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未见过的菜式
这太子之位未定，二皇子夭折，眼下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太子人选。江怀远原本没想到朝堂夺嫡之争如此之快！古有训立长不立贤，众人拥立大皇子在情理之中。但五年前，圣上忽然想起那个不受宠的三皇子，正在大月国做质子，急匆匆把他弄了回来，三皇子倒也争气，战功赫赫，随手拿出一件，那便是稳定庙堂的大功，因此朝中不免有人全力支持三皇子。
刚才一席话，令江怀远瞬间明白，知府大人这是站队了大皇子。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把江蓠推出来，一旦站错了队，后果不堪设想。思来想去，自己原本以为的消夏宴为儿子官场铺路，实在是步糊涂棋，铺来铺去，反倒先把江蓠送进了夺嫡之争里。江怀远心下懊恼。但也只能强颜欢笑，应付着今晚的宴会，只求这礼部右侍郎能给江蓠安排个远离风暴中心的差事，但既然知府大人开口，吏部右侍郎怎能不给几分薄面。江怀远胡思乱想，耳边的琴声听起来愈发聒噪。
片刻后，雅园的最后一位贵客——吏部右侍郎孙中靖和独子孙悠然，在江蓠的陪同下，一同进了雅园，顿时各路官员热情相迎。
孙悠然步履虚浮，孙中靖本想着让他在家中修养，但这厮一听是以“荷”为主题的消夏宴，前所未闻，本就是个爱猎奇的公子哥儿，这下便强硬着起了床，穿一件高领蓝色绣金边的长袍，把脖子上的五个手指印遮住，手拿折扇，跟随父亲来了这雅园。
一进园子，就听到了悦耳的古琴声，孙悠然循声望去，竟是一美貌女子在抚琴，顿时脚步滞住，呆呆望着魏舒棠。
魏舒棠此刻也注意到了孙悠然毫无掩饰的眼神，只见他身长若麻秆，脸色苍白，黑眼圈极重，嘴唇无甚血色，仿佛风一吹来就能倒下。魏舒棠心下不喜此人，遂把头偏过去，佯装认真弹琴。
赵氏正在卖力的迎接着各路官员家眷，不是女主人般的尊贵，却是管家样的谄媚逢迎，尽心照顾周全。
见一年轻男子直勾勾盯着自家女儿，赵氏忍不住好奇问一位官夫人男子的身份。
“那正是礼部右侍郎孙大人家的独子，听说还未婚配。我看他眼下甚是中意这弹琴女郎！”官夫人边说着边揶揄的笑道，都城谁人不知，这个贵公子男女通吃，淫靡至极，年纪轻轻先把自己身子掏空了，又不听人管，哪家贵女肯嫁给这等纨绔。
“那抚琴小姐正是吾儿！”赵氏丝毫未觉官夫人神色有异，反倒一脸骄傲的说着。
“哦！”只是萍水之交的商户夫人，没必要为了她得罪孙悠然，官夫人便闭口不言。
那江蓠怎么说也是个县令之子，怎能比得上吏部侍郎之子，若是那公子看中了棠儿，娶做正夫人，那便是泼天荣贵！赵氏心中欢喜。能为魏家争光的也就是自己的舒棠，那个傻子嫡女怕是连园子门都进不来！
琴声戛然而止，消夏宴开始！
魏老爷像是雅园的管家，扭着肥胖的身子忙里忙外，此刻满头大汗都顾不得擦，正安排着上菜事宜。
天幕之下，男宾和女宾分席而坐。
丫鬟们均身着翠色长裙，胸前绣彩荷，鱼贯上菜。
待到看见一桌丰盛的菜式，饶是满腹心事的孙中靖和江怀远，心情也顿觉大好！
萃荷酿倒进琉璃杯，流光溢彩，香气扑鼻，即便这些享遍天下美食的食客都惊艳了一番。
“江大人！有心了！本官能尝到如此佳酿，托江大人的福气！”知府大人心情大好，夸赞道。
江蓠本不是重口欲之人，但酒入口，顿时觉得清凉甜美。
脆嫩的香炸荷花瓣、冰甜的桂花糯米藕、劲道的荷叶鸭、酥香的荷香鱼、玫瑰藕粉羹汤……从未见过的菜式，看的众人眼花缭乱。
魏老爷立在一旁，开始逐一介绍石桌上的菜式名称及大略制作方法，众人听闻都纷纷惊叹。
花瓣竟然能入菜？桂花糯米藕竟是用冰镇运到了雅园？荷叶鸭原来是埋在土层中烘烤的？……
“孙大人！这菜式的制作者，定也是附庸风雅的妙人儿！你看这酒坛上，黄纸所写的“萃荷酿”，这字体独树一帜，劲瘦灵动！恪州城真乃卧虎藏龙！”知府大人拉着孙中靖说道。
“知府大人所言极是！不知道我等是否可见见这位大厨！”孙中靖望着江怀远说道。
江怀远抚掌大笑：“二位大人！此是专为消夏宴而来的高人！并不是长香楼的厨子！”
一旁候着的魏老爷微笑颔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信笺，说道：“高人应了江大人的要求，正在前来雅园的路上，怕各位大人等得着急，高人令我先行奉上祝酒词：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好词！除了孙悠然痴痴的举着酒杯望向对面桌上的魏舒棠外，桌上其余众人均不吝赞叹之声。
“这定是为参透事事无常的隐士！”
“这词潇洒疏狂，像是一位侠客！”
“你看这字！果真是萃荷酿的缔造者，真乃书法大家！”
……
江蓠心中亦是崇拜至极，盼望着早些见一下这位高人，在心中描暗暗绘出高人模样，一袭斗笠遮面，一手拿书卷，一手抚长须，坐于江边，一坛萃荷酿放在脚边……
知府大人此刻有些半醉，拉着孙中靖，说起了江蓠官职的事情，江怀远在一旁顿感心惊肉跳。却只见孙中靖摇了摇头，道：“关于礼部主事空缺，圣上近日问起，想必心中早有定决。”
你往礼部塞大皇子的人，经谁的手不好？偏偏要通过孙中靖，他本就谨小慎微，到现在都还未站队夺嫡，想把自己高高挂起，更何况刚还得罪了三皇子，现在再有站队大皇子的迹象，三皇子定然饶不了他。
见孙中靖不应，知府大人脸色一冷，随即有些抱歉的瞧着江怀远一笑，江怀远却顿时松了口气，不敢表露心中的雀跃，也是淡淡向着知府大人微微一笑，做出心照不宣的样子。
魏舒棠本来陪着官眷贵女们，看着江蓠起身，便借着小解为由，也起了身，不远不近的跟在江蓠身后。
江蓠略有些醉意，酒桌上的应酬实在不擅长，便寻了个由头，来到池塘边吹风。
“江公子！”魏舒棠翩翩然上前，施了一礼。“您可是醉了，我这里有些醒酒的白玉观丹丸。”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来，黑色的丹丸躺在少女莹白的手心，递了过去。
近看江蓠，果真样貌极佳，魏舒棠心中欢喜。
江蓠眉头一皱，瞬间后退了一步，并不接她手中丹丸，道：“姑娘，你我在此无人之地见面，恐毁姑娘清誉！江蓠告辞！”说着便要走。
魏舒棠着急了：“少游！我本是魏家二小姐！”
“魏二小姐，你既知道我与你长姐婚约在身，那你就更应该避嫌！另外，少游本是我表字，二小姐不应如此叫我！”江蓠声音疏冷。
“长姐已经痴傻多年，父亲也有意退婚，将我许给公子！”魏舒棠没想到江蓠能如此疏远她，一时乱了阵脚。
“魏二小姐请自重！”江蓠不愿做过多纠缠，抬脚就走了。
魏舒棠心中抑郁，眼泪悄悄漫了上来，倚在池塘边的大树旁，静静望着前方，她容貌秀美，又琴技高超，怎会比不得那傻子！
“姑娘的曲子弹得当真极妙!即便在都城，那也是属第一的！”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随之麻秆样的身形走了过来。
魏舒棠心中不喜孙悠然，但听闻他毕竟是吏部侍郎之子，便行了一礼，“公子谬赞！舒棠要回宴席了！”
正欲离开，孙悠然忽地拿出折扇在她胸前一挡，动作极为轻佻。
“我听了曲子后，甚是仰慕姑娘，不知姑娘是否愿意随我入都城？”
魏舒棠心中恼怒，绕过折扇，往宴席方向行去。
孙悠然也不急，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作势扇了扇风，商贾之女，给他做个妾都算高攀了，觉得无趣，便也回了宴席。
魏老爷接了小厮的通报，说是高人来了！立即禀报给了江大人。
“快请！快请！”
众人遂翘首以待。
魏舒棠行至半路，却远远瞧见，小厮身后领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魏舒棠心下惊诧。
待来人走近，果真是魏若兮！
“长姐！这可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魏舒棠拦住了去路，“一个传闻中的傻子，在自家丢人也就算了，偏来这县令大人的雅园丢人！你到底想做什么？”魏舒棠甚至有些动怒。转头对小厮说：“你本是魏府的小厮，难道看着傻子大小姐在这里丢人，都不知道拦住吗？”
小厮一时慌了，不知道怎么办好，愣在原地。
魏若兮压根不想搭理她，遂想直接绕过去。可魏舒棠偏要和她作对，她往左，魏舒棠便拦在左边，她往右，魏舒棠又挡在右方。
“你是来见江蓠公子的吧！”魏舒棠忽然明白了，随即冷笑一声：“县令大人的嫡子，堂堂二甲进士，能娶你这个傻子过门？”
魏若兮忽然站在了原地，像看傻子一样打量着魏舒棠，怎得自己这个嫡妹，脑回路如此清奇有趣？
宴席上众人等了半天，却不见高人，一时都疑惑的望向江怀远。
“少游！你且去看一下！”
江蓠应声而出，走了不多远，就看到了魏舒棠正拦住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派去接高人的小厮，另一人？一位明媚的少女？
江蓠赶紧快步上前。
“为何不请高人进去，反倒在这里磨蹭？”清澈明朗的声音响起。
魏若兮循声望去，只见一若孤松玉山般风骨的人物正含笑望着自己。
“江公子！”魏舒棠回头看见来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江公子！这是魏府来的傻子，私闯进来，怕扰了宴席，我正要赶她出去。”魏舒棠面色尴尬，匆忙道。
江公子？魏若兮明白了，来人正是自己的未婚夫，于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江蓠两眼，这才对着魏舒棠开口道：“魏二小姐着实不懂规矩，我本来见县令大人，你却要将我赶出去！敢问你是这江府何人？”
“长姐！你正真不识好歹！我本有意相护，这下，待我告诉父亲，看如何罚你！”
江蓠听到长姐二字，忽然一滞，有些惊异的打量了一下魏若兮，似乎是明白了一切，心道有趣，朗然开口：“请高人随我来！”
魏若兮点头，跟在江蓠身后，经过魏舒棠身边时，露出一个得瑟的笑容。
魏舒棠却是惊的站在了原地，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片刻后，魏若兮穿一袭藕色罗衫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少女样貌明艳张扬，眼神明亮，眉宇间顾盼生姿，行走利落如风，衣裙裙角翩翩飞起，宛若一朵艳丽的芙蓉花，令这夜间一亮。
石桌上原本畅谈的各位，顿时停了声音，齐齐望向魏若兮，眼神中充满惊异。
尤其是孙悠然，看到魏若兮样貌更胜魏舒棠一筹，心痒了起来。
魏舒棠面色难看至极，紧张的连手下的帕子都绞紧了。
“民女魏若兮拜见各位大人!”魏若兮行礼。
魏老爷刚刚惊的差点没背过气去，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一步，小厮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差点摔倒在地。这是自己的那个傻女儿？
江怀远的惊异不比魏老爷少，呆呆握着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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