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馆中密谈
在田野馆二楼包厢的茶室内,冯奕奕正向御窑信息员齐妙了解最新的消息,我在一旁为两人泡着功夫茶。汤色明亮的浮梁红茶,在镂空的青花玲珑瓷杯里,散发出如蜜糖般的香气。
桌上白色的闹钟上,时针已过晚上八点,奕奕干练的短发,高挺的鼻梁,浅蓝色的衬衫,藏青色修身通勤裤,脚上穿着黑色的半高跟女式皮鞋。细心的人可以从奕奕腰间系着的黑色皮带,辨别出她是一名女警,因为在银色的皮带头上印着国徽图案。
“我这么急着过来,是想了解乐天的一些事,听说乐天妈在,你们也在这里,所以就赶过来了。”
“乐天的事,少宝了解的比我多,就在两个小时间前,还问了袁姨,少宝,你跟奕奕讲讲具体的情况。”
“好,阳阳是乐天的表妹,我听阳阳说乐天在为高桥做事,现在高桥逃了,如果能找到乐天,或许就能掌握更多高桥的犯罪证据;所以,在今天晚上吃饭前,我特意问了袁姨乐天在哪里,她说也不知道,乐天出门时只说去省城办一件事,办完了自然会回来。”
“出去办事?按高桥的秉性,为他办事的人,高桥都希望他们消失,绑架老王就是他的罪证,莫非乐天也被高桥绑架了?”奕奕分析完,齐妙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却有着与冯奕奕不一样的推测:
“乐天被绑架的可能性很少,我在省城监狱和乐天相处了几年,他出狱后变化很大,人也很沉稳,高桥如果要逃走,他应该会提前做好准备。”
“也是,他在高桥眼皮底下干事,高桥的秉性不会不知道。那他又会去哪里?”奕奕望了望我,又看向窗外寂静的法国梧桐,我也转头望着窗外:
“我听乐天的表妹说过,乐天一直在追踪他爸不明不白的死亡事故。”
“死亡事故……”
奕奕听外面有脚步声,停顿了一下,这时乐天妈敲门,送了两盘水果进来,有桔子和切好的西瓜。等乐天妈转向离开后,我开口道: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你直接去问乐天他妈?”
“先不用,我的身份是警察,乐天又是刑满释放人员,我问她,她一定会很紧张,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你继续讲吧。”
“我了解的也有限,基本上都是乐天表妹阳阳跟我讲的。乐天他爸在十三年前的塌方事故中死亡,乐天认为塌方与大盛集团的老板莫大盛有关,通过多年的调查,乐天发现当年塌方的位置,是莫大盛派人盗挖御窑瓷片的地下通道。”
“十三年前,那时我爸还在考古队负责御窑遗址的发掘,警方抓了很多人,但没想到莫大盛有参与。这些年,莫大盛一会儿投资制药厂和医院,一会儿又捐赠电脑给景市华中,我都被他欺骗了。”
我递给了齐妙和奕奕两片西瓜,朝齐妙淡淡一笑:
“这也不能怪你,只能怪莫大盛比高桥隐藏的还深。乐天提供了很多莫大盛和将军的犯罪材料,这些材料我看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奕奕陷入了深思,她此刻想到了乐天发给警局的举报信,包括东江制药停产停业整顿的怪事:
“原来如此……原来那两封举报信,是要我们去调查莫大盛,东江制药,东江公寓,大圣拍卖公司,大景陶瓷博物馆……”为了查出究竟,奕奕还亲自去了一趟东江制药,但一无所获!我好像读出了奕奕的心思:
“乐天的矛头就是莫大盛,当年他爸的死亡,被判定为操作不当导致的地面坍塌,这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莫大盛在景市根深蒂固,想扳倒难比登天。所以,我猜测乐天这次去省城办事,很有可能是直接向省里反映莫大盛的事。”
“哦……乐天的事,你们多留意,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一片西瓜在奕奕的嘴里,没几下就干完了。
我和齐妙同时“嗯”的一声,让奕奕“扑哧”一笑。再看齐妙,樱桃般的小嘴微微撅起,洁白的牙齿上留着西瓜红,酒精在脸上和脖子上留下的红色渐渐变淡。奕奕见我和齐妙温柔地对视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周浩提分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晚上十点整,在铁路俱乐部大黄安保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的地底下,将军带着豁牙子、熊胖子等人,正在清理和转运古窑下的瓷器。
豁牙子戴着矿灯,拿起一只青花鱼藻碟,似懂非懂地打量着:
“军哥,我看这东西值不少钱,弄一些出去,赚的钱咱们哥几个分,怎么样?”
将军没有言语,提着一只矿灯,朝古窑顶部的裂缝照去,裂缝好像又变小了。
熊胖子一边将瓷器整理在竹箩内,一边掀起黑色的短袖T恤,露出像怀胎十月的大肚子,应和道:
“我觉得可以,上次莫大盛见死不救,我差点死在了这。军哥,还有那御窑瓷片,我们累死累活地搞出来,却被高桥那日本鬼子偷走了,我们毛都没分着,这种等莫大盛卖出以后,我们才能拿到钱的合作方式,我不认同。”
将军目光如炬,盯着熊胖子:
“你们以为我不想啊?我们没有销售渠道,如果被警察盯着,我们都得完蛋!东江制药下周复工,抓紧时间。”
将军见豁牙子和熊胖子没有动,指挥道:
“这边的运到长景瓷厂,那边的运到昌南会馆。”
“长景瓷厂?为什么还要运到那?御窑瓷片就是在那被高桥偷走的。” 熊胖子疑惑不解,豁牙子插话道:
“你还不明白,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高桥逃回了日本,已经被警方盯着,估计他是不敢再回中国了;如果被查起来,就说是长景瓷厂的仿古瓷。”
“豁牙子,行啊,看不出来你还贼精明。”
熊胖子说完,拿起扁担挑起箩,和豁牙子一前一后,挑着瓷器往外运。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将军收到一条短信,是大盛集团的莫老板发来的,又有一项新任务等着他:
半小时到昌南会馆取东西,马上赶往泊阳湖。
浙江路的田野馆已经打烊,一楼餐馆的椅子已经被母亲扣在了桌子上,收银台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过了十点半。
二楼茶馆的一间包厢内还亮着灯,奕奕还在向我和齐妙了解更多有利于抓捕犯罪分子的消息。
母亲上楼跟我们打好招呼之后,骑着电瓶车回家了,明天她还要早起。母亲的白头发多了起来,小玉已经很久没回田野馆,如果有小玉在,母亲就不会这么辛苦。等忙完手上的活,我要去泊阳湖一趟,看看小玉究竟怎样了?黄大彪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也得去看望一下。
齐妙见我心不在焉,关切地问道:
“少宝,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和芳姐、阳阳的交往,齐妙是知道的;我和小玉的事,我没有告诉过齐妙,因为我平时和小玉的交集不多,如果不是来田野馆,我们基本上是不交流的;我知道小玉喜欢我,就更加不想过多地交往,而产生误解。当然,齐妙也不会跟我母亲合伙开店的姑娘,较什么劲。
但女人是敏感的,尤其对跟自己相处的男人,她能捕捉到任何的细小举动。
“奕奕,我们继续吧。”
“好,我记得你以前去过浔林寺,你知道慧明和尚现在在哪吗?”
“我曾经跟踪高桥去过寺庙,那时慧明和尚那时就住在浔林寺,现在不好说。”
齐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慧明和尚这个人神出鬼没的,他和高桥半夜跑到我家,夺走了将军罐,抢走了我和我爸一起绘制的沉船位置图;再后来我和少宝在江州碰到他开着高桥的车,押送御窑瓷片到江州港口的集装箱堆场,这次他丢了瓷片,免不了要受到黑帮头目的责罚,或者戴罪立功。”
齐妙说完,啜了一小杯茶,我拎着公道杯,给齐妙的杯子里,续上浮梁红茶,补充道:
“早在六年前,我就见过这个人,神神叨叨,贼眉鼠眼的。”
“六年前?在哪里?”
奕奕诧异地望着我,我边剥桔子边将慧明和尚来我家算命,东张西望,说我西北方向有灾祸,骗走我妈两百块的事讲了一遍。两人诧异地望着我,我补充道:
“就是六年前去泊阳湖的事,回想起来,这慧明和尚还真有些本事。”
“我看这慧明和尚和高桥早就串通起来,你们都被他们耍了。”齐妙拿起我剥好的桔子,一半给了奕奕,自己取了一瓣放进嘴里,其它的留给了我。
奕奕沉默了片刻:“妙妙讲的有道理,我之所以调查这个和尚,主要还是与高桥的案子有关。根据周队的调查分析,高桥参与了六年前泊阳湖水底打捞,从那个时候起,这帮人就已经盯上了水底的沉船。这些年水上考古队没有勘探打捞计划,这些人只能寄托于解开将军罐上的沉船密码。”
“周队还在调查吗?他能通过上海警方同日本方面沟通,引渡高桥吗?”齐妙试探性问道。
“很难,他跟我面对的问题是一样的,现在高桥逃回了日本,因为有日本黑帮和当地政府的庇护,我们暂时拿他还没有办法,但我相信高桥一定会再窜回来,到那时,一起收网。”
齐妙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故作镇定地跟奕奕分析:
“你说的没错,御窑瓷片只是高桥一伙的小目标,他们不会就此罢手。高桥卧底景市的真正目的,是要找出中国古代的走私沉船,打捞出水底的瓷器,然后通过各种途径,将这些古董变现成可以见光的财富。眼下,将军罐被他们抢走了,我和我爸绘制的沉船位置图,他们也拿到了,以我推测,黑帮头目已经做了细致的分工,用高桥来吸引警方和安保公司的注意,然后慧明和尚拿着沉船位置图,代罪立功,找专人一起勘探,选择合适的机会下水打捞。”
“妙妙,你和伯父画的沉船位置图是否准确?能否凭着印象,重画一张?”
“是否准确不太好说,我们是参考两只将军罐上的图案绘制而成的;如果没有将军罐作参考凭印象重画一张,可能会出现很大的误差。”
想到慧明和尚老谋深算不好对付,想到下个月就要去日本会会高桥,我觉得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以慧明和尚的秉性,我认为他在走私御窑文物失败后,肯定不会再躲在寺庙里,极有可能像妙妙说的代罪立功,拿着沉船位置图勘探去了。我和妙妙破解过沉船位置图,难度非常大,即使绘制出了大体的位置,还要和《齐懋手记》中撕下的位置图作对照,才能确定具体的沉船位置。下个月我就要去日本参加全球陶瓷文化节,到时我好好会会高桥,解铃还需系铃人,抓高桥的事,还得从高桥入手。”
“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你真的要去日本?”
齐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想到还要护送芳姐,我知道这事不能隐瞒,坦诚地:
“不瞒两位,除了竞标全球陶瓷文化节的安保单位,还有护送大盛集团的王芳去日本参加陶瓷专场拍卖会。”
“你护送王芳去日本?”齐妙惊讶地瞪大了眼,奕奕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曹总,我正想提醒你,昌南会馆的王芳和夜上夜排档店的将军,这两人可是莫大盛的左膀右臂,我怀疑王芳参与了一系列陶瓷文物的造假、盗窃、贩假和走私活动。”
“我完全同意奕奕的判断,这次她送我爸去港口公安,说去顺路去江州,哪有那么巧?六年前你去泊阳湖,也是和她去的,结果呢?你稀里糊涂卷到里面去了。别说慧明和尚会算,我看这一切就是王芳和莫大盛的圈套,你让奕奕评评,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奕奕点着头,自然是认同齐妙的,太多的巧合要么是圈套,要么是在剧本中。
泊阳湖之行是我一生的痛,我恨过芳姐,但都已经过去了;这次去日本势在必行,不光关乎到追缴将军罐等御窑文物,更是戳穿高桥阴谋诡计的良机: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王芳去日本,是为了拍下将军罐,还给大景陶瓷博物馆;聘请安保服务的是大盛集团,并不是王芳个人,大盛集团是跟大黄安保签合同的。况且这次不是我一个人,陆军跟我一起去。”
奕奕听我这么一说,也知道是无法阻拦我的,再看齐妙撅着嘴,玩笑道:
“也许是我们多虑了,妙妙,如果你不放心,跟着曹总一起去。”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才不去!”
“说真的,江州这一趟,我发现你挺适合大黄安保的,身手不错,分析问题也到位,曹总有你,公司肯定能越做越大;你在大黄安保,也不影响你兼任御窑信息员。”
奕奕这么一提,倒是点醒了我,公司还真缺人。
人事行政财务只有阳阳一个人,她还兼任接警员,电话处理警情;保安部由陆军和八斤负责,包括人防队和技防队,出警巡逻、派驻保安、培训督察、安保方案、安防系统、设备安装维护等工作,安防系统、电子监控等技防部的工作,暂时由我负责,有难度时就请杭州天明安防公司来协助;客服部市场部由我兼任,阳阳配合,包括商务洽谈、安保服务合同、协调客户关系等。
想到最初的创业,想到曾经在长景瓷厂的美好岁月,我马上接上奕奕的话:
“奕奕说的没错,江州之行如果不是师傅和妙妙,我们有力也使不出。妙妙,公司客服部和市场部任你挑,我非常欢迎你加入。”
“让我考虑考虑。”齐妙看了一眼桌上白色的闹钟,已经过了十一点,奕奕起身:
“妙妙,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再聊聊。曹总,日本之行,你要小心,如果有条件,搜集更多高桥的犯罪信息。”
当奕奕开车离开之后,齐妙突然拉着我的手,向江边的樱花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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