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晨间，昏暗的光线透过窗帘，雾霭般布满房间，如同幽灵冰冷的手指，拂开床上少年的双眼。
莱昂尚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脑子里一团浆糊，甚至有那么会儿他还瞪着眼睛，对眼前这幅全然陌生的房间布景满心困惑，直到眼前景物终于完成聚焦，他才蓦地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自己的寝殿。
寒意窜上脊梁，他腾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不已：
衣服？除了外套都还在身上。
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或是气味，除了宿醉的头疼外，甚至可以称得上清爽。
莱昂松了口气，重新倒回原位，过大的动作幅度牵扯到小腹内新近植入的脏器，引起一阵滞胀的刺痛，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房门被人猛然推开：“又怎么了？”
那个名叫顾栄的荒星人，与他高度匹配的预备伴侣，此时正急匆匆地冲进门来，身上挂着的那条粉围裙格外抢眼。
荒星人还对他好笑的装扮一无所知，还朝莱昂的额头伸出手来，杏仁状的黑眼睛里满是关切：“肚子难受吗，要吐就点个头……”
他凑得如此之近，就像是打算好好看看莱昂似的，直到被莱昂的精神力屏障狠狠弹开。
荒星人盯着自己被弹开的那只手陷入沉默，有那么几秒钟，莱昂还以为对方为此伤心，直到荒星人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看来您是酒醒了。”
荒星人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黑发，又恢复了那副吊不郎当的神情，仿佛先前不过是莱昂的错觉：“卫生间出门左转，备用牙刷什么的在浴室橱子里。”
“……我的外套呢？”
对方皱了下鼻子：“挂在卫生间通风口上晾着。”
荒星人没好气地撂下最后这句话，径自走出房门，这让莱昂有些恼火，直到他在卫生间见着了自己的外套：
它正皱巴巴，惨兮兮地挂在排风扇上飘摇，尽管散发出一股强烈到有些刺鼻的雏菊洗衣剂气味，但还是没法让人将注意完全从上面那摊搓不干净的脏渍上转移。
霎时间，昨晚醉酒后记忆的碎片潮水般涌来，莱昂意识到自己不但酒后失态，还麻烦荒星人照看了一宿。
血液里残存的酒精顿时蒸腾起来，烧得他头脑发昏，直到耳边传来咣啷一声巨响，才终于收回神思，接住厨房里荒星人抛来的解释。
“是我的人工智能助手，它被你吓坏了，你昨晚差点拆了它……总之您还是先去厨房，等我把早餐弄好吧。”
荒星人说着，伸出锅铲往炖锅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赶紧给我起开，到房间猫着去，待会儿我还得用这锅。”
莱昂本该拒绝，但不知为何，他的嘴巴抢在大脑下达拒绝的指令前答应下来。
大概是因为内疚于错怪对方吧。
他坐在餐桌边上，听着细雨哔哔啵啵叩击窗户玻璃，将脑海中浮现出的，荒星人关切的目光挥散。
不多时，滋滋冒油的煎蛋，培根和热牛奶被一起端到桌上，肉脂的焦香盈满餐厅。
“您在想什么呢，陛下。”
荒星人又一次站在他身边，莱昂向来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没什么，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他压下自己树起精神屏障的冲动，但这一定让对方产生了什么得寸进尺的误解。
“要我说实话吗？”
一阵刺耳的刮擦声，荒星人拉过椅子，在莱昂手边大剌剌地坐下：“您差点就栽了，我的陛下。”
荒星人一手支着脑袋，朝他挤眉弄眼，一副令人生厌的怪相：“什么贵族不应该存在啊，平民和贵族平等啊……”
他扳着手指，朝已经僵在原地的莱昂扬起一边眉毛：“以后可别再喝酒了，小王子。”
“……你想怎样？”
“这个嘛……”
荒星人那双黑眼睛在眼眶里碌碌转过两圈，回到原位时盈满狡黠的笑意：“要不就把你脑子里的那颗石子送我吧？”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手指在半空中虚虚地点着自己的太阳穴：“比起王冠，还有王冠底下的这颗漂亮脑袋，一粒小小的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想要我的晶核！
对着荒星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莱昂不由攥紧拳头：作为没有实权，与吉祥物无异的太子，在与其他虎视眈眈者对抗时，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这份与生俱来的力量。
可是要是拒绝的话……
“嗤！”
短促的嘲笑打断了莱昂的思路，他抬起头，发现荒星人也同样注视着他：“所以说，您可真是个十成十的傻瓜。”
他说：“你应该在我威胁你的时候就动手，又或者先稳住我然后找个机会动手，而不是傻等在这，任人摆布，你可是个王族哎！”
“……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
“得，就您读书多，大学者……”
一阵急促的滴滴声打断了荒星人的嘲弄，他瞅了眼响个不停的光脑手环，脸上嘲讽的神情顿时被阴郁所取代：“有人来了。”
荒星人扔下这句话，像条山猫影子般掠上二楼，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不出一个呼吸间，楼上便爆发出沉重的碰撞和扭打声，不容过多思考，莱昂冲上楼梯，并将精神力释放开来。
如海上狂潮的力量瞬间席卷整栋小屋，凭借精神力对感官的延申，莱昂“看”见楼上扭打的两人，但他必须对自己的力量小心克制，好不碾碎这两条被包裹其中的游鱼：
一条孱弱的沙丁鱼，即精神力与普通人相当，只有d甚至更低的荒星人顾栄，另一位相比之下则是条凶猛的鲨鱼，超过一般的b级，几乎摸到a级精神力者的边缘，莱昂也认出了他。
入侵者是莱昂的贴身男仆，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表亲，此刻正站在那里，一只手牢牢卡住荒星人的喉咙。
“杰伦，放开他。”莱昂凝视着男仆的眼睛：“然后解释一下你的所作所为。”
精神力的睡眠泛起丝丝涟漪，大概是男仆在反抗，但实在太过微弱……也许是因为正处在自己压制下的缘故吧，但莱昂知道没人能突破自己的力场使用力量。
在他的注视下，男仆缓缓扭过头来，嘴角不自然地提起，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我只为我的家族服务，我来处理贱民。”
荒星人双手紧攥男仆手腕，嘴角涌出血沫，男仆则咬牙切齿，脖子上青筋根根爆出：“我不听从花瓶太子，你放任那群贱民骑在贵族头上，让沟渠劣种胆敢蔑视高贵血脉！你该暴尸荒野——”
男仆突然瞪圆眼睛，大张着嘴，喉咙深处挤出气若游丝的哀鸣，像一只煮熟的大虾般，抱着肚子慢慢跪倒在地。
刚给了男仆一记膝盖重击的荒星人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又往男仆身上补了一脚：“混蛋！”
他活动了下手腕，朝莱昂露出了带血的笑：“唔……总之这下他安静了，不是吗？”
荒星人说着，伸手拍拍莱昂的肩膀：“要我说，他就是怂了才叫唤得凶，真信你才输了。”
……其实自己能得到什么评价，莱昂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刚才的咒骂甚至还算不上最恶毒的那种。
可不知道为何，来自这个荒星人的安慰，却突然让他感到无比酸涩。
“去通知卫队吧。”
莱昂推开荒星人的手，转过身去寻找绷带和止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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