        她说完就对着周谨年用力一推,把他推出去。

        周谨年忍不住笑起来。他知道公主这话的意思——若是考不中,不能入朝为官,他就没有资格与她直接联系,更别想攀什么亲戚。这么冷酷无情,他却一点都恨不起来,甚至还觉得十分合情合理,可亲可爱。

        只是因为,若换他在她的位置,也一定会这么做。

        元宵过后,文昭仪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了二月,连坐起的力气都没了。宫中都在说,昭仪娘娘这是看着大公主完婚,又知道公主有孕,心愿已了,撑不下去了。

        到了二月中,御医已经不再开药,只用些参汤吊着,文昭仪谵语不断,眼见到了弥留时候。

        淳安也知道母亲留不住了,连着几日进宫来。但她头一次怀孕,这样又伤心又激动,竟然见了红,御医连忙劝她在府中休息,不可奔波劳累。韩峻本来有空就陪她进宫,这下说什么也把她按在公主府休养,只是每日都派人来问安,一天问三遍昭仪娘娘的情形。

        这天傍晚时候,皇帝来看看文昭仪,正好她清醒了些。

        “陛下……”她容貌枯槁,只能慢慢说话。

        皇帝对她早无情爱,若不是有大公主这个女儿,他肯定早把文昭仪这个人忘记了。但是此刻看她这样痛苦,竟也念起这么多年,她在宫里的一点功劳——她毕竟养了个好女儿,而且战战兢兢,十分本分老实,对下人也宽和。

        若是后宫中都是她这样的女人,虽然十分无趣,但想必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他拍拍被褥:“不着急,你慢慢说。”

        “柔儿……”她眼角渗出眼泪,“霜儿……”

        她到底放心不下两个女孩。皇帝说:“你放心,朕会看护她们。不让她们受一点儿委屈。”

        她得了这保证,终于安静下来。

        皇帝又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文昭仪嘴唇翕动:“那年……刚进宫……人都齐全……”

        皇帝皱了皱眉,他不想去回忆那些陈年往事,他和蔼地说:“你累了,好好歇着。”

        这天夜里,元令霜没有睡,她一直守在文昭仪床边,握着她的手。文昭仪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你……在宫外……这么多年……”

        “娘娘临走前……嘱咐过我……”

        “我……没做到……”

        “没脸……去见……娘娘……”

        半夜时候文昭仪走了,临走前她忽然喊道:“娘娘……娘娘!”

        别人都不知道她喊的是谁,只是她梗着一口气不下去,让人更加难过。

        只有元令霜明白。她握着文昭仪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皇后娘娘不会怪你的……她来接您了……”

        刚说完,文昭仪就吐出一口气,没了气息。

        众人都哭成一团。尤其是文昭仪身边的老人,个个哭天抢地。

        元令霜也是流泪,不过还是叫人先给昭仪擦身更衣,指挥镇定。

        第二天一早,淳安不顾身体进宫奔丧。元令霜一直陪着她,姐妹两个又是抱在一起痛哭一场。

        永晖宫那边的三公主元令宝也来了,她虽然也跟着众人哭了,但到底感触不深。因为从她记事起,昭仪娘娘就是病病歪歪的。她母妃说,昭仪这样去了,也是解脱。

        料理完昭仪娘娘的丧事,宫中又有议论。翠微宫从来都是高位妃嫔住所,公主住在这里都是因为母亲在此。翠微宫的大公主已经出降,文昭仪又薨逝,如今不大可能让二公主一个人住在翠微宫。二公主今后该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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