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那日，李德林回宫给李逾明写信，详细诉说了事情经过。信件是加急的，半月左右可以到大都京城。
半月后一天上午，宫女告诉李德林，水墨布庄新来了一批大都的布料，掌柜派人来请她有空过去挑选。
李德林答知道了，没放在心上。第二日傍晚无聊时，宫人提醒她可以去看看衣服才动身。
水墨布庄原是大都商人在夏国开设的售卖布料的店铺。他们的布料用料扎实，样式新颖，在夏国很受欢迎，销量大好，店铺开满夏国各个角落。但生意做大了，早就脱离纯粹的买卖范畴，变成了各方博弈，地方势力和官府先后插手，水墨布庄经营起起落落，最后背靠大都官府，才混到现在行业翘楚的地位。
水墨布庄平昌街店铺的掌柜宋河一直守在店铺大堂，看李德林进来，起身相迎。
李德林在大堂看了一圈，确实来了好些时新的布料，织法和花纹都是她在大都时没有见过的，对宋河说：“宋掌柜，现在工艺和技术比我在大都时进步不少，这批布料精美，一定会大卖的。”
“借公主吉言。”宋河答，“不过这批布料来的不多，只在这家总店卖，其他的店铺没有，公主若是想自留或是送人，可以预先挑选备下，不然过段时间就没有了。”
“为何不多运一些过来？”
“夏国关卡对进出的货物有数量和样式的规定，这是新布料，不容易进来。若不是官府出面协调，打点关系，这一点都进不来。”
“我三皇兄现在登基了，他不像父皇那样保守，很看重两国通商来往，叫你们大当家上书反映情况，请求提高数量。”李德林给他出主意，“皇兄会派人和夏国协商的。”
“多谢公主费心。”宋河道谢，“公主请跟我来。后堂有好几匹蜀锦，是宫里皇后娘娘交待带给公主的。”
李德林跟她一起入后堂，宋河没有带她去看蜀锦，而是突然正色说：“公主，旭王爷来了。吩咐公主来了就带去见他。”
“逾明哥来了。”李德林不敢相信，惊呼道，“他怎么有空过来？”
宋河还没有说话，李德林又道：“他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
宋河引她往后院走。
“逾明哥来了几日了？”李德林边走边问。
“四五日。”宋河答。
“来了这么久了？怎么不早点叫我。”
屋子里有不少人，围在一张桌前。他站在中间，眼睛盯着桌上的一本厚厚的册子，长身玉立，面色冷峻。他看的非常认真细致，几乎一行字都要和旁边的人交流几句。
李德林七年没见他，觉得他有些变化，但还没细细观察，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看不清他的脸。
一旁的宋河见一向干脆干练的公主居然突然哭了，吓了一跳，连忙扣门汇报德林公主来了。
李逾明抬头，见她一脸泪痕站在门口，收起桌上的几本册子，吩咐其他人出去。
其他人默默见礼，相继出门。等人只剩他们俩人，李德林冲过去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默默抽泣。
李逾明面带笑容，让她哭了一会才分开她：“好端端的哭什么？”
“这么多年不见还不许哭一下呀。”
“当年就说你如果不想嫁，寻一个宗室女替你过来。”李逾明无奈道，“你非要自己来，现在知道苦了吧。”
李德林擦擦眼泪，装作不在意道：“一见面就唠叨我。我不过来，难道在京城看你和赵雪青相亲相爱吗？”
在他面前，她非常放松，容易变得口无遮拦。但这一次，说完又马上后悔，抬头小心看他脸色。
李逾明脸上没有波澜，只是放开她的肩膀，走到一旁。
“逾明哥，你过来干什么？”李德林追过去，小心翼翼地问，“现在皇兄登基，朝内应该不太平吧，你怎么准许你到这里来？”
“我要到北边的齐国一趟。”李逾明说，“顺便过来看看你们。”
他的“你们”指的是她和赵雪青，只是这个“顺便”好像不怎么顺便，李德林知道他肯定不是为她而来，是为了赵雪青。
“为何要去齐国？我记得齐国和大都一向没有什么来往。”
“以前是没有什么来往，但多一个朋友不是坏事。陛下想和周围的邻国建立邦交，搞好关系。”
“齐国是小国，和他们建立邦交对大都有什么好处吗？”
李逾明不打算多说这件事，说：“我们有自己的打算，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
他这样说，李德林反而明白了。齐国是夏国北边的一个小国，和大都毗邻的领土非常少。毗邻的地方都是大山，陡峭险峻，难以通行，所以两国之间一直没有来往。大都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派他去齐国，建立邦交，必定不是心血来潮，是有所筹谋的。夏国和大都齐国都有接壤，而且又都有过节。不用想也知道，大都齐国联合起来，自然是为了对付夏国。她身份尴尬，这些事确实不知道为好，所以也不问了，于是说回赵雪青：“逾明哥，你不该来的，白跑一趟。我给你的信你还没收到，她和赛维达在一起了。”
“我知道。我来了好几天，这些事情已经打听清楚了。”
“那你是不是要走了？你应该早点叫我出来的。这么多年不见，见一面你又要走。”
他为了赵雪青而来，赵雪青跟了别人，他肯定不想逗留，会马上离开。想着想着，李德林又红了眼睛，后悔昨天没有过来，白白浪费一天时间。
“怎么还像小孩一样，说哭就哭。”李逾明安慰她，“我暂时不走，还会待几天。”
“真的吗？”李德林开心不已，“那你在这里是还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她一面。”
“她都那样了，你还见她干什么？”李德林气愤道，“这段时间凤凰城到处传，赛维达又娶了一位大都女子。”
李逾明苦笑一下，说：“即使这样，我也要见她一面，我们之间有些话没说清楚。”
李德林见他对她明显还有感情，忍不住问：“逾明哥，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不是说你休了她吗？怎么现在又来找她？”
李逾明不打算对第三人说他们之间的事，所以简单回答：“发生了一些误会，所以要说清楚。”
“可是……就算有误会，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她不可能跟你回去了，说不说清楚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雪青把事情做绝了，她跟了另一个男人，是不打算回头的。当然，她想要回头也是不能的，世上没有男人会容忍她做的这一切。
“那是我和她的事，你不要管。”
“需要我想办法把她叫出来吗？”
李逾明摇了摇头，说：“先不用，等我把事情做完，自己找机会去见她。”
李逾明来了几日，一直派人在赛维达府邸察看，却没有合适的机会见她。他并不十分着急，只在空闲时到赛维达府邸附近转悠，一直没有等到她出门。一次阿祥值守时，她出门买书，他得到消息赶来，最终只看到她进府邸的背影。
这一日一大早，蹲守的人突然来报，赵雪青带了一个人骑马出城去了。李逾明有些诧异，她很少出门，这次却一大早出城去，急忙骑马跟过去。
时间进入七月初，早晚时候，天气渐渐有一丝凉意。赵雪青带着身边唯一一个会骑马的丫头燕红，一路策马出了凤凰城，又行了十来里路，到一处村子前。夏国气候干旱植被少，马儿在村子的砂石路上扬起一阵阵尘土，赵雪青下马来，步行前往目的地。
到了一处半新的院子，丫头说：“姑娘，我打听清楚了，佳儿就住在这里。”
赵雪青抬手敲门，敲了两三下，屋里传来一个声音喊道：“谁呀，等一下。”
过了一会，一个腰系围裙，满手面粉的妇人跑过来，打开了院门。看到来人，不敢相信，结巴着说：“大……大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佳儿，你还认得我？”
“认得……当然认得。”
“耽误你一些时间，我来是有些事情要问你。”赵雪青开门进山。
“大小姐要问什么事？”佳儿突然戒备起来。
“文儿的事。”
“郡主……”佳儿退后一步，眼神中带些惊恐，看向和赵雪青一同来的丫头燕红。
“还不请姑娘进去坐。”燕红说，“有什么事就照实说吧。”
“大小姐请进来。”佳儿打开院门，迎赵雪青主仆二人进屋。
三人进到院里，一股刺鼻的糊味传来，佳儿大叫一声“糟了”，连忙往厨房跑，边跑边说：“大小姐等一下。”
赵雪青环顾一圈，院子和几间房屋虽然简陋，却干干净净的，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对跟来的燕红说：“你把马儿牵到村外去吃草，不然回去的时候它们没气力了。”
燕红犹豫了一下，才说：“好。”
佳儿处理了厨房烧糊的食物，又端了一盘馃子出来，见燕红不在，说：“燕红走了吗？”
“我让她出去喂马了。”
佳儿把馃子放在赵雪青面前，说：“大小姐吃点馃子吧，刚刚炸好的。”
赵雪青不爱吃这些，但还是尝了尝，味道很正宗，说：“馃子做的很好吃，夏国话说的也正宗，你现在已然是一个夏国人了。”
“过来六七年了，也就学了这点本事，用来养家糊口。”佳儿用围裙擦擦手，不敢看赵雪青。
“你的情况我知道，你在家里做馃子，你男人走街串巷叫卖。”赵雪青说，“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嫁给他，过这样的苦日子？跟着文儿留在凤凰城不好吗？”
佳儿垂下头，说：“大小姐不知道，异国他乡，远离亲人，大宅里的生活已是十分不易，更何况我们只是丫头。想要嫁人，有头有脸的人都不会要我们，能跟着一个手艺人已经不错了。”
赵雪青沉默了一下，说：“你坐。我近来总是梦见文儿，所以来找你聊一聊。”
佳儿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忐忑地问：“大小姐想知道什么？”
“我没有什么目的，你想到哪里说哪里。”
佳儿整理一下情绪，停顿一会，开始回忆，说：“当年郡主嫁过来时，也是满心期待，但是赛将军……”
佳儿想说“他想娶的是大小姐”，她看向赵雪青，见她脸色平静，没有追问，明白她已经了解了这些，便没有说。
“后来呢？”赵雪青问。
佳儿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琐事，终于说到那件事：“后来赛将军一直不怎么理会郡主，郡主很苦恼。第二年二夫人进门，一直备受宠爱。郡主不能接受有人和她平起平坐，便和她有些不对付，说她勾引将军，两人吵了好几次架。吵得很凶，二夫人娘家都惊动了，但是郡主身份在那里，赛将军和二夫人娘家也不好真对她怎样……”
“继续说。”
“后来那一次是因为二夫人怀孕了，郡主不知道，又为一件小事和她吵起来，不小心推了她一下，二夫人的孩子就没了。”佳儿红着眼睛，“后来的事情大小姐想必也知道了。”
说完了，赵雪青默默无言的坐了一会，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大小姐，使不得。”佳儿拉住她，跪下来泪流满面，“我没有照顾好郡主，大小姐不责怪我已经感激不尽，不能再收大小姐的银子了。”
“耽误你一上午，害你们下午不能出去卖馃子，算是补偿你们。”赵雪青回头说，“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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