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朝雾暮云(一)
夜半三更,沈月透正睡梦憨欢,耳畔依稀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打在青石地面和屋檐瓦片上,有些吵。
她翻身侧过,用被子蒙住脑袋,却不想后背处露空,温暖被卷走,让那寒夜风凉了一遭。
大小姐脾气起来了!要唐岫远抱着暖才能好!
她迷迷糊糊去身侧摸,才发现原先唐岫远睡下的地方,俨然已经空空如也。
她陡然惊醒,一双眼睛晶亮亮的,用了十成的劲头努力往黑夜里瞧。
这可是在山上啊!风声雨声,又一片漆黑,她好害怕。
虽然这里月亮大,夜里比其他地方光更足,但是沈月透从小一到了晚上就看不见东西,总得光大亮才能踏实。
她在被子里瑟缩半晌,下巴带着微颤,用手顺着被子往下摸索,她记得衣服都放在炕尾了,唐岫远之前说,放在这里,等早起再换的时候就是热的,不用一出热被窝就哆嗦肉。
果然摸到了,她凭着直觉和手感,辨别出了斗篷,也无精力再去分出究竟是自己的斗篷还是唐岫远的斗篷了,直接拿过来,睁眼瞎的给自己胡乱系上,又把后头的连帽戴好,只露出一张小脸,就下炕踏上鞋子,用手探路,去找烛火。
大约摸了两圈,她找到桌上的火折子,这才想起来睡前屋里是点着蜡的,这会没了,定是燃尽了,当时就开始欲哭无泪。
有火无烛,她太怕了,鼻尖都有些发酸,一直在心里碎碎念:死唐岫远你去哪里了!你欺负我!再也不跟你好了!你看着吧,以后再想捏脸脸亲亲抱抱可不能了!
眼睛看不见加之心慌害怕而手忙脚乱,再加沈月透本身就不会干活,所以找蜡烛这事几乎就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万幸,绝望能激发出智慧,她想起来唐岫远晚饭时端饭菜进来用的是提灯,就搁在了门口地上。
她终于千辛万苦点亮烛火,提着灯推门去外头寻唐岫远。
整个过程堪比九九八十一难完结,正是收拾唐岫远做成佛回报的时候。
门“咯吱”应声而开,沈月透站在檐下,看着前方落雨若珠帘,篱笆外站着的人回过头,愣住看她。
她才刚瞧清楚那是打着油纸伞的唐岫远,就感觉唐岫远身边有个黑影动了一动。
下一瞬,黑影便到了沈月透面前。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那个黑影是如何动作的。
她吓得要尖叫,却见黑影并未伤她的打算,只是停在屋檐外,仍雨点滴答滴答打在身上,只弯下腰仔仔细细打量沈月透。
沈月透也打量他。
那是一张和唐岫远先前面具异曲同工的面具,一样黑色的,从额顶到鼻尖,看不见眼睛的形状,只两个小孔,那看见一双发紫的眸子。面具的轮廓是流线型往上走,露出了嘴唇下巴和脸颊。
那张菱形的唇正挑起右边嘴角在笑,右侧脸颊上相对应的陷下去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这个人很奇怪。
明明看不见脸,他的动作也不甚体面,沈月透却能精确的察觉到他隐藏不住的贵气,以及比唐岫远浓重十倍的痞气。
集贵雅与痞赖于一身,这人会是谁?
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幸而唐岫远已经回来,也到了檐下,将伞抖了抖,斜搁在地上,去握小丫头的手。
“外头凉,怎么醒了?”一双小手刚刚在屋里折腾许久,早就已经冰冰凉。唐岫远心疼的很,眉头微蹙,将两只手一块窝在怀里暖着。
沈月透还没说话,那人却先行打趣,用下巴尖朝沈月透的方向点了点,话音三分懒散三分邪气,“怨不得这山不借我,老唐,你金屋藏娇啊!”
唐岫远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连着咳了一串。
沈月透刚刚的埋怨已经荡然无存,这会小意温柔,替他顺背。
那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直起腰,双手抱着胸前,摇着头口中发出“啧啧”声。
唐岫远瞪他一眼,又抬眼瞧沈月透透,明显心虚,道:“别乱说。这是沈家小姐。”
“原来是小嫂子啊。”那人一本正经调侃,酒窝又陷下去了,这次是深陷,身子往后靠了靠,立马作揖,朝沈月透行了方礼,“小嫂子好!”
沈月透懵了。这人的气度能如此,显然身份该在唐岫远之上,他该是何人?大晚上来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他刚刚唤唐岫远老唐唤得那么清晰,应该怎么装没听见?
“你你是何人?”她只能先行绕开尴尬,尽力解围。
“不愧是沈家大小姐,确有胆识,难怪将老唐这棵铁树吃的死死的。”那人笑道:“我叫蓝风。同你家夫君是拜把兄弟。”
“哦”沈月透扫了一眼他,又扫了一眼唐岫远,尴尴道:“那你们说完了吗?继续,我先回屋了。”
“哎,小嫂子留步。”他冲着唐岫远,话音暧昧:“小嫂子走了,你家夫君怎么办?我走,我走!你们继续。哈哈哈哈哈哈!”
伴着一串意味不明的长笑,那人已经消失在了沈月透眼前。
大概是上树飞走的?也可能是换了个方向,隐在了夜中。反正沈月透根本看不见他。
她也无法再去辨别做更多的深究了,唐岫远已然将她抱起,带回了屋内。
唐岫远将人放在榻上,脱鞋、解斗篷,暖手脚,一言不发,动作却明显透出藏不住的慌乱。
提灯被放在床头,火苗摇曳,若有若无的微光打在他脸上,那是一张明显不太高兴的脸。
沈月透咬了咬嘴唇,想缓和气氛,道:“那个人,名字好奇怪啊,哈哈”
“嗯。他随便编的名字。”唐岫远毫不留情拆穿,似乎是在报被那人拆穿之仇一般。
很痛快,但完全无法缓解他心中现在的烦乱。
“哦”沈月透有点说不下去,硬接茬道:“那你们说完话了吗?是不是被我打扰到了?”
唐岫远摇头。也不知意思是没说完还是没有打扰。
沈月透哑然。
一段长久的寂静后,沈月透被抱着进了被窝,枕着唐岫远的胳膊上,听着那明显不太平和的心跳,睡不着了。
外头的雨声好像越来越大了。
这座山就是这样,植物多,湿气重,很爱下雨。
“还不睡?”唐岫远感受到微扫的睫毛,将人往怀里有搂紧了些。
他有些撑不住了,这种感觉就像凌迟,他知道小丫头一定听见了,可是为什么不问呢?
她要是问,他尚能有借口圆。可是她不问
究竟是已经知道了,在考验他会不会坦白?还是在做别的打算?
“月儿我”简简单单几个字,要吐出来确是分外艰难:“其实我的名字也是假的。”
沈月透听着逐渐嚣张的雨,问道:“他不用拿伞吗?这么冷的天,万一风寒”
“让他寒。”最好病上十天半个月,谁让他舌头长!唐岫远道:“其实我姓唐”
终于说出来了。
世间万物好像都静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一种轻松感。却又夹杂着窒息,和恐惧。他心惊胆战。
沈月透娇娇弱弱的小声音传出:“哦。”
就哦?
唐岫远猛然意识到,小丫头肯定早就知道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平静。
“月儿已经知道我就是唐岫远?”
天知道沈月透有多头疼。她只希望,以后的孩子千万不要随了爹。
这下子,她就是想装不知道也不行了。
“嗯知道。”
“那月儿”
沈月透随便应付道:“怎么了?你一个奴隶,但是从来都不提钱。又愿意娶我,我猜到很困难吗?”
毕竟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傻到离谱。沈月透觉得,这样圆过去,十分合理。
唐岫远当即想到了另一件事,“那月儿为什么要写退婚书?”犹如当头棒喝,淋头一盆凉水浇下。
这事沈月透不想提,不过话都到这里,她心里又发酸,便也想同他说清楚。
“那夜你来时,吃了酒,衣襟又沾着女子口脂印记,我一时气不过,不愿嫁你了。”
唐岫远好像入了定,过了一会,忽而笑了。
“你是为了这事?”
“不然呢?”沈月透鼓起脸颊,越想越气,还气他现在的态度。什么叫就为这事!这事还算小事?
唐岫远伸手,在那鼓起的位置戳了戳。“那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嫁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等着成婚后阉了你做公公?”沈月透白他一眼,道:“唐家主这么有钱,我图银钱愿意忍辱负重,不可以吗?”
越说越远了。
唐岫远听着这话的意思,明白小丫头大约只是猜出他的身份,并未想起从前那段过往。
这就好像,上了刑场,没死成。虽说不知道下次上刑场会是什么时候,不过总归死里逃生,会让人心情大好。
“你可知我在外都做些什么生意?”
沈月透摇头,懒得知道。
唐岫远捏着她的脸,道:“是了。那日酒席,我借口装滥醉想早些去找你,中途绊了一下,叫梅姨扶住了,该是那个时候蹭上去的。月儿当成什么了?”
他使坏:“月儿骇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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