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今时已不同往日
一条路走得不远,却是从嘈杂走到了寂静。
外面还是热热闹闹的,来往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喜气洋洋,可走到了容姨娘院子的外面,一切却是安静的。
许芝芝穿着小厨房婢女的衣裳,引着樱草走,樱草另一只手里拎着沉重的食盒。
一路上许芝芝几次想要帮忙,都被樱草拒绝,她说只有她力气大、能搬动重活,这府里才有她的立足之地。
拗不过她,许芝芝和樱草一路到了门口,容姨娘院子的人果然都被调走了,只有一个侍卫无精打采地蹲在门口无聊。
见送饭的来,他懒得说话,便让许芝芝和樱草进去了。
“今儿如果还是只有白米饭,我就吊死在这里!”
屋里传来容姨娘的声音。
“容姐姐,是我。”许芝芝伸手挽开门帘,看见抱着被子在床上的容姨娘。
“芝芝?你是芝芝?”容姨娘看见许芝芝的衣着打扮,“难为你来看我。”
“姐姐别说这么生分的话。”许芝芝将手里的暖炉放下,去握住了容姨娘的手。
“你手怎么这样凉?”许芝芝皱了眉头,“而且,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冷?”
看见容姨娘惨白着脸一笑,她想起刚进门听见的话,“怎么,他们还敢不给姐姐送菜吃?炭火也不给?”
“小厨房送来的只有饭没有菜,要么就是被吃得没多少了,要不是如风公子偷偷送饭菜过来,我们得天天吃不饱。”
“至于炭火,本来初冬的时候后院就领好了,半个屋子一冬天肯定够了。
可昨儿下午,柳姨娘的人来说她们需要炭火,竟然让人把后院的炭拉走了。剩下那一点,容姨娘怕后面不够,便让省着点用。”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她这样嚣张跋扈,难道就没有人拦着吗?”许芝芝惊问。
“哪里有人拦着,都恨不得帮着她来踩我,好换取她的信任呢。”
旁边的婢女也跟着说道:“我们姨娘本来拦着的,论身手哪有人是我们的对手,可扛不住她们人多,还困住了我们姨娘。”
“这帮混账!”许芝芝气得牙根痒痒,“我去找大夫人做主。”
“罢了。”容姨娘拦住许芝芝,“我这里都好几天了,大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况府里原本就是柳姨娘当家,从前大夫人也不管的,如今柳姨娘回来,一切都是照旧。”
“可……”许芝芝苦着脸,“大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若是他在,我还能……”
“还能如何?我的禁足就是大人下令的,如今柳姨娘回来当家,自然都是她说了算。”
“你和她都是姨娘,凭什么她们如此对你。”许芝芝问。
“哎……”容姨娘叹了口气,摇摇头,“这都是姨娘,后院那么多姨娘,能一样吗?虽说大家都不得宠,但她有个孩子傍身。”
容姨娘说着,目光看向了许芝芝,“妹妹,你一直得宠,可有动静了?”
“啊?”许芝芝赶紧摆手,“没呢,没有。”
“哎……”容姨娘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后院的女人全靠娘家和大人那一点点怜悯活着,下人们更是势利眼。
柳姨娘想回娘家就回,想回来也回,下人还听她的,你知道为何?”
“为什么?”
“因为她和大人有孩子,这是个永远的指望,是能说上话的保障,府里的下人即便是看见她失势,也知道她总用靠着孩子翻身的那一天,自然不会落井下石。
而我们这些没有孩子的姨娘,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连自己都不能庇护,又怎么可能庇护别人?”
说着,容姨娘红了眼,“可怜我屋里人,也要跟着我受屈。”
“姨娘别说这样的话。”容姨娘身边的婢女红了眼,跟着摸眼泪说道。
“容姐姐,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办法。”许芝芝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从前很少过问后院的事情,都是柳姨娘管家,我虽然和她不对付,但表面也是相安无事的。
可这次大人突然罚我禁,柳姨娘趁机出气,府里的人便都跟着作贱我了。”
许芝芝不解,“大人为何要禁足?”
容姨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事来得突然,更是蹊跷,没有任何的预兆,我也问心无愧没有做错任何。”
许芝芝点点头,转头看向旁边梨木雕花桌子上放着的食盒。
“姐姐先吃些东西吧,说了这么一会儿子的话,可别冷了。”
“是呀,”容姨娘苦笑,“我这院子连炭火都缺,若是冷了,可真不舍得浪费炭火热饭食了。”
看见容姨娘抬手,满绣杜鹃花暗纹泛银光的袖口垂落,那精致的绣样衬托出来的,却是她冷得有些发红的手腕。
许芝芝心里五味杂陈,想说话总觉得一开口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便转头让在开盖子的樱草小心热气。
“这姑娘的眼睛是怎么了?”容姨娘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接着便立马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哎呀呀,刚才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姑娘只是做事慢,没想到是……”
许芝芝哽咽着说道:“都是因为我,和柳姨娘起了争执,结果连累了她,柳姨娘打翻了滚开着的汤锅,烫坏了樱草的眼睛。”
“我的天爷呀!”容姨娘帕子捂住嘴巴连连说着,“这丫头的脸也……哎……你放下吧,让我屋里的人来。”
“喂喂喂!刚才那两个送饭的,墨迹什么呢?!”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姐姐,我得走了,你一定保重。”许芝芝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流出来。
“快走吧,可千万别被发现,别牵连到你。”容姨娘的帕子依旧捂在嘴上,眼里的泪光闪得让人心碎。
“姐姐你要紧撑住,等我想办法,我一定救你出来。”许芝芝握着容姨娘冰冷的手,呜呜咽咽叮嘱着。
“好妹妹,我明白,如今府里已经不一样,柳姨娘回来肯定要当家,大人这几天又一直没有回来,你要先保住自己。”容姨娘含泪说着。
“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外面的侍卫没好气地喊着。
“来了来了,汤撒了,耽搁了时间。”樱草大声回了一句,麻利地将食盒摸索着收拾好,挎在胳膊上。
许芝芝两人走出了门,那侍卫打量了一眼樱草,一脸烦躁,“原来是个瞎子,难怪耽误事。”
樱草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是笑盈盈的,“侍卫大哥让您久等了,辛苦您。”
“去去去,别来烦我,磨磨唧唧的。”侍卫骂了一句,也没多盘问,自顾自坐到墙根底下的石头上晒太阳去了。
午后的太阳更暖和了,明显回温让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许芝芝引着樱草往小厨房的方向走着,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亮得人睁不开眼。
路边的积雪化了,素白的残雪变成肮脏的灰水,在地上蜿蜒着,苟延残喘地想要留住最后一抹寒。
“樱草,”许芝芝抬眼,伸手遮挡了一下光线,看着远处反着光的屋瓦,哑着嗓子道,“我明白了。”
“姑娘向来都是明白人,心里透亮。”樱草道。
“不,”许芝芝苦笑着摇摇头,“从前我不明白,甚至不屑,我想不通后宅的女人为何要为了一个男人都斗得拼劲心机。”
说着,她放下遮挡着阳光的手,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那明亮的光线,“如今我才明白,她们是为了生路,为了在意的人也有一条生路。”
“姑娘……”樱草犹豫,“大人对姑娘极好,姑娘在后院里,本就是与众不同的。”
“从前我也是那样觉得,可如今看来,”许芝芝挑起嘴角的弧线,眼泪却悄无声息从眼眶跳出来,爬满了她的脸颊,“我不过是个自大的蠢货罢了。”
“姑娘可是哭了?”樱草摸索着回头,“你不要哭。”
“我会让她付出代价。”许芝芝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我会让你们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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