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翎君入梦(一)补2月2日
原来是南宫羽先赶到,指使“苍鸾”衔下菜刀。她再跃上去,架住易斐斐,将他带下墙头。
门外的众人先是惊愕,后发现易斐斐被救了下去,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转眼即逝,那种忿忿不平之感更甚了。他们再也不只是呼喊,而是凭借着数日的积怨和一时的暴怒,一鼓作气地攻向大门。他们拳头没命地捶着,用脚狠命地踹着,捡起大块的石头拼命地砸着。门内的木栓震动得厉害,仆从都被这气势吓得连连退步,不敢靠近。
易九馗窭子老等人也赶过来了。易九馗一看易斐斐被砸得满脸是血,又看大门震天动地般作响,大有凡人逆反,挑战巫覡的架势,他便不由得大怒,气汹汹地吼道,“把门打开!让我教训一下他们!”
一听此言,窭子老等人大惊,纷纷上前劝说。
“父亲大人,万万不可!”易难急道,“门外都是普通老百姓,我们一方巫门,怎能对百姓出手!”
“对啊九馗兄!”窭子老也劝道,“切切不可意气用事!你此举不是正中了别人下怀吗?”
“这回我倒是站在易大人这一边。”凤夷君听着这捶砸之声似乎势要拆天崩地,就不禁耳边生刺,心中生烦道,“对于这些嚣张的恶民,不惩戒一下他们岂不是失了我们天命之巫的尊严!”
“凤少宫主!”窭子老怒喝一句,凤夷君悻悻然噤声了。
这时,门外发出轰隆巨响,眼睁睁看到一股猛烈的冲击撞上大门,木栓一下子被撞毁,门也轰然破开。一条铁链猛然飞进来,再收了回去。
易难和凤夷君一看,便知道是谁来了。
大摇大摆踏进门的,又是那个欺世盗名的端木赐。
他显得更意气风发和自信满满了。因为他身后不但站着六巫,还有一百多位情绪激动的拥护者。
“这,这不是都护府的军巫大人吗?”
“就是他让公羊大人公开审判的吗?”
“军巫大人!求求您主持公道!”
苦民们纷纷哭诉着,端木赐悠然自得地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大家放心,我端木赐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的!”他得意地喊道。
“哼,真是梁上小丑!”易九馗咬牙切齿道。
“哎,真不知我最近是什么运气。”端木赐边行礼边笑道,“上蜀山两次,两次都是来抓贵府的三公子。几位大人,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欺世盗名之人,这回你又想玩什么把戏?”易九馗忿然道,“又是什么公开审判吗?!”
“公开审判?易老爷还想公开审判啊?还嫌易斐斐和柳梦梁这一对妖孽害的人不多吗?”
众人一听,又是骂声一片。易九馗被端木赐这顿抢白,更是愠怒了,“哼,上一回是你给我家斐儿下了咒,指使他杀了人!这一回,是你给别人下咒,打扮成我斐儿的样子去杀人!”说罢又对着苦民们喊道,“愚民们啊!此人妖言惑众,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轻信妄言!你们的亲人,都不是易斐斐杀的,都是他们指使别人杀的!”
人,最不能接受的,是蔑己之言。何况这些话是从易斐斐之父易九馗之口说出来,更是令人难堪。那端木赐还煽风点火的振臂一呼,“天啊,这易九馗竟然骂我们是愚民!”这惹得群情再度汹涌如潮。
“易九馗!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
“搞不好就是易九馗指使易斐斐杀人的,易九馗才是主谋!”
“他娘的易九馗,我要让你偿命!”
众人越说越愤怒,不断地涌向易九馗,肢体是张狂而激动,骂红了眼睛,嘶破了喉咙,乱哄哄一副不共戴天之势。面对众恶,易九馗也不由得后退了数步。
窭子老了解易九馗生性孤傲,不解人性,便赶忙向前跨一步,对苦民们喊道: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都听我说!听我说!”
窭子老声音有如洪钟,且带着一股巫力,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方才易老爷也是一时意气之言,并非诋毁大家。最近城内恶巫杀人一事,方相寺与郡府也进行了调查,询问了许多目击者。这些目击者所描述的易斐斐,除了相貌真如易斐斐之外,其高矮胖瘦,形态气质,甚至是头发长短皆不相同。此为本案的一大疑点。再说了,巫覡本也是人身,哪会什么千里眼顺风耳等仙神之术,这易斐斐百里之外便知道谁骂过柳梦梁,这可能吗?大家不觉得荒唐吗?”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端木赐见状,赶忙沉声说道,“寺主大人说得虽有理,但大家伙亲眼看见易斐斐杀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就算此案有诸多疑点,但既然嫌疑犯是易斐斐,那就应该及早将易斐斐关押起来,而不是听之任之,纵容他现在杀了这么多人!”
易九馗和易难一听此言,脸色皆倏地煞白。他们不禁想起公羊阳明。
端木赐说完,公冶长马上向身后一位苦民使了使眼色。
“对啊对啊!”那苦民马上嚷道,“既然你们说凶手另有其人,那敢不敢将易斐斐交出来!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死的都是自己最亲的人,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吗?把易斐斐交出来,还我们一个公道!还我们一个公道!”
经此一喊,众人又陆陆续续地嚷开了。窭子老正想说话,端木赐却忽然怒吼一声,“大家别跟他们废话了!刚才易斐斐被带进去了,我们现在冲进府里,抓走易斐斐!”
“对,冲进去,抓易斐斐!”
“冲进去,抓易斐斐!”
纷纷喊罢,有一些人胆子大的,跟着端木赐六巫往前走了几步,后面的苦民也纷纷跟上。窭子老正欲劝阻间,忽然身边的易九馗向前大踏一步,振臂怒吼,“谁敢在易府撒野!”
他身上的巫力猛然迸发,一下子震退了所有人。苦民们皆被一股如狂风一般的力量推倒,七零八落地摔在了地上。
端木赐及六巫趁机喊道,“巫覡杀人了!易九馗杀人了!”
易九馗已是气得发不出一言,一个飞身掠影,瞬即来到端木赐面前,一手掐住端木赐的喉头,并猛地往地面重重一摔,地面轰隆崩裂。端木赐随即吐出一口喉血,易九馗一手依旧不放松,将端木赐掐得死死的,其一下子脸色涨红,眼珠渐凸。
窭子老和凤夷君惊得急忙上前,六巫也马上出手欲救。谁知易九馗身上的巫力再度迸发,其威力之大,不但震退各巫,连窭子老都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可恶,九馗兄啊!”窭子老大喝一声,巫力勃勃而生,再冲上去。此时,从六巫身后也飞出一只小小的兽影,竟不惧易九馗的巫力,一下子落到易九馗的头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易九馗的脸庞。易九馗顿觉瘙痒难忍,不由得松开端木赐,双手驱逐小兽。窭子老趁势架住易九馗,使劲地往后一退。兽影之外,一个身影也飞快地掠出,救下已经不省人事的端木赐。
那人与兽影落定后,易难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竟然是莫辨和那只赤瞳白狐。
“怎么,又来一个送死的吗?”易九馗指着莫辨暴怒道。
“易大人误会了,小巫是过来圆场的。”莫辨瞥了一眼易难,“执事大人,好久不见。”
“你认识?他是谁?”
“他是长生教胡门门主,莫辨。”
这话一出,易九馗和窭子老眉头一耸。
“什么?邪教中人都上门欺负了?!”易九馗怒道。
“好啊,老子也正好要找邪教算账呢!”窭子老冷笑道,“早就听巫界传闻,说胡门门主变成一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子,没想到这么年轻啊!”
“年轻有什么用?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一人独闯蜀山!今日我凤夷君也要为民除害!”这边凤夷君和南宫羽也马上对莫辨摆好了架势。
莫辨赶忙行了一礼,柔声细语道,“几位大人误会了,真是误会了。小巫今天,不是以胡门门主身份过来的,而真的是来调解的。”
“调解?你什么意思?”
莫辨向前小踏一步,向易难勾了勾手指。
易难皱起了眉头,易九馗示意他过去。
易难无奈,只得向莫辨走去。南宫羽不由得拉了一下易难的手臂,满脸担心。易难回头,微笑着拍了拍南宫羽的手。
窭子老也喝道,“邪教小子,有老子巫丐在此,你可别耍花样!”
莫辨无奈一笑,“哎呀,有端木赐这样的前车之鉴,我还敢做什么坏事不成?”
凤夷君冷笑道,“呵,谁不知道邪教弟子行事诡秘,生性残忍?”
“我倒觉得我跟娲皇宫的想法是一样的,皆认为女人是女娲造人之杰作,而男人是造人之败笔。”
“这句话从一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真不知是讽刺男人,还是讽刺女人。”
“凤少宫主,莫要与邪教子第作口舌之辩!”
“是。”
易难逐走到莫辨身边,莫辨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六巫也狐疑地看着莫辨。
易难听罢,半信半疑地瞄着莫辨。
他走到易九馗和窭子老的身边,也悄声说道,“他说,他能洗清斐弟的嫌疑,而且能让易家保全名声,从西蜀全身而退。”
“什么?!”易九馗和窭子老皆惊异道。
看着两人的神色,莫辨笑道,“不管诸位大人相信与否,可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莫门主!”一旁的樊须发难道,“你不带领我们攻进去,反而鬼鬼祟祟的,你到底说了什么?”
“说什么,你管得着吗?”莫辨冷笑道,“我又不是嬴家那些欺世盗名之人!”
“你!”
正要起争执,府外忽传来急促且林林丛丛的脚步声。
众人疑惑间,有两队官兵从左右两边跑了出来,紧紧包围了苦民们。
公羊阳明从一侧慢慢地走过来。
“哼,公羊大人来得正好,将这班恶民······”
易九馗话都没说完,更多的官兵从公羊阳明身后涌现。一队守在众巫身边,一队直接进了前院。
易九馗一嗔怒,“公羊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从现在开始,由我们郡府全面接管西蜀易府。”公羊阳明一本正经道。
“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凭易府三子易斐斐涉嫌谋害多人性命,易家家主易九馗也有唆使之嫌。易大人是要赶我们走吗?”公羊阳明义正言辞道。
苦民们发出一阵欢呼。
易九馗正欲发作,窭子老赶忙制止了他。
“九馗兄,郡府来接管易府,是对我们有利啊!”
“请大家放心!”公羊阳明回身对着苦民喊道,“我公羊阳明一定还大家一个公道!”
苦民们纷纷感恩戴德地跪拜下来。
西蜀都护府的六巫可为难了。莫辨则是笑而不语。
“公羊大人,”公冶长上前道,“这郡府接管易府,我想不太合规矩吧?”
“不合规矩?怎么不合规矩呢?”
“都护府说过让你结接管了吗?”樊须怒道,“小小郡衙,竟多管闲事!”
“的确,都护府没说让郡府接管。”公羊阳明出示一张公文,“但朝廷说了。”
“朝,朝廷说了?”公冶长吃惊,赶紧拿过公文看。
果然,公文来自昊京,落款印章是八桓寺的。
“八,八桓寺?八桓寺就是朝廷吗?”公冶长有点迷糊。
公羊阳明一把抢回公文,冷笑道,“况且,就算是没有朝廷的公文,这易斐斐一案也轮不到你们都护府来管吧。西蜀虽然是军区,但在规矩上,都护府管的是军政,而民政落在各级州郡县府上。难不成庆州一个小县发生一宗偷鸡摸狗的案子,几位大人也要赶过去明察秋毫吗?那还真是日理万机啊。”
公羊阳明说罢,不少官兵都忍俊不禁。
樊须气得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我们都护府想管什么就管什么,你这芝麻小官管得着吗?”
“对,我是管不着都护府的人。但几位大人也算是巫覡,我管不着,可有人管得着。您说呢,寺主大人?”
“当然。凡是在蜀山郡内自称是巫覡的,都得听老子的号令。”窭子老对着公冶长樊须等人冷冷道,“你们几个,想要去方相寺一趟吗?”
“可恶,我今天······”
樊须正要发作,公冶长赶紧制止了他。
“我们打不过这些人!况且,端木赐又倒下了!”
“狐狸好不容易借了老虎的名,耍了一把虎威。可老虎一走,狐狸还是狐狸。”
说这话时,公羊阳明瞥了一眼莫辨,莫辨恭敬地行了一礼。
无奈之下,公冶长只得道,“既然是郡府接管了易府,那小巫等人是应该走了。只不过,公羊大人既然答应了百姓们,为他们主持公道,那易斐斐杀人一案何时能调查清楚?什么时候能够将易斐斐绳之于法?公羊大人可否给大家承诺一个时间,好让大家有点念想?”
此话说罢,苦民们纷纷仰起了头颅,如望旭日之光。
“哼,这位莫大人,这个问题,您能否替本官回答一下?”
“当然可以。”莫辨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不出三天之内,凶手自会现身。”
······
当端木赐率苦民们破门为难时,陆载、西乞蝉与翎君正将易斐斐送回房间。
翎君细心地为易斐斐包扎好伤口。她看着易斐斐那无所谓喜怒哀乐的神色,不由得一叹。
一旁的陆载眼光也落在易斐斐身上,心绪却是杂乱无章。
翎君又看向陆载,不由得想起祸娘之嘱托。
“陆大人,”她忽问道,“这除咒,到底有多难?”
陆载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说很难?这“很”字好像不够“狠”,因为真的挺难的。
说非常难?这“非常”又显得浮夸,有讳莫如深的味道。
说太难?太难却大有不可能的意思,但除咒是有可能的。
唉。如此一个问题,陆载当下翻来覆去,想了数遍。
“有的时候,貌似很容易;有的时候,好像也挺难。”陆载只能如此作答了。
为阿孜除噬魂咒时,过程并不复杂,讨来噬魂珠,为阿孜还魂即可。
为赫拉除自咒时,宛如长眠一夜,醒了便醒了。赫拉的自咒单纯而强烈,她不愿醒来的执念,和愿意醒来的执念,同样也是单纯而强烈。
为西乞孤鸰除咒禊时,经过却是一波三折。折磨人的不是宿主,而是宿主的族人。
几乎每天,陆载都在不断地自问:他们的咒,真的除掉了吗?
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余生不留一处阴影了?
一想至此,陆载的眉毛有点痒痒了。
“那,易三公子的咒,很难除是吗?”翎君又问。
“嗯。难就难在,他是无咒之咒。”陆载看着易斐斐,一时感触道,“或许,易三公子之前的生活,心里一直是苦闷的消极的。他童年多变,少年沉郁,现在弱冠之年,也没有意趣、志向、羁绊之情,甚至连一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他过着一个看似明亮斑斓,实则黯淡无光的生活。这是他身上的禊因。当有巫覡对他下蛊惑咒后,其激发禊因成了禊咒,逐成为无咒之咒。也就是说,他再也不想过黯淡无光的,毫无意义的生活。”
陆载沉吟了一下,苦笑道,“不,我说错了。是他觉得生活已然毫无意义,过不过,怎么过都已经无所谓了。”
“之前执事大人、易老爷都无法在梦里劝服他吗?”
“对啊。他们是唯一两个能让易三公子有所反应之人。”
“只有让他有反应,才能进去他的梦里吗?”
“这倒不一定,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我的巫力进入梦中。只不过与他亲近的人不少,我得有的放矢。”
翎君紧紧看着易斐斐,心里寻思着。
她听到易九馗在堂屋里骂陆载的话,她知道祸娘姐多么希望陆载除咒成功。
或许,此处也有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陆大人,我能否进去他的梦里?”
陆载和西乞蝉都一怔,“你要进去他的梦?”
“我想看看易公子的人生,我想帮忙劝服易公子。”
“当你贸贸然进去别人的梦里,这其实很危险,甚至会有生命之忧。而且,你的执念······你有执念吗?”
陆载这句话说出来,便自知失言了。
他正想道歉,翎君却说话了。
“我有执念。”翎君斩钉截铁道,“有很多原因,我是多么迫切希望易公子能正常起来。”
看着翎君那坚定不移的眼神,陆载心头一凛。
“你现在也算是半个易家的人了,我可不敢做主意。”陆载苦笑道,“问问易大人和易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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