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追逐之战
胯下的初血已经干涸,仿佛一大块朱红丑陋的疮疤,永久地留在大腿两侧。
那股浓重而耻辱的血腥味,还有光秃秃的两腿仅剩下的无力感,令她作呕。
她全身虚弱,目光涣散,精神萎靡。她感受不到呼吸,感受不到人间的气息,她感受不到自己奔奔放放地活着。取代她所有感官的,就是内心那满满的愤懑。
啊,她多么想大哭一场,她多么想毁灭一切!
但她没有哭出来,而是生生地吞咽了下去,如同吞下了刀片一般,瞬间的窒息,撕裂的剧痛。让我就这样死吧,让我就这样死吧,她心里喊道。我不想活了,我再也不想活了,我再也无力活下去了,她心里喊道。她边默喊着,她的头边往石墙上撞;心里头呐喊得越大声,头就撞得越大声。她撞得自己迷迷糊糊,撞得血色湮没了眼间。
弥留之际,她眼前浮现起陆载的样子。陆载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陆载忧虑时,还会不自觉地捋捋眉毛。她继而看见了三善和四善,看见了三善那憨厚老实的样子,四善那古灵精怪的样子。她看着他们,委屈的泪水就夺眶而出,彷如决堤。
鸿鹄一朝破藩篱,燕雀独行逐恩仇。她一直想离开他们,独自一人去子鱼里,去为爹娘报仇。可万万没想到,就此一离,便是永别。
她现在后悔极了,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当她的头正要发生最后一撞时,石室的门打开了。
那个阿婍姑娘,押着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公子哥儿走了进来。
阿婍把他扔到角落里,他倒在了地上,应是昏迷了过去。
阿婍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啐骂一句“臭婊子!”后便关门离开了。
她定睛看了看那位年轻公子,顿觉熟悉。
“你,你是易斐斐易公子?”她惊讶道。
易斐斐并没有回应,脸色颇为苍白,好像受了伤。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她颤颤抖抖地站了起来,在易斐斐面前穿上裤子。
她这一番动作看似简单,却之于她犹如千斤重压下的艰难而为。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易斐斐的身边,观察着易斐斐的身子。
他腹部显然是受了伤,鲜血染红了衣衫,正如她两腿间的血迹。
她顾不上那么多,掀开易斐斐的上衣,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不觉得这腐烂的伤口恶心,反而觉得亲切,正如正在腐烂的自己。
她用尽全身力气,扯下易斐斐衣衫一角,细心地包扎起伤口。
有那么一刹那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遭遇。
这时,石室的门又沉沉地打开了。
来者还是那个阿婍姑娘。还没待她回头,阿婍便从身后一脚踹倒了她。
“还真是好心,你都自身难保还替人家包扎!”
咣当一声,阿婍将一把小刀扔在了她的面前。
“你不是想死吗?撞墙多麻烦啊!”阿婍指着小刀,怒目圆瞪道,“拿起它,杀死你自己!别留在这世间丢人现眼,你这个污辱了主人的婊子!”
说罢,又忿忿地关门离开了。
她颤颤抖抖地拿起刀子。那尖利的刀锋在灯火下竟发出丝丝暖光,映出了自己面容一角。无论如何翻转,她都看不到她的全貌,她都只能看到自己肮脏的一面。
她紧紧抓着刀柄,愤懑和恨意再度涌上心头。
那股耻辱感就像是一条长满荆棘的藤条,紧紧缠缚着她那千疮百孔的心。每当她一想起时,那藤条一束,那心头一紧,整个人都被煎皮拆骨一般,浑身窒痛。
她张大嘴巴,哽咽却无声地大喊一下,然后一刀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那一瞬间的剧痛仿佛将她的灵魂从她身体剥离了出去,她看着自己张大嘴巴痛叫着,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猛地抽出小刀,再哽咽却无声地大喊一下,再一刀插在同样的位置上。
那是如被雷电一击劈中的感觉,麻木与痛楚同在。
她咬牙切齿,满头大汗;她愤愤地抽出小刀,坐在那里直喘着大气。
她看着鲜血再一次从腿上流下,淌滴在地上。
她冷冷笑着,被人,就是这种感觉吗?那和被狗咬被刀刺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
她想起了祸娘,她想起了柳梦梁,她想起了娣娣。
她忽然觉得,她终于可以和她们平起平坐了。她们受过的遭遇,她也受过了。
她终于有理由,去蔑视去毁灭这个世间;她终于有理由,去抛弃所谓的善。
她突然间不想死去了,她得要好好地活着!
她展开自己的右手手掌,盯着掌心的刀痕,一个“巫”字。她再度拿起小刀,按着那笔画,沿着刀痕再刻了一次。顷刻之间,血淋淋的手,血淋淋的巫字。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
她正想为自己的伤口包扎时,石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来者还是那个阿婍姑娘。一进来,便二话不说地扯起她头发,把她拖了出去。
她被一路拽拖,看着自己的身子留下长长漫漫的血迹,如同用毛笔蘸满了鲜血往地上横横地一抹。
她再仰起头,看着灰茫茫的,凹凸不平的壁顶,颇感亲切。
最终,她被阿婍拖到了那如大堂一般的石窟上。那赤身的小稣子和少女们,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高高在上的莫辨,也向她投来炽热而愧疚的目光。
本来她躺在地上,却被阿婍一手拽了起来,一把灵睢剑横于脖间。
她看见了莫辨,看见了这个污辱她的男人。
她没看到他的样子,她只看到他屈膝求饶然后被陆载一手掏心而气绝。
但现在陆载不在这里。她必须靠自己,她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阿婍又将刀子扔在她面前,大喝道,“在主人面前杀了自己!杀了自己!”
她慢悠悠地拿起刀子,所有人都凝视注目。
莫辨也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向着自己的胸口,举起刀子,插向心脏。
但刀尖离胸口毫厘之处时,却停了下来,没有。
她大笑起来,将小刀抛远了。
“可恶!不想死是吧,那我就杀了你,让你死得很难看!”
阿婍灵睢剑正欲一抹,莫辨喝了一声“住手!”
他瞄着她的腿,质问道,“是你伤了她?”
“是她自己伤害自己的!我刚刚给了她一把刀,让她自杀!没想到她没死!”
“你疯了吗!快点给她疗伤!”莫辨呵斥道。
“疗伤?!这个婊子玷污了主人您的身子,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不要说,不要再说了!!!!”莫辨顿时变得疯狂,从床榻上蹦了起来,指着阿婍咆哮道,“你这是要我无地自容吗?你这是要我死吗!要我死吗!”他忿忿地将铜镜和烟枪都狠狠地摔在地上,一下子推翻了床榻,还拼命地踩上几脚。
“门主!门主!门主!”
小稣儿和少女们都跑向莫辨,安慰莫辨。
“主人!”阿婍看着莫辨发疯的样子,心痛不已,“您不必自责!都是这婊子的错!若不是这婊子说她认识白华,主人您也不会一时冲动起来!就凭她这种货色,她也想得到主人的赏识吗······”
“你还说!你还说!”莫辨飞身来袭,一瞬间便来至阿婍的面前,一手掐住阿婍的脖子,“她不是婊子!她不是婊子!没有女人是婊子!作恶的都是男人!都是男人!”
小稣儿赶紧跑过来,攀住莫辨的手臂,想劝莫辨松手。可这莫辨一转过头,一看到小稣儿两腿之间的男儿之物,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手松开阿婍,顺势夺下灵睢剑,一剑抹向小稣儿。
小稣儿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腰下剧痛。
他颤颤抖抖地低头一看,只见胯下满是鲜血滴淌,血肉模糊,甚是恶心。
他跪了下来,一下子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了,包括阿婍。
“我说了多少遍!我说了多少遍!”莫辨指着阿婍骂道,“世间最美的事物莫过于女子!女子极是尊贵清净,是人间至宝!你身为女人,为何却有奴性如此!你不配当女人!”
莫辨一剑刺向阿婍,阿婍含泪闭上了眼睛。
生死之际,一手紧紧抓住了灵睢剑。
那力量之大,竟能徒手抓住莫辨手中剑,简直是出人意料。
莫辨低头一看,竟然是她的手——是地上的二善伸手抓住了剑。
“放过她!”二善狠狠地盯着莫辨。
“为何你·······”
“你也不能免俗,不是吗?”二善冷冷道。
莫辨一听此言,浑身一颤,凛然一惊。
“二善姑娘,我······”
“只要你放过她,我便放了你!”
“你放了我,你放了我······”
莫辨顿时怒气全消,只觉茫然。他和二善同时松开手,灵睢剑落地。
阿婍却闪身跃起,一手抓住了灵睢剑,猛地向二善刺去。
又是千钧一发之间,整个洞窟突发地震。
山摇地动间,阿婍剑锋走偏,一剑刺在了二善的肩头上。
这时石门轰隆一声打开,满常冲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倒在一片血泊里的小稣儿和二善,不满道,“不就是男人玩弄一下女人吗?天经地义的事,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洞窟又震动了一下,他心急火燎地道,“易难和朔风来救人了!守住易斐斐,我出去挡他们一回!”
说罢,满常又冲了出去。
莫辨一脚踹开阿婍,拔出灵睢剑,扔向阿婍。
他默默地抱起二善,往石道走去。
“主人,我······”
莫辨冷冷地笑了一下,仰天长啸一番后,淡淡说道,
“阿婍,打扫屋子,准备迎客。”
……
峤山帮的寨子,仍是浓雾一片。阳光照进去心生胆怯,一下子没了分量。
但鲲鹏飞来,遮天蔽日,底下的浓雾遂变得不知所措。
正当所有帮众都疑惑地仰起了头,一阵飓风猛地刮起,浓雾竟有被驱散之势。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紧接着石破天惊的一声震响,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猛烈的冲击,不少人纷纷被震倒。
鲲鹏退去,阳光涌入,白雾渐散。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从雾中走出来。
满常早已持杖以待。他感受到人影刚猛的巫力,默默戴上了凶佛面具。
来者一身沙青色巫袍,脸上也戴着一副面具:全颜长脸,灰底云纹,且巽卦爻象印于双目之间。
他一掌当胸,默念咒语,一步步地踏过来。每踏一步,身后便忽然拔地而起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走到满常面前时,身后已是一片茂林,勃勃绿洲,浓雾尽散,峤山帮的寨子重见天日。
满常冷笑道,“没想到,擅长用独特风山术的朔风大人,其底子是木山术。”
来者正是蜀山方相寺的山司——朔风。只见他不回应,默默地拿出两个灰色铁桦木的虎指,套在自己的双手上。
“戴上那玩意,”满常瞥了一眼,“结印不会费劲吗?”
“哼,对付你这种恶巫,何需结印!”
话音未落,狂风顿起,朔风随风消失。满常正感异常时,眼前寒光一掠,朔风已至,一拳直击向满常的脸面。满常锡杖一挥,杖挡拳击,朔风的力度震得满常步步后退。就在这后退之间,朔风攻奇疾,势如风,每出一拳都带着一股强风,打得呼呼作响,凶猛至极,密密匝匝,令满常躲闪不及,连连中拳。数十个回合后,只见又是一声狂风怒号,朔风的身影倏忽而至,一拳猛烈地击向满常的腹部。满常快结手印,一立下结界马上被朔风一拳攻破。满常利用这一息之隙,一手扼住了朔风的手腕,另一手对着朔风的手一指,便马上飞身退避。他抽身那一瞬间,脚下的泥土突起数柱,突过朔风的指间,令朔风的手指极为难受,如被夹子拉扯一般。朔风痛叫,大喝一声,猛一发力,竟生生将指间的土柱夹断。
满常见状,暗暗吃惊。此朔风巫力本不及自己,可就是凭着那刚猛霸道的“风拳”让自己一时处于下风,且就算不被风拳击中,也会被他拳头所带的风势震伤。
满常觉着朔风之力在于风,遂有了应对的方法。只见他转身急逃,朔风急追。待逃至远处,满常回身挥舞锡杖,一杖跺地,地面“嘭嘭嘭”数声连响,突出了许多堵坚硬的土墙,层层叠叠,挡在了朔风面前。朔风冷哼一声,风势骤起,挥拳破墙。
这时,满常仰头朝天,怒吼一声“佛陀金刚吞食相!”那面具上的怒目发出如骨白光,强大的巫力聚于巨盘大口间。朔风刮起的风风向突变,不再受其控制,纷纷吹向满常,如被满常吸噬了一般。
“哼,让风刮向你,你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朔风乘风破墙,瞬间攻至满常的面前。可就是在满常正首的刹那之间,风势骤停,天地间似窒息了一般。朔风可不管那么多,一拳直击向满常的面具。可又是刹那之间,那面具再次怒目圆瞪,巨盘大口竟吐出一股聚力已久的强大风势,直接撞击上飞拳击来的朔风。因近身作战,朔风避无可避,挡亦难挡,一下子被强风震弹飞出,重重地摔在了树林里。
满常乘胜追击,几个踏步奔至林间,却发现朔风消失不见。他环顾密林,发现枝叶颇碍视线,便向空中一抛锡杖,飞速结印,结毕正巧锡杖落下,直立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霎时间,地面崩裂,一大片树林陷了下去。顷刻之后,密林覆灭,阳光肆意地照射在裸露的土地上。
但仍不见朔风的踪影,甚至连巫力气息都感觉不到。
“哈哈哈朔风大人!”满常狂妄大笑道,“力所不敌,所以只能逃之夭夭吗?”
突然间,满常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感觉朔风就贴在自己的身后。他猛地挥起锡杖,朝身后一击,却又不见其人,巫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又当满常惊异时,他再次感觉到身后的巫力。他更快地转身,更快地挥舞锡杖,却还是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满常架起锡杖,谨慎地环顾前后左右,并立起一堵土墙以让身子靠着。
“呵呵朔风,你现在就是靠这些雕虫小技来······”
话还没喊完,满常感觉到身后的土墙巫力发生了变化。紧接着全身往墙上一贴,有一股陌生的巫力竟将自己死死地按在了墙上。这时眼前出现了朔风,他重拳带风,势大力沉地击向满常。满常全身巫力迸发,欲硬挡下这一拳。朔风拳上的巫力与其相撞,朔风整个身子都被震开,满常的凶佛面具也“砰啦”一声碎裂,一分为二落在地上。他的额头上也流下了几道鲜血。
朔风爬起来,手伸进面具里,揩了揩嘴角。
“呵呵,呵呵,好家伙,好家伙!”满常怒而发笑道,“竟然能毁我面具,算你们有点本事!只可惜,你们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血虫!”
满常一声喝毕,额头上那几道鲜血突然蠕动起来。且更有一只只红黑色的虫子竟然从满常的眼角、鼻孔、耳洞,嘴角窸窸窣窣地爬出来,密密集集地布满满常的全身。他身后的土墙顿塌,两个人影倏地出现并跳起,掠到朔风的身边。
一人是易难,一人是纨素。
“哼,我就知道!”满常说道,“你朔风凭空消失,必定靠的是什么鬼魅的巫术!只不过,这巫术肯定不是你朔风的,”他瞪了一眼纨素,“也不是南宫家的!唯有就是······”
满常盯着易难,易难笑而不语。
“呵呵,久闻易家少主是个没用的废物,今日一见,还真是比废物还废!只会用一些掩眼的戏法来当巫术使!”
“真是让满大师见笑了。满大师的面具已碎,需要我介绍优秀的面具师给大师吗?”
“哼,眼下就算不戴面具,也能置你们于死地!”
只见满常一掌立于胸前,闭目默念咒语,身上所有血虫都一丢丢地爬落地面上,滚滚地向易难三人爬来。那纨素看在眼里,心头顿觉异常恶心。三人分别跳到树上,避而观察。
“这是西乞家的祝由咒术!难道你已经成为咒人了吗?”易难道。
“咒人?我的血虫咒可是比任何祝由咒人都更强大!我的血虫吸食生血,遇血化虫,我记得,刚刚朔风大人身上有伤吧?”
满常此言一出,那虫子果然聚成一股,浩浩荡荡地向着朔风爬去,令易难三人大惊。朔风正欲施风术,却被易难一喝制止,“慢!朔风大人,这些祝由血虫生命力旺盛,你的风山术杀不死它们,反而让他们散落各处,为祸他人!”
“那如何行事!”
易难想了想,对纨素说道,“纨素,用南宫家的火山术!”
“好!”
三人跳上高枝,纨素一跃空中,结着手印,双掌一拍脸蛋,鼓起腮帮子对着满树的血虫吐出熊熊烈火,血虫四下逃走。朔风再刮起强风,让血虫都聚拢在了一起,并让火势
血虫体内带血,燃着了冒出滚滚浓烟。
易难想到了什么,跳落地面,急疾几步,发现满常已经借浓烟掩蔽逃走。
身后传来朔风的声音:“执事大人可先去追满常!”
易难何尝不想追上去?可自己巫力孱弱,绝不是满常对手。
但斐斐之安危未卜,易难不容多想,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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